正在此时,她手机响,接起讲了几句便阖上对我说:“有事。”
我听到话筒那端明明白白是宁浩的声音,不由诧异:“你几时跟他恢复邦交的?”
她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打了个哈哈:“大家都是同事嘛,抬头不见低头见,再说了,大家也算是共患难过来的”
我嗤之以鼻:“四年同窗时你不一样视他若千年仇敌?”
她脸皮厚得很,面不红气不喘地:“今时不同往日。”说完,从座位上蹦起来,拍拍我的肩,“本小姐我最近囊中羞涩,今天是专门出来劫富的,改天发工资再回请你,啊?”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一溜烟飙远。
我摇头,重色轻友得如此理直气壮,亘古未见。
又一个周末,我跟龙斐阁一边吃饭一边闲聊的时候,龙斐陌出奇不意地出现了,依旧是神色清朗的模样,只是看上去略略有些疲惫。
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身旁还站着另外一个人,是依旧美艳动人,但同样有点疲惫的秦衫。
龙斐陌暼了我一眼,又跟龙斐阁点了点头,秦衫则一直注视着我,没有说话。
龙斐陌回头吩咐柏嫂:“再加两副碗筷。”
几乎是同时,秦衫开口了,声音如黄莺出谷般明媚娇嫩:“不用了,我上去拿件东西就走。”
待到她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小包,她的脸上有着盈盈笑意,眼波流转了一圈,暼了我一眼,浅浅一笑:“再见。”
我也朝她微笑,听到站在一旁的龙斐陌说:“我送你。”他们相偕而出。
我一转眼,看到龙斐阁正有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尔后,朝我尴尬一笑,有些吞吞吐吐地:“桑筱,我们跟秦衫姐认识很久了然后”
傻小子,真不知道为谁辛苦为谁忙,我朝他眨巴眨巴眼睛:“杀一盘?”
说是一盘,架不住龙斐阁软磨硬泡,最终居然来回厮杀了三盘,他才意犹未尽地放我离开。
我上得楼去,推开房门,一进门,就十分意外地看到靠窗的卧榻上躺着一个人,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中,显然是已经洗完澡,正在闭目养神。
我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转身走向角落里的玫瑰椅,走近一看,愣了一下,这两天冷,那条Burberry围巾一直搭在椅背上以备出门,可是现在,上面居然空无一物。奇怪,刚才还在的,我疑疑惑惑地又转了一圈,依然没有发现任何踪影。
算了,我摇摇头,轻手轻脚地向门口走去。
正在此时,后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到哪儿去?”
我一惊,回过头去,他正看着我,黑漆漆的双眸,紧抿的薄唇,看上去有些不悦。
我愣了片刻,才想起来要回答:“剪头发。”
他没有说话,片刻之后站了起来,越过我身旁:“等会儿。”一刻钟之后,他已经穿戴整齐,手上拿着一串钥匙:“走吧。”
我刚来得及皱眉,“不”字还没说出口,他的眼光已经犀利地朝我扫了过来,脸上一丝表情也无,仿佛有人欠他大洋无数。
我在心底叹了口气。
算了,当他更年期提前到。
旁边有个黑脸包公,任理发师手艺卓绝,也难免战战兢兢。
我从镜中暼了龙斐陌一眼,自打他把我带到这家装潢得十分精致的美发店里来,就负手立在一旁,面无表情。
我又暼了一眼发型师,唔,不折不扣的花样美男,一头飘逸亮丽的披肩长发,狭长的丹凤眼,高挑的身量,酷似F4里的美作,他举着剪刀,露出洁白的牙齿彬彬有礼地问我:“想剪成什么样?”
虽然是在问我,眼睛却时不时往我身后飘。
我手上握着时尚杂志,正在宋慧乔的波浪卷发和梁咏琪的清爽直短发之间犹豫不决难以取舍。发型师手中的剪刀咔咔咔响了几声,在空中挥出了一个优美的弧度后,眼睛依然瞟着我身后,压低嗓门跃跃欲试地问我:“想好了没?”
我左思右想痛定思痛之后,果决开口:“我要”慧乔MM,实在是对不住。
正在此时,身后传来一个冷淡但不容置疑的声音,堪堪压过我的:“稍加修剪,发型不变。”
我在镜中明明白白看到,他一直紧盯着发型师,瞧也不瞧我。
美作先生回眸看过去,先是愕然,接着无奈,尔后悲愤交加,要知道,他可是这家本市最知名美发沙龙里最最知名的发型师,居然,居然,居然
二十分钟之后,顶着一头陪了我将近十年的清汤挂面进去的我,再顶着一头略短的清汤挂面出来。
我打定主意不吭声。跟一个提前更年期的男人,没什么好计较的,改天再做打算就是。
他脸色稍霁,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暼向我:“还有没别的事?”
我摇头。
他从此专注开车,当我是透明,过了一会儿,车停了,他简洁地:“下车。”我下车一看,是家规模颇大的精品服饰店,我有些纳闷,对着正要迈腿进去的他问:“为什么来这儿?”
他回过头来,皱着眉看我,片刻之后淡淡地:“你衣服很少,包括”他嘴角一牵,似笑非笑地,“内衣。”
一瞬间我就涨红了脸,一直红到耳朵根,再红到脖子下,他、他、他什么时候翻过我的衣柜?
我暗中咬牙,站在原地不肯动。
正在此时,一个风姿绰约的中年女子,显然是店里的老板娘,笑盈盈地迎了出来:“哎呀龙先生,真是稀客中的稀客,您今天怎么有空来?”她满面笑容地又说了一大堆锦上添花的欢迎辞后,才注意到我,她迟疑了一下,“这位是”
龙斐陌颔首,不紧不慢地:“我太太。”
老板娘的表情很是奇怪,她几乎愣了好半天才恢复了过来,看着我热络地:“啊,原来是龙夫人,失敬失敬,”她转向龙斐陌,重又堆上满面笑容,“龙先生,我们店里刚到了一批新货,要不要”
龙斐陌点点头,一把把我拉了进去。
片刻之后,老板娘一边熟练地帮我换着衣服,一边在我耳边喋喋不休:“您身材不错,身高正适合欧洲货,来,试试这件,”她手口并用地,“秦小姐也常来,不过她比较中意韩版”
突然,她噤口,略带尴尬地:“啊,您可以先去镜子前看看效果。”
如此来回试了好几件,老板娘的溢美之词弄得我已经开始恍惚,我看向坐在一旁品茶的龙斐陌,他一直轻蹙眉头,似看非看地安坐着,并不发表意见,直到最后,他才闲闲踱过来,指着一件米色大衣和同色系的米色围巾:“刚才所有的,再加上这件。”
他轻轻拈起那件衣服,看着我,口气居然很温和:“桑筱,你穿米色很好看。”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他的车平缓地穿行在街道上,到了一个岔路口,红灯亮了,车停了下来,他从后视镜里看我:“知不知道这是哪里?”
我看看窗外,一个有点狭窄有点破旧的小街口,没什么明显特征,以前也似乎从未来过,这个都市里千万条街道中的一条而已。我有点吃力地看着路口的标识:“通什么街?”暮霭中,中间那个字看不清。
他转身,有些居高临下地垂眸看我,他的眼神很是奇怪,带着些微冰冷,半晌,他转过身去,一言不发地发动了车子。
夜,越来越深了。
第10章
黄晓慧女士显然是对我接连两次请假,又不肯说清楚缘由十分不满,下班后,软硬兼施地直接把我拽到了杂志社附近的一家酒吧。
她十分豪爽地把酒杯往我面前推:“来,陪大姐我喝一杯!”说罢,不管三七二十一,自己先灌下一大口。
我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她咬牙:“我有什么事,我能有什么事?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她转动着手中的杯子,一只手撑着额头,带有几分薄醉地喃喃自语,“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她吃吃一笑,“万古愁?哈,昨日黄土垄头埋白骨,今宵红绡帐底卧鸳鸯”
我看着她,担心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听到她手机响。她一听铃声,如深仇大恨般怒目圆睁,看也不看就接起手机,噼里啪啦地:“我警告你孟舒楼,你要再敢骚扰我,我立刻报警!”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她脸上涨得通红,连声咒骂道,“你他妈给我听着,当初你要奔前程求富贵,好,我成全你,怎么,现在想起来吃回头草?”她恨恨地,“我没你那么贱!”
她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又猛地灌下一大杯酒。
我看着她,但无从启齿,孟舒楼是我们老总,平时他老大总是有事没事过来我们部门闲逛,她也老是黄世仁后妈的一副嘴脸,从不肯稍假辞色。
又是一段孽缘。
果然,她喝着喝着,颓然撑住摇摇欲坠的头,没有任何预兆地,泪水就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连串下滑:“二十二岁那年,他抛下我就走,我等了他十年,整整十年”她擦擦泪,冷笑一声,“有什么用!”她一把攥住我的手,“桑筱,千万不要像我当年一样犯傻”
我没有吭声,耐心听平日里泼辣无比的她忽哭忽笑地发泄着。
原来,任是再坚强的人,也会伤心满目。
第二天,等我上班的时候,晓慧姐已经神采奕奕仿若无事人般在办公室里忙碌着,不由得我不感慨,现代都市里的职业女性,就连舔拭旧伤口,都不得不讲求效率。
她公事公办地往我桌上放一张纸:“桑筱,上头说你进步很快,最近采写的稿子都很不错,这期专刊的特稿点名要交给你。”
我看了看那张纸,愣了片刻,上头拟出的采访名目竟然的是:冉冉升起的医学明星,耳鼻喉科专家何言青。旁边还列了密密麻麻的一堆要点。
她拍了拍我的肩:“听说此人家学渊源,以后大有可为。”她朝我眨眨眼,“只是脾气有些古怪,这次是卖了上头很大的面子才答应接受采访,桑筱,看你的了。”
下午四点,我与何言青面对面坐在他的办公室里,他的表情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