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以后,我一看两人对坐就转台。”
将近十年来的芥蒂,如此沉重的话题,听她说来,我竟然没有什么反应。
我们就这样,在喧嚣城市的一角,这个安静的亭子里默然相对。
沉默了片刻,她站了起来:“时间到了。”
我点头:“一路顺风。”
以后,大概也不会有这样的一刻了吧。毕竟,我们并非同路人,从来都不是。
我看着她提着箱子,仪态得体地向前走去,快拐弯的时候,她回眸:“桑筱,可能我们更适合共患难。”
半夜三点,手机铃声大作,我睡眼惺松地爬将起来一看,不由诅咒了一声。
竟然是嗅觉灵敏到第一时间得知我搬出来,时不时大咧咧来滋扰一番的关牧。改天定要记得送那位过于文静的邵小姐一本驭夫书。
“桑筱,”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我在你楼下,快下来!”
我有些纳闷地盯着手机,一时恍惚。他确定自己还是地球人?
我不理会,把手机一扔,倒头继续睡。
不出五分钟,手机锲而不舍地再次响了起来。我蒙上被子,手机依旧响个不停。十分钟过后,忙碌了一天困得要命的我火大地爬了起来,杀气腾腾地套上衣服,门一摔就出去了。
他要是不给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拿手机砸死他!
一辆黑色花冠静静泊在楼下,关牧站百无聊赖地蹲在一旁玩手机。正是他一贯的务实风格,不浪费点滴时间。
我慢腾腾走过去,咬牙切齿地:“喂,你是刚从火星回来还没倒上时差吗?!”
他也不客套,阖上手机,站起来冲着我:“你以为我愿意啊?”他绕到车旁,打开车门,“哪,领回去!”
我伸头过去一看,倒吸一口凉气。我没眼花吧?!车子里静静躺着的那个人,竟然是龙斐陌。我猝不及防,倒退一步,再倒退一步,强自镇定:“你怎么”
他不经意般地:“陪客户出去吃饭,散场时候碰到他,又喝了几杯,”他耸耸肩,朝车里努嘴,“就成这样了。”他啧啧了两声,“跟念大学那时比,龙老大也忒退化了点――”
律师的必备素质之一:避重就轻。
当我是傻子吗?我极其怀疑地看着他。
他朝我挥挥手:“人我可交给你了,”他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就要走,“明天一早还要开庭呢!唉,我的一世英名”
律师的必备素质之二:推卸责任。
我不吃他这一套,拦住他:“喂,”我用下巴点点安静躺着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那个人,直截了当地,“把他带回去。”
他挑眉,作不可思议状:“换个别的女人,还求之不得呢。再说了,就算有点小别扭,他可是你老公,俞桑筱,你会不会太冷血了点?”他手脚麻利地把那个人连拖带拽了出来,直接推到我身上。
律师的必备素质之三:见缝插针。
我还没有冷血到直接闪人让他扑空的地步,只得被动站在那儿做人肉靠垫。
我闻到浓浓的酒气,可是那个人,居然还一声不吭地靠在我身上。
纵使喝得烂醉,他还是有着惊人的自制力。
我还没来得及紧紧蹙眉,关牧已经跳上车,临走前,冲我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桑筱,半年前我已经不当俞氏法律顾问了!”
我眼睁睁看着车一溜烟跑掉,叹了一口气,原来狡诈的他,什么都知道,这种煞费苦心的伎俩,未免太明显。
这个年头,惹天惹地,就是别惹律师。
乔楦看着我旁边斜倚的那个人,眼睛瞪得滴溜滚圆,手指一颤一颤地点点他:“龙、龙、龙”
我没好气地:“龙什么龙?龙王爷这会儿还在家睡觉呢。”我费劲地把那个人往边上靠靠,“要么请后退十米,右转关上房门,要么上来搭把手。”
乔楦立时三刻蹦达过来:“我来我来我来。”她可是整整雄霸四年的学校运动会铁饼冠军。我很放心地打算松手,无奈喝得死醉的那个人巴着我不放,最终不得不一人扶住一边,把他挪到我房里。
看着他像大老爷般四仰八叉躺在我床上熟睡,我揉揉因为睡眠不足而疼痛的太阳穴,再悲惨地想起七早八早要起来赶采访,一时间怒火攻心。
我强忍着一巴掌拍死他的冲动,转眼看向乔楦,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口中啧啧有声。我推推她:“走吧。”
她十分不甘心地:“机会多难得!俞桑筱你个小气鬼,让我多看一眼又怎样?!”
我气极反笑:“你留下我走,好不好?”
她怪叫:“别啊姐姐,”突然间忸怩了起来,“俺们家八爪章鱼非宰了我不可!”她终于舍得把注意力放到我身上了,诧异地,“哎,你拿被子枕头做什么?”
我一边从壁橱里拿出一床闲置的被子胡乱搭到龙斐陌身上,一边费力地从他身边拽我盖过的那床,简单地:“等我会儿,一起到你”
话还没说完,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没回过神来,我已经连人带被子倒在睡着的那个人的身上。我呆了呆,只觉眼前又是一花,等我反应过来,已经被他的长手长脚密密覆住,死活动弹不得。我拼命推他,他一动不动,睡得仿佛涅槃。
我朝乔楦抛去求救的眼光,她居然偏过头去,一点一点向外挪:“这个非礼勿视哈”她很快挪到门口,临了关门前,伸脑袋进来郑重其事地,“我听人家说,坏人姻缘要下阿鼻地狱的!”
我眼睁睁看着门被她密密阖上,连个苍蝇都飞不出去。
同样狡诈的乔楦,同样地,什么都知道。
他一动不动覆在我身上,睡得正香。我唯有苦笑。看上去身形挺拔然而清瘦的他,力气大得惊人。
我想,龙斐陌应该看到那份协议书了。
我想,他不会在乎。
我想,他会在一个恰当的时候来跟我商谈,或是直接通知我。
我想,以他的骄傲和心计深沉,应该不会入关牧的套。
我想
我想了很多种可能,唯一没想到的是,他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算了,我摇摇头,不再徒劳,准备在我被压死之前好好欣赏一下天花板。看着看着我突然身子轻轻一颤。
我仿佛又开始走进一个怪圈。
我努力推他,我怎么都不要再走回头路。我绝不要再受任何胁迫。
突然,他动了动,尽管眼睛依然阖着,但他的手,摸索着,沿着我的肩膀一直滑到我的额头。他的手一下子顿住了,片刻之后,我听到一个有点含混不清的声音:“谁让你剪头发的?!”
呃?我一愣。从龙家出来当晚,我就顺利找到那个花样美男,在他颇带疑虑的目光下,把三千烦恼丝削至及肩。当乍看到镜子里那个焕然一新的自己,我的心底无比痛快。可是,眼前闭着眼睛的这个人显然极其不痛快,因为他很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
我翻眼不答,开始腹诽。我跟你很熟吗?!莫说我现在已经搬了出来,即便在龙家,我们好像也很少见面吧?我是圆是扁,是胖是瘦,哪怕削光头发,跟你有关系吗?
你-管-不-着-!
我冷眼看他,不得不承认,或许从小经历使然,其实龙斐陌是一个有着严重心理洁癖的人。或者说,他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他在家里的时候,从来都是独自用餐,偶尔跟我们一起吃饭,任是满桌珍馐,他浅尝辄止。即便亲如他跟斐阁,唯一的兄弟,他永远严厉大于宠溺。所以斐阁怕他。偶尔跟他一同外出,我发现,他极其厌恶跟旁人有肢体接触,即便握手。心理学书上说,这样行为的人,对任何人都有着深深的戒心。
以他的个性,能把生意做成这样,可见老天爷也有不长眼的时候。
我叹了口气,再用力推他:“喂――”
无论如何,这么尴尬的睡姿,我无福消受。
他又动了动,眼睛依然闭着,但他的头斜向一边,双唇落到我的颈间,温温的,伴着夹杂着浓浓酒气的呼吸。他依然压着我。
我再翻眼,火大得考虑直接动粗。一个醉得七荤八素的人我都摆不平,颜面何存?我毫不怀疑隔壁的乔楦已经开始浮想联翩了,搞不好正躲着听壁角呢。
我恼羞成怒,改用脚踹。踹死他算了!
这个时候的我,丝毫没有发现,总是在面对龙斐陌的时候,我性格中的烈性和劣性同时火山爆发。
突然间,他重重呻吟了一声,翻落到我身旁,一动不动。
我在心中默数秒,一,二,三,四,五又停了一会儿,我开始倒数。身旁那个人仍然没有动静。
我真的不是担心他,我真的没有什么负疚心理,我只是,只是
我慢慢接近他。
下一秒钟,我就发现,原来,我就是农夫与蛇里那个不长眼的蠢蛋。因为,我听到一个低低的,带着些微笑意的声音:“你真好骗。”
难得的温柔,甚至,带有从来没有过的淡淡调侃。
他俯下头,轻吻我的额头。
我一时间愣住。这算什么?他、他、他喝坏脑子了?!在我心目中,他从来都阴险狡诈,包藏祸心。即便在我们最最亲密的时候,他总是疏离的,挑剔的,自我保护的。我曾经怀疑过,他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发自内心的笑。
我偏过头去:“既然醒了就请离开,恕不远送。”与公于私,我都没有收留他的义务。
他沉吟了片刻,居然翻身起来,一言未发地开门走了出去。
真的走了?
躺在床上的我狐疑,但懒得起身。
突然间,厨房里传出震天响般轰隆隆的声音,一阵接着一阵。我吓了一大跳,连忙跳起来奔过去。几乎是同一时间,我看到乔楦推开房门,也跑了出来。
龙斐陌站在一堆狼籍中,轻描淡写神定气闲地:“不好意思,想拿杯子喝口水,撞到案板了。”
撞到案板,玻璃杯、刀架、洗理台上的所有东西包括那两包乔楦赖以活命的奥立奥会全部倒地?
我气极。他就是敢这样明目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