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真子乐山道人修道的地方,应该也是佳境。修真之人,山门必在人间最最钟灵秀美之处,蓝锦甯虽然只是随口夸张,倒也不算是胡言乱语。
“想不到韩真人这样看重于你,”皇后笑的格外端庄,又有些惋惜的模样:“只是锦甯你没有仙缘,真是可惜了。”
蓝锦甯大方一笑:“没什么可惜的,甯儿志不在此,就算有仙缘也是枉然。”
皇后脸上笑意僵了僵,没想到她回这样回答。志不在此?若换成她们,知道自个有那仙缘,只怕早就哭着喊着要去了吧?只好到:“还是你看得开。”
锦甯点头不语。
太后望着皇后僵硬的笑脸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来,想想近年来与皇儿的冷战,心底又有些哀伤。她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这个儿子能继承大典,然而真的到了后来,她自己也放不开权利,母子之争已成必然。不过,终究还是尘埃落定了,她一个老迈的母亲,如何能斗过正当壮年,主意越来越自我的宸帝?
至少现在,他还能听得进自己一两句的劝说。
“哀家有些乏了,不过还是想听明慧郡主说说仙山上的事,”太后露出一丝倦容,忽然开口道:“郡主随哀家回慈宁宫可好?”
这是在替皇后解围么?这样也好,她真不喜欢这一屋子浓烈的脂粉味。
“太后奶奶相邀,甯儿就跟您不客气了。”蓝锦甯脸上的笑意更深,主动上前接替宫女的工作,扶了太后的手臂,又转脸对皇后抱歉道:“娘娘,甯儿陪太后娘娘说说话,先行告退。”
皇后只好胡乱点头,难道她还能说不行?那可是宸帝的亲娘一脸贤惠状:“去吧去吧”
皇后目送二人离了坤宁宫,心中仿佛压了块大石头似的憋屈。勒令众妃子们散去,便朝着皇帝的御书房走去。蓝贵妃落在最后,瞧着皇后远去的背影,忽然笑了笑。
“娘娘?”贴身婢女如今早做了她宫里的大宫女,一直以心腹自居,看着她疑惑道。
“我娘家这个侄女儿,真是不可小觑。”蓝贵妃能走到如今这个位置,自然不会是个愚笨的。宸帝和皇后打的什么主意,她焉能不知?但她却没有任何帮腔的心思,因此方才,她只是一径的沉默,没有和那些后妃一样,盯着蓝锦甯询问所谓的仙山。
蓝锦甯这丫头,心思奇巧难寻轨迹。小的时候看着只是比别人家的小姐稳重些,又透着些许狡黠,然而如今,却是叫人越来越看不透。不愧是老爷子亲自教养的女子,这份心思,只怕也是得了老爷子的真传。
自打她婉拒了自己的拉拢,蓝贵妃不曾恼羞成怒,也不曾心中怀恨,只是默默的打量这个女孩的进展。她察觉蓝锦甯对皇族似乎没有什么敬畏,就是对宸帝,也只是装模作样的恭敬。就是蓝老爷子也不敢如此对皇帝,可她却敢如此,单是这份心计,就让人赞叹。
她会这般做,只因自家皇儿对她说过,这丫头不是她能掌握的。
她一直相信梁乐桓的眼光,儿子的能力,早已超出其他皇子许多。只是他一直在藏拙,小时候如此,长大后亦是如此。梁乐桓从不会去遮掩太子的锋芒,又恰到好处的让宸帝看到自己,这才是宸帝如此看重他的原因。
她知道,其实儿子并不想当取太子而代之,尽管他从未表现出来过。
因为她是母亲。
“娘娘是说明慧郡主么?”大宫女眼中露出几许羡慕:“郡主到底是娘娘的侄女,和娘娘一样出类拔萃。”这是在恭维她了。
蓝贵妃一笑,一样么?
她即便有锋芒,也遮遮掩掩的不敢太过。在这宫中,锋芒毕露的哪个不早死?可蓝锦甯不同。
她从不掩饰自己,当年第一次入殿,就敢堂而皇之的讨好宸帝而不惹人生厌。从来不刻意谦虚自己的身份,就像阳光一样,洒满大地,却从未引人注目过。
大拙而巧,说的就是这丫头吧?
出了宫,蓝锦甯总算大大的透了口气。她不知道为什么太后要帮她,不过多半也是为了争权。太后宸帝母子不合,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沉积在这其中的纠结太多,即便能够原谅,也存了心结,不是一时半刻能过去的。或许给宸帝添些堵,太后能觉得快活些。
“回府吧。”对车夫轻声吩咐道,蓝锦甯依靠在车厢内,如书乖巧的捧上参茶。
她这具身子其实还虚弱着,虽然灵魂补全了,身体还是受了损。
那等逆天的修补之术,果然不是常人能用的。
但是她不在乎。
她知道阿常为什么不说,怕她受伤,也害怕她想起。往事太过遥远,就算遗忘了也没什么大碍。于今而言,她已经是他的妻,谁也不能改变着一点。日后就是寿数尽了,回到地府,他们依旧会形影相吊,从此不再分离。
可,她还是想知道,从前发生了什么。
那些过往里,充满了寂寞和孤单,充满了黑暗与寂寞的陪伴。
她知道阿常为什么不说,怕她受伤,也害怕她想起。往事太过遥远,就算遗忘了也没什么大碍。于今而言,她已经是他的妻,谁也不能改变着一点。日后就是寿数尽了,回到地府,他们依旧会形影相吊,从此不再分离。
可,她还是想知道,从前发生了什么。
那些过往里,充满了寂寞和孤单,充满了黑暗与寂寞的陪伴。
408。彼岸花(上)
当蓝锦甯还是勒如熙的时候,她大概是不愿意去想这些事情的。
原本的生活是多么的惬意自由,缺失了一部分的灵魂让她变得惫懒不堪,懒得思考,懒得去发现问题。哪怕自己的灵魂一直在不着痕迹的流逝,她也不肯动一动脑子,去想这是为什么。
如果不是阎罗他们威逼利诱,又或者说,其实是一种变相的焦急与心疼,她恐怕会一直这么下去,知道真正消散的一刻。对勒如熙而言,死亡并不可怕,甚至代表了解脱。
这才是阎罗最害怕的地方,对这个孩子,他一向认为是自己的孩子——地府中得一切灵魂,都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纯净犹如白纸一般的灵魂们,都是他的孩子。当然,每个人都是偏心的,阎罗同样如此,或许数以百计的灵魂都比不上她一个重要。
没有任何一位父亲,会眼看着心爱的女儿步入死亡,即便他冷酷如斯。
在一定程度上,蓝锦甯继承了阎罗这方面的特质。
他们却执着的不愿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一步步的诱导她步入安排好的陷阱,无奈的催促她离开自己的家,到外面的世界慢慢修补灵魂。
在阎罗和陆判看来,他们只是不希望小女儿受苦,所以宁愿她遗忘了过往,在这个过程中慢慢的恢复——虽然永远也不会想起过去的记忆,但她还是能够回到他们身边的,这就足够了。
但是对阿常来说,更多的却是一种折磨。
即使他们从未真正意义上的交谈、相爱过。
他和她的本体,是地府中一株特殊的曼珠沙华——也称为彼岸花。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她是叶,生而清冷黑暗,他是花,生而浓艳热烈。
在一千年孤独的生长中,她从未见过光明,哪怕一丝也不曾。也因此,造就了她清冷如雪一般的性情。当然,初始不会感觉孤单,因为什么都不懂,其实很多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根扎在落叶之下,稳健的生长,吸收养分。她自给自足,从来不需要任何的怜悯。有些人生而如叶,即便飘零也不在乎,生于斯长于斯,也葬于斯。
吸收,生长,然后败落。叶落归根,她就会开始沉眠,像极了怕冷的动物。
而后的一千年里,他的花开将整个天空都布满了艳红的血色,就像是七层炼狱的火焰那样妖娆。他生来热情,执着,有着美丽的外表轮廓,照亮了黑色的天空。
他不知道她的存在,而同样,她也不知道。
数万年如此。
但是他却觉得孤独,哪怕周身都是同伴,但却没有任何一株像他一样生出了灵魂。他从本体中分离出来,守着那一片红发了一千年的呆,而后,在逐渐困倦的眼眸合拢前,无意间看见自己的本体中生出了另一个相似的身形。
那一刻他异样的兴奋,好像和自己这个冥冥之中唯一的同伴打声招呼。可是时间的力量是何等的强大,让他根本无力抗拒,转眼便消弭于黑暗之中。
“你好啊”
什么声音呢?清冷的灵魂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这大概是她出现以来第一次出现了表情。从前她总是面无表情的——因为没有参考物,也没有他那样热烈的生而敏感的情绪。然而那种声音很快就不见了,就像从来不曾出现过。
她在黑暗中前行,似乎没有尽头。过往的时间里,她总是静静的站着,仿佛就是为此而生。然而那一丁点带着热情的,几乎像是幻觉一样的声音,却破碎了这种平静。她一步步的往前走,想看看,那里有什么不同。
彼岸花海其实是无边无际的,那让人绝望的尽头,却一直呼唤着这个初生的灵魂。
“想去看看那里有什么”这样的念头在脑海间徘徊不去。
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想要去看看,这是她在天地间出现后的第一次思考。每一个灵魂都是一个纯净的婴儿,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会顺应本心。
一直走一直走,即便眼前只有无边的黑暗,她也只是这么坚定的走着。
前面一定有什么。
这样的信念,让她不知道什么叫做疲倦——或许灵魂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疲倦。她甚至不懂得畏惧和害怕,无知总是让人格外的勇敢
她不知道什么叫做放弃。
然后,她来到了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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