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父亲是不是,其实也是一样的?
想到父亲递给自己那一叠产业之时的眼神,在联想着母亲如此隐忍不发的理由,蓝正杰似乎懂了,又似乎全然不懂。母亲认为,父亲的注目与宠爱,于他其实是一把利剑,会见血封喉,所以她宁愿舍弃,只要他平安长大,娶妻生子——那么父亲呢?
他是知道母亲的心思,所以故意如此吗?凭心而论,父亲对母亲的不喜似乎总是要比别人多上几分——难道就是因为,母亲生了他这个儿子?
那么,父亲是爱他的么?也是爱母亲的么?
蓝正杰很纠结。因为他不能确定自己的猜测,却万分期待着。
他恍恍惚惚的被人拉进了宗祠,仔细一瞧,竟然是一位族中长辈,忙迭声歉意,可他却是一笑,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这有什么,你媳妇儿照顾的我老娘不错,我拉你一把只是小事。我老娘脾气臭,可就是看你媳妇你女儿顺眼,还要谢你让你媳妇来宗祠陪这些老人。我家离固国公府不远,有事儿来知会一声。要帮忙的地方,千万别客气。那几个堂兄堂弟虽不及你成器,但在军中也还算不错,帮点小忙肯定中。到底是一家人,别生分了。”
这位族亲正是那抱着曦儿的叔祖母的儿子,他不愿意在家安养天年、含饴弄孙,偏要来这清冷的宗祠,让他头疼不已。如今看到老娘满面笑容,自然很高兴,对蓝正杰说话,透着一股子亲近。
蓝正杰忙感激的道谢,他新近迁府,自然有许多小事头疼,又族人的帮助,自然最好不过了。
族亲年纪看着大,嗓门不小,一旁的族人听见了,都纷纷应和:“千万别客气。”
蓝正杰一一点头应了,心里感慨万千。
过继仪式开始了。
族中最有威望的自然是蓝之选,但他却不适宜主持,便选了一位德才兼备年纪最大名声也最大的伯祖父。一手执笔,一手执族谱,一边大声的念叨着什么,一边用笔在族谱上写写画画。
邵唯真跪在蓝家列祖列宗的灵牌前,认真的磕了三个头——或许此刻起就该叫他蓝唯真,进了族谱,他就是蓝氏子孙,从前的姓氏,便要抛弃。
唯真脸上没有犹豫,似乎邵氏对他来说真的已经毫无联系了,甚至还拿出了当年邵氏一族给他的除籍书作为凭证,恭恭敬敬的供在了香案之上。
这也是,为什么蓝老爷子,一定要过继儿子给他的原因。
“正房第十一支,家主,蓝氏唯真,妻,蓝君氏,谥。长子,蓝氏正杰,长媳,蓝王氏,长孙,蓝氏锦华”伯祖父拉拉杂杂的念了一大堆,便是他们家日后的人际关系了,姨娘和庶子庶女的车架已经先行去了固国公府,因为这上族谱一事压根就没他们的事情,也就不用跟着晒日头了。
这是比较好听的说辞,实际上宗祠压根不让他们入内□氏和锦甯也不想两个小的养的好好的,在这时让他们尝到与他们不同的失落滋味——蓝惇也许只能靠自己努力,像蓝正杰一样做出成绩来,而蓝宜,若她日后成器,王氏不介意多一个挂名的嫡女,为她寻个好人家。
京中也不是没有人认庶为嫡,何况这种事情,有一自然也能有二,单看合不合适罢了。
只能说,小甯儿,乃的运气真的很好啊!
落了族谱,这是便再无转圜。蓝浩文有些失落的看向儿子,却见他正满眼温和的笑意,也正望着自己——曾几何时,这儿子会对自己这么软和了?虽不至于争锋相对,但他对他的不满,早就可见一斑。
蓝浩文忍不住鼻酸,却还是忍住了,走了两步到了蓝正杰跟前,唤他:“正杰”
蓝正杰忽然跪下给他又磕了个头,抬头道:“正杰,多谢大伯多年教养!”
族人看在眼里,没有多想。毕竟是多年的父子,总有些亲情难舍。但看蓝正杰这副模样,是个懂事的,跪一跪亲爹,也没什么。
“好孩子,起来吧”蓝浩文将蓝正杰扶了起来,有些不适应的道:“以后要孝顺你爹”
“是,侄儿谨遵大伯教诲,一定孝顺父亲颐养天年。”蓝正杰笑着额首,眸光坦然。
“正杰。”唯真走了过来,心底略有些愧疚,但事到如今,说那些虚的已经没了意义,只是意有所指的道:“生恩养恩皆是大恩,日后也要孝顺你大伯,不可有忤逆之举,不可生不敬之心。”蓝正杰亦是遵从:“是,父亲。”
蓝正杰伴着亲爹继爹出了大门,去宗祠摆酒宴的地方待客。女眷们也是一同前往,只不过,被安排在了宗祠的后院,也就是几位伯祖母、叔祖母平日居住的院落。
其中的热闹与欢笑,其中的猜忌与闲话,外人的寻思与探究,统统都不必去提。
王氏带着兄弟姐妹四人回了固国公府的新院子,顿时浑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干了似的半躺在榻上,仿佛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揉了揉没心,笑着让给自己揉太阳穴的锦甯、给自己捶腿的锦曦也回房休息,然后打发走了锦华兄弟两个,就赖在床上,不肯动弹。
蓝正杰满身酒气的一回屋,就瞧见王氏孩子气的揪着枕头,拽着被子,躺的没个正形。可是他忽然就觉得很喜欢,这样自然而然的王禹翎,这个从没在他面前有过这般轻松模样的妻子。
“相公回来了!”王氏本只是眯着眼睛小憩,并没有睡着。她怕他回来了没人照顾,所以一直强撑着不敢真的睡了过去,见他终于回来,不由露了笑脸,下了床,走过来替他脱去外袍子:“累了吧?要不泡个热水澡?会舒服一些。酒喝得多么?可难受么?妾身替您备了醒酒茶,一会吃一盏”
就是这样,每一次他出门应酬,回到家,总有暖呼呼的热水,总有一盏醒酒茶。
蓝正杰忽然伸手拦住了她的腰,将她禁锢在怀中,头枕着她的肩,却不发一言。
王氏吃了一惊,不禁用手推了推,见推不开,也就算了,只是笑道:“相公,你喝醉了。”
“我没醉。”蓝正杰说话的时候带起一阵酒气,却不见她皱眉捂鼻,只是愣愣的看着自己,又笑了:“我的酒量,你是知道的,没有几坛三十年份的竹叶青,我是不会醉的。”
也是,可是看他这副模样,分明就是醉了啊!以前锦甯还讲了个醉汉的笑话,那醉汉明明醉了,嘴里嘟哝的,可不是“我没醉,我还能再喝?”
相公虽然看上去神志清醒,保不齐他醉了就是这般模样呢?王氏偷偷笑了,一边拿他当孩子哄,转个身抚摸着他的胸口,温柔浅笑:“好好,你没醉。可是这满身酒气,实在不大好闻,先洗个澡好不好?”
“好。”她竟也能笑的那么好看,那么娇憨,眼眸中,还藏了一丝狡黠的笑意。蓝正杰忍不住伸手摸向她的脸,却被她含笑挡下。
听见她迷迷糊糊的低语:“喝醉了,手还不规矩。”
蓝正杰不由粲然而笑,跟锦甯的灿烂笑脸有的比,只是王氏红着脸低着头,没有瞧见。
既然她认为自己醉了,便能露出这样真实的表情,那他便醉了吧!
“禹翎”
“相公,妾身在呢!”王氏在他怀中柔声的回道。
“禹翎禹翎禹翎我的翎儿”蓝正杰装疯卖傻,一脸孩子气的笑着:“我要洗鸳鸯浴!”
喝!王氏听着这话闹了个大红脸,听到身旁丫鬟们忍不住吃吃的笑了两声,赶忙一瞪眼:“还不快去给爷备桶子泡澡!”
丫鬟们你推我,我推你的退出了房。
戚嬷嬷含着高兴的笑意将房门带上了,眼里有几滴浑浊又感慨的老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爷们终究是明白了夫人的心了啊
回身瞪了两眼,把那些磨磨蹭蹭不肯走远的丫鬟们都敢去烧水。
话说,戚嬷嬷,烧水需要这么多丫鬟么?你这是在抢烧火婆子的活计啊!
那桶热水,终究是等到凉了,换了好几趟水,这才等来了它的主子
105。老爷子当红娘
说起这固国公府邸,原先是一位老王爷的居所。这位王爷无儿无女,却从没有人觉得他不幸——或许是因为王爷夫妻伉俪情深,两人之间从没有任何女子能掺和进去的缘故;又或许,只是因为他活的健康幸福,脸上从未断过笑意。
在王爷夫妻百年之后,这王府也就回归了内务府掌管。一直派了专人管理,隔个几年便修缮一番,因而看着,有分新宅的模样。屋里贵重的大件,也多是完好,并没有任何损坏。这次皇帝将这宅子赐给固国公,也不算违制。
固国公府的规模是没有武郡侯府那么大,毕竟当时老王爷家的人口简单,也不需要太多的屋子,不过老爷子和王氏都很满意,蓝正杰便也无二话。他们满意,他就行了,从来不是挑剔这些的人,再说过日子么,还是小家小宅的瞧着温馨些。
当然,说是小家小宅,实在是过谦了□爷住的地方能小了么?
午后的日头正烈,新宅中间有个小亭子,周围挖了一个面积不小的池塘,水静无波,临如镜面,几颗鱼食伏在上头,不一会,便被几个泡泡给吞没了。
老爷子兴致勃勃的拉着唯真在这池塘边喂鱼,一边指点江山:“这边弄个假山,咱们这府邸正好靠北边的山泉近,可以引点泉水过来,咱也弄个高山流水小甯儿不爱喝茶,不然用泉水泡茶倒是极好的,不过她爱吃粥,就给她用泉水煮粥吧!嗯,这鱼养的好,肥肥壮壮的多喜人啊!你说好不好吃?”
唯真是极度无奈,别说那泉水暂时还没引过来,就算引过来了,哪里来的高山给它流吖!还有那鱼,真不好吃!看着胖呼呼,其实没几两肉!那就是给人养着玩儿解闷,养着看陶冶情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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