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知道,今生今世,那个被他刻在心上的女人,终究不会回过头来看他一眼,即使一同经历过生死,又怎样?
林思安没有在医院久留,临床的顾少和临屋的简默都让她分外闹心。
回去的路上,她碰到了Mark和Martin两兄弟,Mark上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捧着她的脸左右看了看,“嗯嗯,没毁容,还是那么漂亮。”
林思安抬手拍开他。
Mark忽然想起什么,惊道:“Jennifer,你竟然已经结婚了?”
“我一早不是就说了?”
“我们还以为那是你拒绝Gavin的借口。没想到你还真有个俊美出众的丈夫。”
“怎么?又开始惦记上我的男人了?”
“你个没心没肺的死女人!有那么好的丈夫还离家出走?他可是不眠不休地在你床边守了整整三天!”
林思安无言以对,匆匆告别,回到租住的房子。
和房东太太打好招呼,她又去镇上买了材料。切丝、沸水、勾味,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煲好一锅大补汤。
细细装好,她忍不住面无表情地发了一会儿呆。来这里这么长时间,她都舍不得这般犒劳自己一下。
而今顾少不远万里地来这儿生了一场病,气都喘不匀她就要巴巴地跑过去伺候。
真正是个活冤家。
赶到医院,顾嘉臣正不急不缓地靠在床上闭目修养。
听到响动睁开眼,他消瘦的脸上硬是挤不出一丝笑,“本来是赶过来照顾你的,怎么本末倒置了?”
林思安放好保温杯,坐在椅子上静静地望着他。
顾少撑起身子,胳膊一脱力,险些跌回去。
她仍是表情空洞,瞎了一般没看到。
顾嘉臣总算艰难地做起来,皮肤苍白,目光淡漠,像是刚爬出棺材的吸血鬼。
林思安这才拧开保温杯的盖子,搅了搅浓稠的汤汁,忽然问:“那个程家美人不会已经入主西厢了吧?”
顾少闭上眼,气息分外哀凉。
林思安冷冷地笑起来,“我猜报上的小道消息也不太靠谱,听说那时候你在准备手术,没力气脱裤子吧?”
顾嘉臣漠声道:“晚晴有个深爱的恋人,我不过是被她利用的试金石而已。”
林思安淡淡地说:“哦。”又轻描淡写地问,“怎么上手术台的事也不告诉我?”
“小手术而已。”
“总会有风险的,你要是死了,我和谁互相折磨去。”
“有大笔丰厚的遗产在等着你。”
林思安笑着点头,“这样啊。”不再多说,又重新盖上保温杯,起身离去。
走到门口时,她听到顾少撕心裂肺的一声喊:“林思安!”
林思安停下。
那样艰涩的声音,像含恨淬成的黄连酒,“和我多说一句话都不愿意了吗?”
她微仰起头,用力瞪大双眼,生生把阵阵酸涩给逼了回去。
顾少挣扎着下床,腿一软,险些摔滚下去。
林思安心底一叹,回身扶起他,触手是突出的肋骨,全身上下都透着病态。
顾嘉臣望着她,“陪我待一会儿吧。”
“你这是何必。算准了苦肉计每次都会让我心软是不是?”
捧过辛苦了数小时的大补汤,她低低地道:“喝了吧,我也放心些。”
顾少尝了一口,忽然苦涩地一笑。
林思安不知他想起了什么,拉过他的手细细地摩挲着,手背上道道青筋狰狞,还有输液留下的针孔,触目惊心的虚弱。
林思安的指尖在那枚戒指上滑了两圈,“你竟然一直戴着。”
顾少慢慢地说:“你当我像你一样狠心吗?”
林思安抿了抿唇,忍不住轻叹,“为什么不照顾好自己?”
顾嘉臣轻抚上她的脸,本就伶仃柔弱的小人儿,如今脸瘦得像骷髅,微嘲道:“你又比我好啦多少?”
收回颤抖的手,他不敢再碰她。
他顾嘉臣爱的女人,竟被他逼成了这副模样。
眼泪扑簌簌地滑下来,林思安却像没感觉到,只知道望着他,眼都不眨地望着他,喃喃道:“我想你。你猜不到我有多想你。吃饭想、坐车想、散步想、画画想,做什么都在想你。到最后都不敢睡觉,整夜整夜地发呆,一闭上眼就看见你。梦不到你的不好,全是你的温柔、你的体贴、你的动情,醒来以后眼睛都是疼的,哭不出来的疼。顾嘉臣,我知道,我离不开你。我不敢想象,倘若有一天你爱上了别的女人,于我会是多大的一场浩劫。有时我甚至在想,只要给我个机会让我待在你身边,就已经够了。曾经那些痛、那些恨、那些伤害,我都愿意忘记,不仅爱你成痴,还要将你供奉成神,这样的感情,是不是一种罪?”
他静静地听着。
林思安闭上眼,凑过去吻他,一滴泪恰好落下,哪里还尝得到半分甜蜜,分明都是苦涩,情到深处,也不过一句哽咽,“顾嘉臣,我爱你。”
顾少却狠狠地反咬回来,像是最绝情的猎人,在展露柔软的猎物面前肆意挞伐,不见丝毫温存。
林思安乖顺地承受着他的粗暴,目光是十二桥下映着的月光,静默而哀婉。
唇上的鲜血混进来最利,凉薄的痛。
顾嘉臣舔了舔她的伤口,默默退开。
他不是圣人。寡情的顾少有着高不可攀的自尊,从来都是对别人恨,对自己更狠。
哪个女人舍得让他受半点儿委屈?谁不是迁就着他的骄傲,成全着他的潇洒?
偏生就是报应不爽。
林思安是他的毒他的瘾,对她不知轻重的执著是那样危险。
可他从来没想过要戒掉,即使明知很多时候他只需松一松手,便能彻底扔掉她。
堂堂顾少,何尝不是爱个女人爱得那么廉价而卑微?
林思安死死地掐着他的命门,动辄便可让他一败涂地。
第二十九章
顾嘉臣和林思安一起回了她租住的房子,过于低矮的门框,甚至要他低下头才能安全进去。
他环顾整个房间,眼睛里像沉淀着墨水。
林思安有些局促,想请他坐下,却想起唯一的一把沙发椅在前些时候断了腿儿。
顾少淡淡地瞥她一眼,冷声道:“安安真是好本事,昔日在家也是千娇万宠的金枝玉叶,如今倒受得了这种苦。”
林思安微低下头,垂着眼睛没说话。
昔日她一露出这种表情,顾嘉臣就恨不得把心尖子揉碎,而今却能漠然地看着,真不知是谁比谁更狠。
顾少病好后也没急着回公司,眼一闭就赖在Y国不走了,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有时出门散散步,心情好了就去看林思安画画,“这边的确挺好的,怪不得你不愿意回去。”
林思安忍不住腹诽,你这种游手好闲的生活状态,每个人都会觉得赛天堂。
顾少大驾光临,可不仅仅是多张嘴而已,这不吃那不穿,平日的生活琐事林思安恨不得要操碎一百颗心,分厘都差不得,稍不如意那人就要蹙着眉抱怨,“这都做不到,你怎么为人妻子?”
林思安恨得牙根痒痒,又说不出狠话,怕把他气回B城,到时候难受的又是自己。近来她也狡猾了许多,尤其是经历的雪山之险后,更加明白倔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可以和某个人相爱,是这般幸运,应该分外珍惜。
胆战心惊地数了数钞票,林思安心里颇为酸涩,往日支出尽是她卖画所得,而坐吃山空的顾公鸡没有掏一分钱。
她只好加倍努力,接下来更多的杂志任务。Y国人素来骄傲,对亚洲人多有不屑,林思安点头哈腰地去交稿,换取微薄的稿费,那阴阳怪气的主编在她的脑海里已经死了一百次。
晚上挑灯夜战,顾少还凑过来捣乱,端着杯牛奶坐在桌子上,边喝边看着她。
顶着火辣辣的半边脸,灵感霎时便秘。
林思安温声问:“你有什么事?”
顾少笑眯眯地说:“没事啊,就是想看看你。”
“我在工作。”
“我又没有打扰你。”
“你能不能去别的地方?”
他淡淡地问:“这么不想看到我?”
林思安动心忍性,“我没有。”
他便似笑非笑地看她一阵,一语不发地离开。
留下林思安满心琢磨:“他是不是生气了?我说的是不是太过分了?”
她哪里还有心思下笔。
某天林思安回到家,一眼瞥见顾少随手扔在桌上的领带夹,忍不住眉心一跳,从小被林母训练出一双火眼金睛,林思安一眼就能判断出这些奢侈品的价值。
她拿过票单一看,一口血差点喷出来。
限量版!景然还是个限量版!比她想的价格还要贵上几倍!
顾少靠着阳台,闲适而风流,凉凉地问:“安安,这回你知道做女强人有多不容易了吧?”
林思安气得直掉眼泪,翻来覆去就那么一句话,“顾嘉臣,你怎么能这么欺负人?”
顾少暗笑,也知道此番下手太狠,凑过去揽她入怀,声声温存,“我只是想要你明白,我会一直站在你身后,任你飞任你闻,当你累的时候,只要向后一靠,我便会第一时间接住你。”
鼻尖尽是清新的皂角香,衬得顾少的软声细语分外煽情。林思安眼泪掉得更凶,狠狠搂着他的腰,“我画得手都起茧子了,也不见你理我,还在一旁说风凉话。”
顾少大呼冤枉,“我哪里敢?明明是你太爱我才会分神。”
林思安脸上发烫,未免他得意忘形,只好死死地扎进他怀里不抬头。
顾嘉臣总算向组织供出来财产,金灿灿的一张卡,晃得人眼花缭乱。
林思安还是有些不平衡,酸溜溜地说:“总有一天我也会赚到这么多的钱。”
那副小屁孩儿似的别扭表情一下就把顾少逗笑了,把她压在床上一阵折磨。
简默前来告别,不顾某人杀气腾腾的眼神,上前抱了抱林思安。
千言万语都埋在了心底,概括成淡淡的一句,“你要幸福。”
林思安用力拍了拍他的背,“帅哥,你值得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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