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我小心地打破沉默:“你吃得还习惯么?”
他点点头,“还不错,这几个菜,有点我们那边的味道。”顿了顿,“好多年没吃到了,这个,”他点了点他左手边的那盘菜,“放糖了吧。”
我答道,“嗯,妈说了,那样提鲜。”
他没有接下去,继续埋头吃。
过了一会儿,他停下筷子,把身边的那个包拿了出来,掏出了一些东西。
“我去了你妈和你外公的坟上看了。”
我猛地抬头。他点开了烟,顺手把手边的东西递给我。
是一些转让书和我看不懂的文件,有华地的股权,还有两三个我不知道的企业的。股份的份额很少,就算我不懂得这转让书的条条内容,我至少还看得懂那些数字。
“你一个人,也算是辛苦了。你签了这些吧,我只能给你这么多,签了,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我苦笑,拿了手里的纸看他,他没有看我,拿着烟,看的不知是何处。一头乌发,似乎染得很好,却是挡不住他脸上的皱纹,遮不住他微驼的身形。
“这上面第六条,股权转让费用双方各占百分之五十,我还要给你钱么?”
他没有转头,只是将视线斜了过来,“不用。”
我便起身去拿笔,坐回来,好好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把文件递给他,他收进包里,一切妥当后,他咳了一下,突然说:“你不叫我声爸么?”
我看着他,突然心中觉得微酸,又带了点愤怒,只觉得似乎那一声“爸爸”已经抵在唇边。可惜,越是在嘴边,越是说不出来。简单的两个字,被太多的情感,压抑得太深。
他似乎脸上有了点失望的表情,马上又恢复了严肃,把手里的文件收进包里。我也觉得有些尴尬,起身到厨房,把汤盛出来,摆上桌子,还专门拿出个碗来,给他盛了碗端到他手边。
又回复到一片安静的时刻,煤气灶也失了光亮,一室窒息。我开始计算着时间,完全下意识,每一秒,每一分。他的每一个动作,我都在偷偷地看,每一刻,似乎都是慢动作。
啪。他放下筷子,拿起包。
我大惊,“你吃好了么?”
他起身,我立马也跟着起身:“你不喝点汤么?”说完又急急地加上句:“这个汤,榨菜肉丝汤,妈说是你最喜欢喝的啊!”
那碗汤在那里幽幽的,青菜绿叶,榨菜根根,下面是些肉丝。
他低头看了看,抬眼对上我的目光,那眼神多强势,“你妈没你跟你说的是,我答应过她,只喝她做的。”
我犹如眼前猛挨一棒,我突然想笑,就笑了出来,却又笑得像哭。
可下一刻我没有斟酌自己情绪的机会,他已经走到门口,我手里捏着刚才那几张纸,踉跄着从桌前跑疾走过去,大声喊出来:
“爸!”
他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顺着不稳的步子,我就势给他跪了下来。
我抓紧了那几张纸,压着自己的身子,压着眼中泪水。一些东西,来得太快,气息也开始不稳,说话也急了起来。
“你让我来这人世的,不管你愿不愿意,都无法否认。这些东西,”我把手里的纸抓出声响,“就当是你养我了。”
“我没什么能给你的,这顿饭,再加上这个,”我半抬身子。
咚、咚、咚,三个响头,磕得我眼前有些不稳。
“就当是我给您尽孝了吧。”
我眼中开始模糊,声音开始发抖:“我只叫您这声爸,从今往后,您有儿有女,我是死是活,自然与您无关,我也自然不会再去打扰你们了。”
我保持着趴伏的姿势,浑身开始颤抖,眼泪一个劲地往外涌,却是静静地,听他说出那句话:
“可你还是我的孩子,你还是流着我的血。”
我声音抖中开始坚硬,“相信我,如果可以,我会心甘情愿的把那一半都还给你。”
片刻之后,他终于开门走了出去。
隔壁MM回来的时候,我还坐在桌边,坐在他坐过的位子上。
“哎,累死我了,你这是在等我么?哎呀真乖真乖。啊!这桌子东西是做给我吃的么?啊亲爱的你真是太sweet了,谁娶了你真是幸福的要命啊!哎渴死我了,先给我喝口汤啦!”
汤!听到这个字,我终于从麻木中惊醒!
眼看她就要把给叶军的那碗端起,我一把把碗抢过来,一股脑倒进盛汤的大碗里。
“唉唉唉唉!我要喝呢!”
我没理她,急忙起身端着那个大腕进了洗手间,统统倒掉。然后将碗放在水下面洗了又洗,最后用了袋子包了起来,用力,向地上用力掼下去。
咣!
“你疯了啊!”
我将自己卧室的门重重关上,把MM的大呼小叫反锁在门外。
依旧还是颤抖,惊恐的发抖。慢慢摸上床,裹了薄被,窝成一个球,仍是不能平复。
黑暗中,我颤抖着将手伸向床头柜,打开抽屉,摸出那个瓶子。
满满一大瓶的安眠药。我曾有吃安眠药的时期,再加上外公遗留下来的,满满一大瓶。
我留它留了好久,像是珍藏,很多失眠的夜晚都不敢吃。
而现在,它终于要发挥它最后的功用了。
拿起水杯,一口一口,一把一把。
心中不禁怪起那个人来,刚才你要是把汤喝了,我也就跟着你一起喝了,不用现在这么麻烦。
是啊,我会跟着你一起喝,我们一起,一起离开。
我等着这一天这一刻,我等了好久啊。那道汤里面,有我下的毒药,你的那一碗里,是我的慷慨放送。三氧化二砷,也就是砒霜,多亏了现在的制度不完善,禁药,我却买得容易,清晨路那里,好几家化学药品店里都能买。
不要怪我,我只是来向你讨那样东西,娘最想要的东西。你不是说,只要她要,你就给的么?
娘什么都不要,娘只要你。
那我们一家在地下相遇,不好么?
可惜啊可惜,只是最后一步,还是娘救了你。
那就让我一个人去吧,我才是那个罪孽深重的人,想要亲手杀死自己的父亲,没有心软,直至最后一刻。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远远的,似乎是我的手机铃声。
无所谓了,这个世界,终于要和我没有关系了。这个世界,需要我的那么少,我留下的意义那么少。
会有来生么?今生我都没有走得完整,还会有下辈子么?
我是会是下地狱还是上天堂?希望进天堂的人,都会进地狱吗?因为欲望是多么罪孽深重的东西啊,不是吗?
我还会想要上天堂,就算我想杀了那个人。
我还想要有来生,因为此生,我还有爱着的那个人。
邱存,对不起,差一步,我们永远一起。
抓住的不辞而别(一)
邱存同志最近忙得很。
那时候好容易忙完了个案子,以为能喘口气了,手底下的人叫着要开庆功宴,他也高兴地让他们去安排,只是早早就起身退场,也是因为自己要开车,才没被多灌几杯。
他坐在车里五分钟,很开心很开心,心里也想着另外一个人,只觉得这喜悦一定要和她分享,可是分手时她的话却总是绕在心头上。他们很少吵架的,这让他有时候都觉得,她是不是真的喜欢他。果然,最后她终于对他发起火来的时候,原来就是要分手了。
那天的话一句句都砸在他心上,他想那是因为两个人还是相互了解的。她说他和付益扬的背影像,她说她不甘心他们订婚,她说他只是空有太子爷的头衔,什么都没给她。
邱存不否认自己还是很在意她曾经那么喜欢过那个人,虽然自己也刻骨铭心的爱过。他也不否认自己在事业上的阻碍是他的罩门,那句话让他很挫败,所以他让她走了。
可是那时,他心里满满的像是塞了个气球,而且还是个心形的,他只想把这个心形气球捧到她面前,管她是接受海是刺破。
他心里还记得她说的话,她说他连一支花都没收过,于是他买了一车的玫瑰;他记得她那时眼睛闪闪地想要养只小狗,于是他在宠物店最后打烊的时候匆忙买了只在他看起来还算肉呼呼可爱的狗;他记得有时候她会冲破长肉的心里防线和他分享一盒起司蛋糕,于是他折过去买了那盒蛋糕。
买完这些继续上路的时候,他又再一次地想,他对她原来真的不是很好。他们从开始的那晚,到她搬过来和他同居,仿佛一切都很简单,没什么波澜。似乎从开始,他们的约会就是在家里一起吃个晚饭,周末了也只是偶尔去逛个街,要么是一起商量吃什么,要么是他在书房忙,她就坐在边上。
到后来,他更忙了的时候,时间就剩下,深夜他们相依在床上的那段。有时候他应酬起来几个摊子不断,回到家已是很晚,开门看到一片漆黑之后,总是会听到她咚咚跑下来的声音,迷蒙着眼睛说,你回来啦,然后迷迷糊糊地看他向她走来。
那是种非常好的感觉,所以不管多晚,他总是要回来,在每天最后更多是最初的那几个小时里,回到她身边,稳稳地抱着她入眠。
他一边这么回味着,一边急急地想要快点见到她。见到了,心里更是满满的,笑容也挂到了嘴角上。这份快乐直到她拒绝他跑走都还在,那是回忆带来的点点余香。
但不得不说这份拒绝让他更挫败,但他想他还没有放弃,毕竟明明那种感觉还都在,只是后来突然发生的事情让他忙得转不开身。邱锦城,从小就很疼他的被他视为很成功的男人,也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而那个让他当年抛弃所有也要在一起的女人,只给他两条路,要么离婚,要么提前退休。邱锦城不敢离婚,那背后的意思就是把他辛辛苦苦这么多年的打拼给劈成两半,于是他只有让位。
于是一切都炸开了锅,支持邱存的,反对的,大大小小的会开了又开,直到邱锦城大手一挥被妻子带着出了国,所有的事情才如战后废墟一般,就等着新的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