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伸到我面前的手丝毫没有收回的意思,我只好张开口,吞下勺子里的粥。
粥还温着,融了暖暖的稻谷香。
“不烫了,刚刚好。”
他用沾了我口水的勺子又舀了一勺粥,吃得津津有味。“味道不错。”
我又拿了一块点心递给他。“这点心味道也不错,你尝尝。”
他接过去咬了一口,看着里面黑乎乎的枣泥馅问我。“这是什么?”
“枣泥。”我看出他的表情有点不自然,忙问:“不好吃吗?”
他什么都没说,继续吃。
“正宸很挑食,不只不吃枣泥。”回答我的是他的妈妈,语气中并无责怪。“所有碾成泥的食物他都不吃。”
我怔了怔,“豆沙呢?也不吃吗?”
“一口都不吃。”
我愧疚地看向叶正宸,我们刚交往那段时间,冯嫂教我炸天津的豆沙馅麻花,我一时兴起炸了好多,到处送还送不完,就逼着叶正宸帮我吃,他求我饶了他,我只当他开玩笑,揪着他的衣领胁迫他:“你不吃,我就不让你睡我的床。”
某色狼双眼发光。“吃了就能睡现在?”
“”
在我的威逼利诱之下,他就范了,当然也得到了应有的补偿。
见我满面愧色,叶正宸安慰地拍拍我纠结的手指。“你做的豆沙馅麻花很好吃,你走之后,我经常求冯嫂做给我吃。”
最平淡的一句话,我不知道病房里的严父慈母怎么想,是否能体会到他三年从未淡去的牵念,可我能,很深。
“有机会我再做给你吃。”
“条件不变才行!”
我低头,幸好某严父慈母听不明白啊!
*
小陈回来汇报,说机票订好了,下午四点,总院那边的入院手续也办好了,还安排了救护车去机场接机。
我想给叶正宸整理一下东西,却发现他的东西根本不需要整理,什么都没有!
我看看手表,已经十点多了,我小声对叶正宸说:“师兄,我先回家一趟,和我爸妈说一声,顺便收拾些东西。”
“我和你一起去。”叶正宸说。
“啊?”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应该和未来的岳父岳母交代一声,免得他们以为我拐着你私奔了。”
一声冷冷的清咳声,暗示他这话说有待商榷。叶正宸根本充耳不闻,起身下床。
我忙拦住他。“你有伤,医生不让你乱走。”
“他只说不让我做激烈运动”
“激烈”两个字他故意咬的很重,眼光暧昧,若不是为了挽回我岌岌可危的淑女形象,我真想踹他一脚。
“要见,也等你伤好了再见。”明明是一句充满关爱的话,从他爸爸口中说出来,总生硬得像在发号施令,不留的余地。
“我的伤没事,完全可以出院回部队。”
他的爸爸瞪了他一阵,生生咽下了口气。“先回北京把伤养好,等我有时间和你一起来南州,正式见见他们。”
“你不是很忙吗?这点小事,不劳烦叶司令了。”
某司令一听这个称谓,顿时火冒三丈,又不善表达,气得指着叶正宸大吼:“你在跟谁说话!叶司令是你该叫的!”
我真怀疑他们两个到底是不是父子,简直跟有深仇大恨似的。
“你说我该叫你什么?叫你爸?!”叶正宸也火了。“你当我儿子吗?!我交朋友要经过你批准,我读什么大学要你批准,我做什么工作还要你批准,连我交女朋友也要你批准我不是你的兵,我更不是我大哥。”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叶正宸提起他哥哥,而他爸妈的脸色全变了,那种彻骨的悲痛,让我隐隐感觉到一种死亡的凄冷。
叶正宸的妈妈眼睛红了,手不断在发颤。
他的爸爸背过身去,看向窗外,银丝在强光下根根分明。
晚秋的天空,又高又远,不时有几片叶子被风卷起,漫无目的地旋转。
我悄悄挪到叶正宸身边,扯扯他的衣服,仰起头朝他皱皱眉,他扭过脸,不看我。
我无奈,伸手拿起自己的包,准备离开,刚要转身,叶正宸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对不起,爸。” 他低声说。
叹了口气,他的爸爸也放软了语调。“好吧,既然我和你妈妈已经来,那就见个面吧。薄小姐,中午约你父母出来吃顿便饭,聊聊吧。”
“哦,好。”我想了想,考虑到我爸爸的病情,和某司令的脾气,我不得不先提醒他:“伯父,我爸爸身体很不好,不能受刺激。”
“嗯,我知道。”
“那我去订个饭店。”
“不用了,我会让小陈订。”
“这是在南州,理应我们尽地主之谊。”
我订了南州最有特色的饭店,点了一桌比较有特色的小菜。
我不是请不起奢华的饭店,也不是点不起山珍海味,我是一个普通人,过着最普通的生活,硬撑着面子奢侈浪费,指望别人看得起,何苦呢?
陌生的人,以一种特殊的关系坐在一起,我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不免有些尴尬,幸好有叶正宸再,不时调节一下气氛。
几杯酒水喝下去,大家相互问一些问题,年龄,身体,住哪个城市,便有些熟悉了。
之后,无可避免地问到一些敏感的问题,例如家庭。
谈到彼此的工作,叶正宸的妈妈并没有刻意回避什么,用最平常的陈述语调回答:“老叶现在是第N军区的司令我一直随军,年轻时做过几年护士,后来专心在家照顾孩子了。”
一听到“司令”这个词,我爸妈都愣住了,惊喜中也难免有些的忧虑。
这也难怪,我们南州虽小,却有不少领导家的孩子被惯坏了,骄纵跋扈,道德败坏,有的结了婚还在外面乱搞,弄得满城风雨。
出于担心,我妈妈试探着问:“你们家只有一个孩子吗?”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我只觉背上汗都出来了,急忙扯她一下。
“是。”叶正宸忙转移话题:“伯父、伯母什么时候有空,去北京转转吧。”
没等我妈妈搭话,他的爸爸却突然开口。“正宸原本有个哥哥,他小时候偷偷去部队找我,发生了意外。所以我对正宸一向要求严格,他也很上进”
叶正宸的眼光倏然一沉,失神良久。
“对不起!对不起!”妈妈赶紧道歉。
“没关系,都是过去的事了。”他的妈妈连忙说:“吃饭吧,菜都凉了。”
我悄悄看一眼叶正宸,他对我笑笑,用口型对我说:“别担心,有我在!”
是啊,有他在,我还担心什么,这世界就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问题!
**
去北京的飞机上,我小声对叶正宸说:“你以后能不能别总跟你爸爸吵架?”
“我不叫吵架,这叫抗争!”他告诉我:“从小到大,我一直在抗争叶司令专制,屡战屡败,这一次,是我第一次胜利!”
“叶参谋,他专制成这样你还敢反抗,他要是民主点,你还不造反了!”
他不服气:“哪里有压迫,哪里才有反抗。”
“压迫?你天天当着高干,开着名车,带着名表我怎么一点看不出你被压迫?”
“我没自由!自由你懂吗?!”
和军人讨论政权与民主的问题太不明智了,我决定和他讨论感情。“你爸爸对你很在意,可能爱之深,才责之切吧。”
他轻轻“嗯”了一声,“我今天才明白。他以前很疼我哥哥,近乎溺爱,自从我哥哥发生意外,他像变了个人,对我事事苛责,我以为他嫌我不如我哥哥”
“他怕再失去你。”
“是啊。”
飞机在天空中平稳的飞行,我缩在宽大的真皮靠背里,周围的空气里染着他的味道,我闭上眼睛。
“丫头,你困了?”
“你说呢?” 我眼睛都没睁,昨晚折腾到那么晚,我能不困嘛。
叶正宸站起来,我急忙坐直,“你需要什么?我帮你。”
“我去洗手间,你非要帮忙我也不介意。”
“”
可能太累了,没多久我就睡着了,朦胧中我感觉有条毯子盖在我身上,掖得严严实实。还有人给我垫了个枕头,有温度的。
我睡的很香,我梦到我和叶正宸结婚了,好多人来参加我的婚礼,冯哥笑呵呵坐在媒人席上,冯嫂和凌凌也来了
我还看见了印钟添,远远的背影,穿着少年时一样的白衬衫。
我喊他,喊了很多声,他才回过头,我说:“以后不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都可以来找我。”
他回身,离开,还是不能原谅我。
“丫头”
我听见叶正宸在喊我,拖着婚纱跑回到礼堂,在悠扬的婚礼进行曲中,我挽住叶正宸的手臂,走上红地毯。
交换戒指前,主持人指着叶正宸问我,你爱他吗?
我毫不犹豫回答:爱!
主持人又问叶正宸,你爱她吗?
我期待着
“醒醒!”叶正宸不耐烦的声音唤醒了我,我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正枕在某人肩膀上。
叶正宸指指自己的肩,“做什么美梦呢?口水流了我一身。”
我不理他,闭上眼睛继续睡。“再睡一分钟。”
他马上就要说:我爱你!
“别睡了,空姐在对我笑呢。”
我顿时睡意全无,坐起来,掐他。“你没看人家,怎么知道人家对你笑?”
飞机开始降落,穿过层层叠叠的云。
他抓住我的手,紧紧扣住。 “飞机快到了,别睡了,一会儿下飞机会着凉的。”
。。。。。。
我期待已久的“我爱你”——已不再重要!
56、尾声
叶正宸住进解放军总院,我才深刻了解叶正宸死活不肯转院的目的,难怪林医生用这个威胁他。
自从他住进来,来来去去探望的人应接不暇,她的妈妈一天到晚陪着他,饮食起居照顾得无微不至。即便夜深人静,医生也要来查几次房,睡都睡不安稳。
更郁闷的是他还有两个警卫员,二十四小时轮流监护着他——你用或者不用,他就在那里,不来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