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平海笑道:“陛下哪里老了,大梁历代先皇,都是长命百岁的!”
赵容熙自嘲一笑:“说不定朕要成为那个例外呢!”
严平海脸色一变,连忙跪下:“陛下定然长命百岁,请陛下收回此言!”
赵容熙伸手拉他起来:“好了好了,朕不过随口一说,哪值得认真,你都服侍朕几十年了,朕早就把你当成半个家人,别动不动就跪!”
严平海笑道:“陛下看得起奴婢,是奴婢的荣耀,但奴婢却不能恃宠生娇,陛下的病太医也说了,这是心病,只稍陛下放开心结,自然不药而愈。”
说到心结,赵容熙又想起继承人的事情,摇摇头,不欲再多说。
此时此刻,刘海月并不知道皇帝正朝建章宫走来,她在为了另外一件事情烦恼。
杜鹃在旁边劝道:“三娘,这是大喜事,您缘何瞒着不让上报?”
刘海月摇摇头:“是福是祸还未可知,我在找一个恰当的时机。”
杜鹃不解:“皇上要是知道您怀孕,定然大喜过望,到时候您再趁机说说五殿下的事情,皇上一定不会怪罪的。”
刘海月苦笑:“欺君之罪是什么个下场,我不说,你看看卫氏也该明白了,她不也有二皇子傍身么,还不是一样进冷宫。你让我好好想想,得找个合适的时机,既能让他发泄怒火,又不至于难以收拾。”
杜鹃还是不太明白,“您如今怀孕就是最好的时机啊!”
刘海月还待再说,外头已经有人进来,却无人通报,她一抬头,便知道是谁了。
“什么时机?”赵容熙大踏步走进来,听话听了半截。
也幸好只听了半截。
刘海月笑道:“杜鹃说,现在正是采摘青梅的好时机,妾每年都要酿上几坛青梅酒的。”
赵容熙挑眉:“是了,托你的福,朕还喝过几回,怎么,存货都没了?”
刘海月道:“还多着,都埋在后院的桃树下,不过那么多青梅,不摘可惜了,总别浪费了才好。”
赵容熙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怎的这般凉?”
杜鹃等人见状,知机地退下。
刘海月微微一笑:“我本就体质偏寒,手凉些也是正常。”
赵容熙道:“听仙蕙说你胃口不好,明日让人送些阿胶燕窝过来,你须得常用才好。”
刘海月笑道:“如今我是陛下跟前的红人,谁敢怠慢,这些东西本就常送来的,尚食局的人并未偷懒。”
赵容熙轻拍她的手,轻轻一叹:“如今朕只盼着身边人个个都好好的,朕是再也不想看到”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刘海月知道他想说的是:再也不想看到有人像太后那样离他而去。
可见张太后的死,在他心中是一道很深的伤痕,不仅痛心太后之尊还要为国而死,更是痛心自己作为儿子,作为皇帝却无能为力。
刘海月柔声道:“陛下既知道劝我,便也该自己保重才是,我先前听严平海说,您近来都不喝太医开的药了?”
赵容熙微哂:“那些药不过是虚应故事,朕喝了那么多,也没见有什么起效!”
刘海月嗔道:“那也得坚持才行,似陛下这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自然看不出成效的,再说了,药性温和才不会伤其根本,也正因为如此,药效才会缓慢些。”
赵容熙无奈:“好好,朕回头让他们继续送来,依你就是!”
刘海月抿唇一笑,旁人看来,帝王待她甚厚,一个月内起码也有二十来天是待在建章宫的,大多时候不为侍寝,只为坐在一块说说话,这份看重,便是当年宠冠后宫的卫氏也未必拥有,只是帝王可以看重她,她却不敢拿帝王的情意来打赌。
这赌注实在太大,她输不起!
☆、惊闻噩耗
姜佳儿的手在微微颤抖。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兴奋,犹豫!
“你说的可是真的?”她觉得自己的声音甚至也有一丝颤抖了。
跪在底下的女子连忙道:“奴婢可以发誓,娘娘若是不信,寻人去查上一查便知晓了!”
“你可知道我若将你交出去,你是个什么下场?”姜佳儿稳下心神,冷冷道,但她本不是久居上位的人,就算装得再像,也很难让人战栗害怕。
“奴婢是一心为了娘娘打算,一片忠心天地可鉴!娘娘请设想一下,若皇上知道五殿下并没有死,而是被刘修仪藏在宫外好好地活着,以皇上对刘修仪的宠爱,此事很有可能不了了之,届时五殿下一回宫,对娘娘和三殿下就是最大的阻碍了!”
“住口!”姜佳儿面露怒色:“谁教你说的这些话!你一个尚宫局的下等宫女,又从何处听来这些事情?!”
“娘娘!”女子抬起头,“请娘娘相信奴婢!奴婢与那刘修仪有不共戴天之仇,绝不会捏造虚言欺瞒娘娘,娘娘尽可找人在宫外调查一番,奴婢只知五殿下住在外城,具体地址却不知晓,若是娘娘有心查找,应该很快能够找到的!”
“你先下去罢。”
“娘娘”
“退下!”姜佳儿的声音忽然变得尖锐而凌厉,旁边的大宫女心里禁不住颤了一颤,她服侍姜佳儿很久了,后者一直是软言温语的,从未见过她如此疾言厉色,气急败坏的时候。
那女子只好满怀不甘地走了。
姜佳儿像一座雕像似的坐在那里,许久,许久。
没有人敢上前去打扰她,就连听到了这个秘密的大宫女明珠,也直直站着,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你去”半晌之后,姜佳儿终于出声了,“你派人去查下,看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主子,若是真的,要如何做?”她低声问。
“我自有主张。”姜佳儿道。
京城说小不小,纵然人来人往,三教九流聚集,要找一个人却是十分困难的,姜佳儿甚至动用自己娘家的力量,让他们帮忙找了大半个月,才找到疑似目标。
“这户人家是半年多前买下宅子并搬进去的,据说宅子的主人是个商人,在外地做生意,却从来没有见他回来过,现在住在里头的是主人的小妾和嫡子,那小妾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少爷则镇日在宅子里读书,有时候会到京城附近的书院旁听,但大多时候则是请了先生过去教习,我们循着这条线去调查,发现那先生也不知道宅子主人的身份,不过根据他的形容,那位小少爷,应该是五殿下无疑了。”
姜佳儿深吸了口气:“这件事还有多少人知道?”
大宫女明珠道:“就奴婢。”
“很好。”姜佳儿这样说,但胸口的起伏却显示了她内心并不平静。
“主子?”
“先这样罢,让我好好想想。”
明珠忍不住提醒:“主子,机不可失。”
姜佳儿拧着帕子,她的内心一直在挣扎,为难,犹豫不决。
她当然有充分的理由去向皇帝禀报这件事,因为五皇子在的一天,皇帝就极有可能将他当作太子来培养,而自己的儿子,姜佳儿很清楚,皇帝并不喜欢这个生性柔弱的儿子,素来觉得他难成大器,即便是在从羌国归来之后,朝臣接连上疏,也未能让皇帝下定决心立太子,可见他内心其实并不满意赵与荣。
但是如果禀报了呢?且不说这些年在宫里,她与刘海月情同姐妹,刘海月明里暗里也帮了她不少,这么一做,两人必然恩断义绝,从此自己又会少了一个朋友,更重要的是,万一皇帝喜爱刘海月和五皇子已经超过了他对欺君之罪的愤怒,那么他们很可能不会因此受到惩罚,赵与嘉反而能够顺势回宫,以皇帝对这个儿子的喜爱,太子人选不言而喻。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姜佳儿握紧扶手,终是下定决心:“准备一下,随我去甘泉宫。”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雨来。
一开始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到了下半夜,雨点逐渐大了起来,伴随着不时亮起的夜空和轰鸣作响的雷声化作倾盆大雨,仿佛掩盖住了天地间所有的声音。
在这样的天气里,青石地板自然是极为冰凉的,膝盖跪在上面,更加令人难以忍受,如果只穿着单衣,只怕现在那寒气已经沁入骨髓。
然而跪在地上的人低垂着头,披散着长发,连双掌也紧紧贴着地面,身体微微发着抖。
“宫人刘氏,欺君罔上,罪大恶极,今夺去嫔位,打入冷宫,钦哉!”
冰冷毫无质感的声音甚至听不出男女,只是照本宣科地念着文字,一个人的命运就在转瞬之间被决定了。
“嘉儿呢?我的嘉儿呢!”跪着的女人忽而抬起头,昔日美丽的容颜如今只剩下斑斑泪痕和满脸憔悴。
“哪来的什么嘉儿?!五殿下早就死了,修仪娘娘忘了不曾?在羌国的时候,五殿下就病死了!”来人露出恶意的笑容,“这世上早就没有五殿下了!”
“不可能!不可能!我的嘉儿还在宫外,他没有死!让我见皇上,让我见皇上!”她蓦地爬起来要往外冲,却被眼明手快的宫人拦住,一左一右挟持着,动弹不得。
“来啊,把这个疯妇拖到冷宫去和卫氏作伴去!!”
“是!!”
“我的嘉儿!!!——”
“!!!”
刘海月蓦地睁开眼,眼中犹带惊悸,额头上全是冷汗。
外头轰隆一声巨响,令人无端端心头一跳。
“娘娘,怎么了!”在外头守夜的翠雀听见动静,忙掀开纱帘。
“现在什么时辰了?”刘海月语调微喘。
“子时了。”
“外面在下雨吗?”
“可不是,雷声好大,听着都心惊胆战”
“杜鹃呢?”
“还没回来呢,估计是被大雨耽搁了。”
刘海月想了想,“服侍我更衣。”
翠雀吃惊不小:“三更半夜的,您要去哪儿?”
“你去打听一下,陛下今晚唤人侍寝没有?”
“啊?”
“快点!”
“是。”
翠雀领命而去,刘海月穿着单衣坐在床边,心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起刚才的梦境,一会儿又担心赵与嘉和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