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问出他的死因?”
知白倒是丝毫未觉自己已经把两人吓得不轻,随手便将纸人塞进袖中去了:“此人阳寿已到,死则魂魄散,我也只收到了残存的一魂四魄,虽也能扶乩,却怕不能指望他如生人一般有问必答了。殿下若是要扶乩,还是去观星台的好。”
“殿下——”冯恩声音微微有些发抖,“这扶乩之事还是明日再议罢,今日,今日是殿下大婚之日啊!”他也是突然才想起来,东宫里还有位太子妃在等着洞房呢!
齐峻一怔,他已经将太子妃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也罢,若改日扶乩可行?”
“成。”知白很痛快地回答,“不如我先回观星台扶乩,横竖殿下想问什么我也知晓,殿下么——”他挤挤眼睛,“还是快回去洞房花烛罢。”
“大胆,连本殿下也敢打趣!”知白这么一做鬼脸,方才能渗入人骨髓的阴森之感顿时消散,齐峻笑骂了一句,终究是惦记着赵月,带着冯恩便转回了东宫。
龙凤红烛高烧,齐峻一进门就看见赵月已更衣净面,穿着一身大红中衣蜷在合欢床上睡着了。她陪嫁进宫的侍女见是齐峻忙站起身来,齐峻连忙摆手,低声道:“不必吵醒你主子。”
侍女却仍转身去唤赵月,口中道:“小姐吩咐,殿下回来定要叫醒她的。”
齐峻眉头一皱:“既已大婚,以后须唤太子妃,不可再叫小姐了。”
侍女连忙答应,赵月已经坐起身来,睡眼惺松地唤道:“殿下——”
“惊醒你了?”齐峻有些歉意地走过去。
“殿下怎么这时候才回来?”赵月揉着眼睛软声埋怨,“身上怎么都湿透了?香药,快给殿下备热水沐浴,再取干净的衣裳来!”说着便要起身替他宽衣。
齐峻忙止住她:“别把你身上也弄湿了,让侍女来就是。”说着,便闻到一股桂花香味扑面而来,不由轻轻皱了皱眉,“你喜爱桂花香气?”
“是。”赵月轻轻掠了掠鬓发,笑道,“这是桂月斋最好的桂花头油,殿下可喜欢?”
齐峻既不好说喜欢也不好说不喜欢,只得道:“气味倒是香甜,只是略浓了些,混合了房中薰香便有些腻。”
赵月脸颊上浮出两个笑涡:“正是呢,我也觉得房里燃的香有些逼人,只是宫人说那是母后赏赐的——我也带了些玫瑰香进来,以后就用玫瑰香可好?”
齐峻怔了怔,不知如何回话,半晌才含糊答应了一声,进净房去沐浴了。泡在热水之中,他才叹了口气,暗想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如今骤然做了夫妻,难免有些不相融洽,罢了,待日后相处久了,自然会好
太子大婚后一月,便是二皇子成婚,之后就要备着过年诸事,整个皇宫真是忙得不可开交。尤其明年二月是敬安帝四十整寿,今年的万寿节因出巡不曾办,明年恰好大办,因此六局一司乃至宫外各衙门作坊,全都风车一般转了起来。
齐峻从含英殿袖了两本折子,慢步出来。时近年下,各地的请安贺岁折子小山一般,大半都是些骈四骊六的套话,并无实质内容,因此敬安帝索性全部扔给太子,自己连含英殿都不大过来了。
虽然忙碌,齐峻心情却十分畅快。赵镝是有点本事的,去了西北边关三个来月,将边关守军整顿得井井有条,还在十一月初打了一场小胜仗。往常到了九十月里,草黄马肥,羯奴那边总有些打着“流匪”名义的小股队伍犯边,这些队伍人人配着健马,来去如风,能打就打,打了就走,防不胜防,简直像拧’一般厌人。年年到了这个时候,送来的军报都不太好看,还要向朝廷催钱催粮。今年赵镝去了,在古风口设下埋伏,全歼了一支二百人左右的“流匪”,大振了盛朝军队的士气,狠狠震慑了羯奴,令今年犯边的“流匪”都少了些。敬安帝看了折子十分赞赏,除了赏赐赵镝,转手还让皇后赏了太子妃一匣宝石。
因为有这样的喜事,齐峻忙得十分愉快。打仗这事儿,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赵镝虽然领了西北军,可是户部和兵部那里却没有东宫一派的人马,饷银和粮草按惯例都是要拖的,齐峻不得不特别花些心思去催,好让赵镝新官上任多给下头一些好处,用起兵来才更顺畅。
“孟大人?”想谁来谁,齐峻正琢磨户部和兵部的事呢,一抬头就看见兵部侍郎孟扬从另一条路上转过来,便站住打个招呼。
“臣给太子殿下请安。”孟扬连忙行礼。
“孟侍郎这是去哪里?”齐峻转过身跟他一起走,含笑问道。
“不过是些小事”孟扬客客气气地道,却貌似随意地带了一句话出来,“听说今年入冬之后,西南比往年更冷呢。”
跟在后头的冯恩隐约听见西南两个字,不由得从眼角轻轻瞥了孟扬一眼。听着像是闲聊,可是孟扬一个兵部侍郎,从哪里得知西南比往年更冷呢?他跟着齐峻日日在含英殿批折子,似乎也没见有西南报这个的折子上来啊。
冯恩正琢磨着,齐峻已然跟孟扬说了几句各地的天气然后拱手道别了,转眼看见冯恩一脸的不解,不由得轻轻笑了一声:“不明白?”
“奴婢就觉得孟侍郎说‘西南’什么的,好像”意有所指?
“不错。”齐峻点了点头,“西南今冬骤冷,单是军中棉衣棉鞋加厚就是一笔银子,户部每年的军饷都是有数的,若是西南这里突然多拨了些,那西北呢?东北呢?”
“这么说——”冯恩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孟侍郎这是——为什么?”孟扬分明是偷偷递消息来的,可是他从前也不是东宫派啊,这突然转变是为着什么?
齐峻淡淡向两仪殿方向看了一眼,唇角挂上了一丝冷冷的笑意:“为了孟婕妤。”孟氏因为唱曲被敬安帝挑中,可她论相貌并不是绝色,入宫三个月之后就不冷不热了,侍寝之后敬安帝按例升了个婕妤,然后就抛到了脑后。
冯恩还是不大明白:“孟婕妤怎么了?”就是不得宠,齐峻也没办法啊,难道他还能帮着孟婕妤争宠不成?
“孟氏今年才十六岁,你道她真想侍奉父皇吗?”敬安帝已经四十了,当孟氏的爹都嫌大些。当初孟氏在池边唱曲,未必就是唱给敬安帝听的,可是偏偏就叫敬安帝听见了,这里头的事,孟家该怪谁呢?
冯恩恍然:“原来殿下让奴婢着人去散播消息,是为了这个?”孟氏女参选,多半冲的是两位皇子,说不定还是盯准了二皇子正妃的位置呢,结果却硬生生被敬安帝挑中,可见叶氏一派对孟家的态度。既是这样,孟家又何必再靠上去呢?何况孟婕妤是家中幼女,孟扬老来得女,听说极是疼爱的。
“机关算尽,也实在是算得太精到了。”齐峻仿佛是在自语一般,“只是忘记了,人非棋子,棋子任你摆布,人,却是有人心的。”他直了直身体,像是突然精神一振,“走,去太极殿见父皇,这军饷的事儿,趁着折子还未递上来,我们先去陪父皇说说话。”
从太极殿出来,已是黄昏时分,冯恩是没资格进入太极殿的,但看齐峻的神情也能猜到事情大约办得不错。他不敢擅自打听,只迎上去笑道:“殿下这会儿——回东宫?”
“回吧。”齐峻心情愉快,“去看看太子妃在做什么呢。”大婚三个月了,说实在的他能陪赵月的时间也真不多,难得今日得闲,也该去陪陪她,毕竟是自己的正妻,日后是要共度一生的。何况他办妥了西北军饷之事,也想有个人说说心中的欢喜。
东宫里自打进了太子妃,确实多了些热闹,齐峻一进宫门,就看见院子里中人们忙忙碌碌在更换已经开败的菊花,摆上刚从暖房里捧出来的新花。别说,东宫原本以松竹为多,一到秋冬便有些冷郁,今年摆了菊花,便格外显得有生气些。
齐峻心情更加愉快了些,快步走进正殿,刚到内殿门口,就听见噼噼啪啪的声音。这声音他自小到大听过无数次,抬眼一看,果然是个小宫女跪在地上正自己掌嘴,赵月坐在上头,满脸的不悦。
“这是怎么了?”齐峻的好心情消散了一些。
“殿下——”赵月连忙站起来,脸上露出了些笑容,随手对小宫女挥了挥,旁边的大宫女立刻将小丫头拎走了,“香药,端茶来!”
齐峻在她身边坐下,随手接过香药奉上的热茶,没有再管小宫女的事——宫里这样的事简直是数不胜数,总归是奴才做错了事惹得主子不悦罢了,他有更要紧的事跟赵月说,“今冬的军饷已经拨定了,西北那边能按九成发放。”
“九成?”赵月睁大眼睛,“妾身记得父亲临行之前还说过,到了西北那边怕是要施恩的,九成的军饷,让父亲如何施恩呢?”
“你有所不知。”齐峻笑了起来,“军饷没有足额发放的时候,能发到九成已然是极好了。”领兵没有不吃空饷的,户部断然不会按着将军们要的数额发放军饷,能发到九成,西北那边就足够每名士兵足额领到银饷,还能再有钱置办厚些的棉衣,多打几顿牙祭呢。
赵月却颇是不以为然:“户部懂什么,当兵就为了拿粮吃饷,没有银饷,谁肯去卖命?殿下也该再催催户部才是,父亲在边关事事都难,殿下也要体谅哪。”
齐峻方才的好心情又消散了一些,只说了一句:“你不懂。”便低头喝茶。这茶不是他平日喝的银针毛峰,却是带着茉莉花香,颇有些不惯,齐峻将茶杯放到一旁,“冯恩,换银针来。”
“殿下不喜这花茶?”赵月连忙对香药摆手,“快去沏银针来,用今早开的那坛荷花露。”
“这几日事忙,你在宫中都做些什么?”齐峻环视四周,他住了十几年的地方,这几个月里已经换了模样。太子妃的嫁妆是宫内置办,务求精美贵重,因是喜庆之事,颜色也多鲜艳明快。从前他摆着青花瓶的地方换了个五彩百鸟朝凤大盘,窗台上换了一盆玛瑙石盆景,连窗纸都换了绘着折枝桃花的高丽纸,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