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许因为小,所以敢说话,起码他认为学术上的东西,必须按严格的流程来论证。
但那时,众所周知的缘故,有些东西已经偏激得利害。
幸好,那个流行“传、帮、带”的年代,基本每个刚下单位的人都有一个师傅。
师傅自然不叫师傅,师傅那时已经被人尊称刘工了。
终于因为刘工、小许的出身都是根正苗红,而刘工又德高望重,于是小许只是花了两年时间去“支农”和“三同”,事情便不了了之。
小许成了许工时,刘工已仙去经年,但刘工有个孙子,刚好也在许工的这个单位工作。
许工是个感恩的人。所以他很关照小刘。起码,明显的黑锅,许工都帮他背了七八次。
我不耐烦地道:“你所能不能直接些?”
赵悦盛又喝了一口酒,想了想才说:“小刘那天参与了水库的打捞,但他是在船上接应的。要知道,和水下的潜水员联系的对讲装置,通过调频以后,可以起到和收音机一样的功能。”
赵悦盛的意思,已经推翻了殉职的潜水员“只一声惨叫”就死了的假设。他认为殉职的潜水员没有可能马上死亡,死亡是因为他的求救没有人理会。而且他假设了这种情况的发生,是因为在船上的小刘把对讲装置调成收音机听广播而导致的。
这也是为什么许工不和我们说真相的原因,因为许工很护着小刘。
我不解地道:“那许工为什么会给你那道密码题呢?”
如果不是许工有意识的误导,或者,是他对心里未泯灭的良知,让他留下这道谜题?
我摇了摇头,我不认同这个假设,因为这不是一个普通的黑锅,一旦揭开,背黑锅的人无论在道德上还是法律上,都有无法承受之重。最后,我同意了明天和赵悦盛一起,再去一趟许工的家里。
但第二天早上,赵悦盛来找我时,我却没法履行这个承诺。
因为,楚方睛也来了,她全然没有平时的爽朗,她的眉毛纠结得使我的心都一个劲的下沉。她说,今天有人送花给她,送了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她的眼睛。
赵悦盛在边上默不做声的冲泡茶叶,眼里望向我的一丝怜悯,使我平静得出离了伤怀。
然后,她说,也许她会订婚。我喝了两杯茶以后,在赵悦盛鼓励的眼光里,我终于鼓足勇气开口道:“那以后,就不能半夜三更找你出来喝酒吹牛了?”楚方睛的眼里有些失望,她强笑道:“那当然了。”
我忙道:“不太好吧?不如,你不要订婚了,不不,不要结婚了好不好?”
楚方睛站了起来,笑道:“那我就一辈子不嫁?”
我脑袋里“轰”的一声,一时间很多东西乱成一团,等我清醒过来,楚方睛已经走了。
赵悦盛拍拍我的肩膀道:“老弟,看样子,你今天是无法成行了,自己静静吧,有事打我传呼。”我木然的点了点头,赵悦盛离开以后,我很有种想哭的冲动,但我无法解释为何坠入这种苦恼。
我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接通以后,是我的一位女朋友,她说她家人想见见我,我告诉她,我很忙以后,她仍继续纠缠是否能一起到她家吃晚饭。我只让她到大街上随便拖个人去应景之后,便把电话挂了。
阳台外的天空,在我的眼里,渐渐黯淡了,北风从敞开的窗口卷了进来,很冷,犹其是在冬夜,我起身把阳台的那盆楚方睛买的杜鹃搬进来,踢翻了两张椅子,我禁不住失笑,竟然忘记开灯。
我坐在酒吧里,有一搭没一搭应着身边滔滔不绝的小女孩,看起来她很珍惜和我一起的时光,也许我应多一点约她出来。这时,赵悦盛打来了电话,他只说:“你在哪?我过去,昨天的假设,全错。”
赵悦盛一坐下来,看着我身边的女孩对我说:“你这样,没用的……”
我摆手打断他的话头,示意我没心情讨论这个问题。赵悦盛长叹了一声,摸了根烟点上。对我道:“我又去了一趟潜水队。”
如果只有小刘守着水下对讲装置,我们的假设就有成立的可能。
那怕有好几个人一起守着对讲装置,也存在他们订立攻守同盟的假设。
但守着对讲装置的,有三个人,除了小刘还有一位是殉职潜水员的同乡。
而另一位,潜水队的领导说:“我们知道小刘这人不定性,所以专门安排这个人和他一起轮班的。”这个人和小刘私怨很深,属于那种小刘说向东他就一定要向西的。但赵悦盛找他谈时,他尽可能的回忆了,也只想起小刘那天是企图动对讲装置,但被他阻止后吵了一架,就作罢了。
我推开身边的女孩,问赵悦盛道:“你必然查到小刘的电话吧?”
我拔通了小刘的电话,对他说,想了解一下那天的情况,因为有人说他企图动对讲装置,他听了很激动,甚至没有问起我的身份,便直接在电话那头问候某个人的祖宗十八代,赵悦盛在边上道:“他骂的这人,就是和他和宿怨的同事。”
小刘最后斩钉截铁地道:“我绝对没到那对讲装置!他在水下叫了一声表妹,然后就一声惨叫,接着就没声音了。对了,你是那里的?公安局的?”我只和他说了声谢谢就挂了电话。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古董(21)
赵悦盛的神色很是兴奋,他搓着手道:“我就知道,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他告诉我,他明天放完假归队,应该可以申请立案了。那么,我的参与,也终于告一段落了。一种介乎轻松和失落的感觉填充在我的心里,使我很有些醉意,不知为何,我竟认为,再喝点酒会使我清醒些。
宿醉醒来继续我的忙碌,这一周多的时间,我没有去找楚方睛,她也没给我电话。赵悦盛大约也在忙他永远忙不完的案子,我从没有和这几天一样,渴望工作,一刻也不愿消停下来。
直至我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头一个低沉的男声说:“荆先生吗?你能过来一下吗?我女儿想见见你。”我毫不犹豫的告诉他,女儿想见我的父亲,实在太多,是以我帮不了他,便挂了电话。这很使我不快,我后悔刚才没有问他女儿是谁,否则以后绝不再搭理此人的女儿。
但我很快就从这种郁闷中走出来,因为楚方睛打电话给我, 她只对我说:“快来。”然后给我一个医院的地址。我忙问不是她出了什么事?她否认了这一点,只是叫我快些过去。
我在心里恶毒的希望,最好躺在医院的那个人,是那个要和她订婚的小子。
这么想很让我感得快意,我甚至在医院门口下车时,专门买了一大束玫瑰花,以期当着那个躺在病床的小子的面送给楚方睛,尽管在医院的电梯里,我自觉这种做法并不太合适,因为我根本没有理由诅咒那个要和楚方睛订婚的家伙,他又不是我的情敌的,并且他将是我最好的朋友的未婚夫。
但不知为何我没有把手上的花扔到垃圾筒,总之,诅咒他,使我有快感,这便是真实的。凡是真实的,总是没有逻辑的。我走出电梯就这么捧着花找寻那个楚方睛告诉我的房间号码。
我还没找到那间病房,楚方睛已找到我,我把玫瑰塞给她,她问道:“为什么给我?你疯了?”我不知所谓的傻笑着,楚方睛莫名的怒了起来,压低'奇。书'声音骂我道:“王玉珏让车撞了!她快不行了!她父亲让你过来,你怎么一点情面也不讲?”
我蹲在王玉珏床前,轻抚她那姣好的脸,楚方睛把花插了起来,轻声道:“玉珏,他今天本想找你出来玩的,他还买了花想送你。却不料……”王玉珏捉住我抚摸她脸颊的手,望着那些花,她躺在病床,突然脸上有了笑意,她不知那时来的力气,从手腕上褪下那只琥珀手镯,塞在我手里,失血的嘴唇颤动着,楚方睛推了我一把,我把耳朵附在王玉珏嘴边,才听见她说:“这么些年,你第一次送花给女孩子吧?”我点了点头。然后对我道:“但我知道,不是送给我的。”她的颤抖的修长的手指,在我惊愕的眼光里,指向边上的楚方睛。
她聪明得出乎我的意料,在这弥留的片刻里。我捏着手心的镯子,也许它是一个不祥的物件,也许,我不让她知道,我在研究它的来龙去脉,或许它就不会到她手上,又或许,它便不会把它可能的不祥带给她,总之,我突然有些内疚。我不知说什么才好,帮她理着沾染了血污的长发,她也没有再说什么,一脸的平静,就这么去了。
当我想把手镯还给她的父亲时,那位悲痛的老人指挥他的几个手下把我叉出病房,然后告诉我如果不想要可以扔掉,但不要再来烦他。我和楚方睛无言的走在医院的长廊,一直到走出医院都没有说一句话。
当我提出送她回去时,楚方睛拒绝了,她摇摇头道:“不用了,天冷了,你自己多穿点衣服。”载着她的计程车绝尘而去,王玉珏的逝去,实话说并没有让我有什么太大的感伤,只能使我感叹生命的脆弱和无常,但我不知为何,揣着不知所措的心痛和莫名其妙的悲伤,孤单的站在医院人来人往的门口,呼啸的急救车那红色的十字从我身边擦过,我想,我是不是该去看一下精神科?
也许再让我发呆五分钟,我将就不必考虑这个问题而精神病院会多一个病人出来了。
但幸好这世界上有一种不用交所得税的职业,唤做:小偷。
小偷不小,只不过魁梧的小偷在触摸到我夹着的包时,肘关节被拿住后,胳窝又捱了一下箭手,再被条件反射的我一个肘击打得满脸开花以后,小偷就小了。我来不及惊讶一个比我高大的人为何可以在地缩成这么小一团时,不知何时到我身边的老陈对我道:“你的电话一直在响。”
赵悦盛在电话那头急急地道:“你快去通知王玉珏小心些!”
我苦笑着对他道:“她不用再小心什么了。”
挂了电话。我转身对陈医生道:“谢谢。”
但脸色苍白的他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就向医院里走了进去,那个被保安和巡警架起来的小偷,并没有抚着那血流如注的眉角,而是抱着左小腿上多出来的一个九十度的转弯不停地嚎叫。
我唯一能去的,现在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