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场后,王哥把祝决拉到了一边:“你得罪过娄夏俊?”
比起前一天的疑问,他这次就是肯定了,娄夏俊的态度太明显了。
祝决扭过头看了下自己的背,娄夏俊踹的是后腰,现在红了一片,大概等一会就会青紫了。
他摇了摇头:“我不记得得罪过他。”
王哥看起来忧心忡忡:“我觉得你还是退组比较好,现在一般像他这样要博个好名声塑造形象的明星很少做的这么明显的。”相比起来,现在很多明星都很会做人,给剧组的工作人员买点饮料什么的,花费不大,但是好口碑随之而来,就算是看谁不爽,也是背后刁难,很少亲身上阵的。
“你是群演,他是明星,胳膊掰不过大腿,你也避不开他,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祝决揉着自己的后腰,叹了口气。
※※※
风味今天难得来公司。
交完稿路过剪接室的时候,门没关紧,他一直听到有抑扬顿挫的声音。
探头一看,居然是余元。
“你怎么在这儿?”风味跟了进去,疑惑地问道,新剧还没开拍,老剧早已下档,他现在应该在筹备新剧,呆在剪接室干啥。
“啊啊啊啊太可惜了!为什么会这个样子!”余元一脸的悲痛欲绝,忍不住又重新回放了一遍。
风味随之也看向屏幕,屏幕正好定格在了一张大特写上,他惊了一惊:“这谁?裴语?”
裴语是《月间至深》里的一个角色,是侯爷世子,年少风流,意气风发,也是最先定下造型类型的一批角色中的其中一个,他的服装造型道具用品只有一个风格,精致、再精致。跟屏幕上的这张脸特别合衬。
余元幽幽一叹:“如果是就好了。”他放开按键,屏幕上的画面继续走动。
看了几秒,风味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想了半天,他只憋出一句话:“这也太可惜了。”
有这么一张脸,却这么面瘫,不,不是面瘫,眼睛里还有一些感情,但完全就是肢体瘫。
“你也觉得对吧?”余元长吁短叹:“我还是喜欢这张脸。”
他很少这么直白地表达对一个艺人的喜好,但是所有导演都有自己偏爱的类型,祝决就属于他的类型,精致但又不肤浅,有棱角,但是又不尖锐。
《月间至深》海选结束之后,大部分的角色都已经有了两三个备选,有些角色已经定下了演员,他本来是想来通过备存资料看看选角有没有什么偏差的地方,但是还是忍不住点开了这个视频。
风味却若有所思地问道:“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余元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报名表上应该有,怎么了?”
“我想到叶正志的新剧里有一个角色,应该很适合他。”
“真的假的?他看起来完全跟个木偶一样,一点点都不会演戏的样子。”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风味越想越觉得合适。
☆、十三章
乱葬岗一场过后,接下来的戏中规中矩,这回祝决没有被特意排挤,正常地做完了一天群演的工作。
只不过刚才那一幕大家都看在眼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娄夏俊要整出这么一出,但是祝决被欺负是有目共睹,大家看着他的眼神难免带上一些同情,有人心善,私底下还送了他一瓶跌打药酒。
在片场的时候祝决虽然觉得自己后腰会青紫,但是也没把这个伤当一回事,等回到家,脱了衣服对镜一照,倒把自己吓了一跳,那块淤痕已经不仅仅是青紫了,泛着一层乌黑,稍微一伸展腰部,就觉得一阵泛疼。
看起来这个剧组真的不能呆了。
拐着手艰难地用药酒给自己揉了揉,怕蹭到衣服,祝决只穿了一条休闲裤坐在桌子前,他当群演只是为了突破现在身体的限制,而不是为了钱,他斗不起倒还躲的起,影视基地那么大,那么多个剧组,他总不可能找不到第二个剧组让他当群演吧?
祝决休息了一会,最近他已经开始逐步地做一些运动,前身物质条件不怎么好,很多运动方式他没办法采用,只能做一些基本的运动,不过今天受伤,连这些基本的运动都做不了了,后腰有药,他干脆趴在了床上,把那台摄像机放在桌子上,演起了白天的戏码。
最近两天演的都是尸体,这次就演一个装死的人躲避仇敌的排查好了。
祝决放松四肢,刚死的人,是软的,很软,但他没有死,所以又是有一点硬的。他的表情很放松,好像完全不知道危险正踩着他的脚后跟徘徊,完全陷入了最后的睡眠中。
摄像机无声地在运转。
祝决突然从这种状态中挣脱了出来——怎么回事,这次怎么丝毫都没有那种紧绷地心跳加快呼吸急促的感觉?
再三回放录像,录像中的自己表现得非常自然,跟前几天晚上的录像一对比,犹如云泥之别。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好了?
祝决盘腿坐在床上,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昨天晚上还只能勉强掌控自己的面部肌肉,今天就可以这么顺利,他这是被开了金手指吗?
他开始将记忆从今天的一开始开始捋起,当记忆进展到乱葬岗被踢之后,他才觉察到一丝痕迹。
他第一次当那具尸体的时候,整个人的状态并没有多少异常,与其说他的注意力在当时的片场,不如说他当时一直在思考要怎么应对等下身体上会出现的异常,演好自己给自己设定好的小剧场。
但被踢一次之后,第二次重来的时候,他整个注意力都凝固在了片场与他互动的所有因素,整个人都忘记了他的身体异常。
忘记了,反而可以正常?
隐隐摸到正确答案的祝决,有些呆滞。
难道他这么多天,都是摸错了方向走错了路?
祝决连后腰的伤都没顾上,打开摄像机,直接开演。
他仰面躺在地上,挣扎着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袖,冬雨声势浩大,像是无数支坚硬的钝头箭打在脸上。
应该是很疼的,但是他现在毫无感觉。
热度似乎随着鲜血溜走了,连痛感也在不知不觉中消退。
他瘫在那里,雨水在地面汇集成奔涌的溪水,将他的头发冲到了他的颊旁。
发冠碎了。他想,可惜他够不到。
有脚步声在他耳边响起,像是回响在天际。
他笑了起来,瞳孔精准地与对方对方。
“杀了我?”
他的声音很漂浮,像是无根之萍。
对方站在那里,绷着一张脸,唇角扭曲,手指不停地张合,雨水从他头顶流下,滴入地面,打了个旋,流到了躺在地上的那个半死之人手边。
他又笑了起来,他的力气逐渐在丧失,那只是一道很细很细肌肉波动:“还不杀了我?”似乎只在一瞬间,他的那种让人生气又让人着魔的气质又回到了他的身上,恍惚中,他好像不是这个发冠散落衣袍破碎满身血污的失败者,他又回到了大殿之上,变成了那个隐没在黑暗之中那个玄衣赤袍,看起来苍白的好似误闯人间的鬼魂的篡权者。
那个残酷、又有些温情的恐怖存在。
“杀了我!”
再度睁开眼睛,祝决又回复到了自己。
他演的是过去自己拍过的一部电影,他在这个不那么标准的东方式英雄复仇故事饰演的是第一反派,他一手干掉了老皇帝,扶持了现在的幼帝,他将朝政把握在手里,为了这个目的满朝上下血流成河,他做事残酷狠毒,但有时候又会有莫名其妙的宽容大度,男主角是当初被他灭门的高官之子,三族之内,只剩下他一个人,但就是这样一根仇恨的苗子,却是被反派一手养大的,最后反派也是死在了自己的养子手里。
祝决从地上爬起来,开始回放刚才的录像,跟之前的彩排不同,他这次彻底抛开了原主身体上存在的缺陷,他潜意识里告诉自己没有缺陷,强迫注意力从身体上抽离,又投入进自己要演的那个角色中。
那种感觉很奇怪,他是他,他又不是他。
他能看到自己一部分完全沉浸进了角色中去,也能看到自己的另一部分在调整自己的肢体情况。
灵魂抽离的感觉,大概也不过如此。
不过录像中的自己表现的不错,虽然没有之前影片拍摄中那样的表现,肢体的细致表现缺失很多,面部表情也没做到最好,但是如果让一个旁人来看,肯定无法发现他有肢体失调这个毛病。
起码他已经迈出了一大步,而且接下来怎么在正式的摄像机前把握住,也算有了思路。
祝决彻底松了一口气。
放下心事后,祝决这场觉也睡的特别踏实,第二天起床洗漱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觉得精气神很好。
虽然有些可惜,自己没有在那次海选前发现这个办法,让自己状况变好,不过总比一直没找到办法好。
以后总有机会的。他特别乐观地想。
收拾了一下房间,他就再度向着摄像基地进发。
虽然才早上六点,但摄像基地依然有不少人来来去去,这个剧组的也一样,有好些工作人员在工作,他避开人群,找到了王哥。
祝决今天没有接到通知要出戏,但是王哥有戏要等,祝决看到他的时候,他正靠着一棵树坐在路边,狂打呵欠,不过他不敢睡,坐一会就站起来走一走让自己清醒一下。
“王哥,昨晚没睡好?”凑近了一看,才发现对方脸上的黑眼圈很明显,脸色也有些苍白,明显是熬夜的症象。
“拍了一个晚上的戏,到现在都没睡个囫囵觉。”王哥一脸倦意:“等会还有一场清晨戏要拍,你今天有戏?怎么来这么早。”
“不是,我今天想来辞工。”
王哥这才看起来清醒了一些,赞同地点了点头:“你想开了就好,这个基地一天要拍不知道多少剧组,你要是想找工,我帮你打声招呼,绝对不会有问题。”
讲到正事,王哥也清醒不少:“不过我说句实话,以你的条件,不必来当群演,群演的生活你这几天也看到了,能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