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陛下二字,小隐脸色蓦地发白,将扫帚一丢:“不好,一点都不好。”低头冲出殿去。
清月傻傻的愣在原地,自言自语:“这是怎么了?”
楚秀狗皮膏药似的贴上去,往清月身上蹭啊蹭:“小隐姐姐害羞了,倾君大人难道看不出么?”
想想也是自己太心急了,哪有刚有了心上人马上就要请旨赐婚的道理。清月抚了抚楚秀的头:“昨日你父皇说叫你临摹字帖一百遍,没有临完不得踏出毓秀宫,今儿你怎么一早又跑到子衿宫来了?不怕你父皇知道了罚你么?”
一提到父皇,楚秀老实了许多:“当然怕,不过毓秀宫人多事杂,还是子衿宫清静,不是说书法能够陶冶人的性情吗?要练好书法,还是来倾君大人这里合适。”说完一扬手,宫侍们捧着笔墨纸砚等一应奉上。
吩咐人准备妥帖,楚秀坐在案几前,抬起可爱的眼睛对着清月眨啊眨的,清月知他定是又有什么要求,便问:“大皇子还有何吩咐?”
楚秀扁了扁嘴:“呃倾君大人还是称呼我秀儿吧,父皇母后都这样叫我的。”
清月没来由的想起皇后将楚秀托付给他时郑重其事的样子也罢,把秀儿当成自己的儿子又有何不可?于是温和的唤了声“秀儿”。
楚秀像是得了蜜糖的小马驹,笑容满面的低下头来开始认真的描摹字帖,不消一会儿便临完一副,献宝似的递给清月看:“倾君大人,看看秀儿临得如何?”
清月放下刚抿了半口的茶,将字拿来一看,隐隐觉得不对,又走过去将范本查看,才发现问题:“殿秀儿,你父皇不是叫你临摹颜仲卿的字帖么?你怎么临摹我的字?”
楚秀调皮的笑笑:“倾君大人,父皇只是命我临摹一百遍,没指明临摹谁的哦。”
知道他又是在调皮,不过现在的关键不是临摹谁的字,而是楚秀写字的笔势很有问题。
清月拉他坐下,自己也坐在他身后,扶起他握笔的手,边细心的讲解,边指导他下笔,收笔
这是楚秀童年记忆里最美好的片段之一,要是能够回到从前,他宁愿一直这样写下去,永不停歇息。
小隐回来的时候,楚秀正窝在清月怀里笑得乐不开支,对上那天真的笑颜,小隐也觉得心里的不快烟消云散开去,留下一片祥和与安宁。转身吩咐宫女准备糕点,后来想想还是自己亲自去比较妥帖。
大皇子殿下喜欢吃什么味儿的糕点呢?甜的?咸的?软的?硬的?糯的?还是都准备些吧,小鬼头的嘴肯定被皇后喂得很挑。
当小隐将三盘装满各式糕点的食盒放到案几上时,楚秀眼圈一红,吓得小隐连忙多此一举的解释:“殿下请放心,就算给奴婢天大的胆子,奴婢也不会在这些糕点里面下毒或是巴豆之类的。”虽然小隐心知肚明,就连面对他们尊贵的皇帝陛下,她也只是起过这样的心思而没有实施罢了。
楚秀指着一块极为普通的红豆糕:“倾君大人,可以喂秀儿吃这个吗?”
清月愣了一下,旋即卷起衣袖伸向红豆糕,小隐将他的手拦住:“倾君大人,你手指沾了墨汁,还是让奴婢代劳吧。”说完小隐两指拈起一块红豆糕往楚秀嘴里送,楚秀眨了眨眼,张开嘴往小隐的手指咬去。
“噢!”小隐一声痛呼缩回手,只见指背上印着排细小的牙印,当下垮下脸,凶巴巴的瞪着楚秀眼看就要发飙。
楚秀嘟了嘟小嘴,假装害怕的往清月怀里缩紧一分,撒娇道:“倾君大人,我怕”
怕个鬼!今天我不拆了你的架,我就不叫小隐!
一句话说得对,宁得罪小人,勿得罪女人。
清月发现女人发起狂来简直比脱缰的野马还要可怕,好好的糕点全被打散在地,楚秀早从他的怀里跳出去,被小隐追得满殿跑,介于有外人在场,小隐不好施展轻功,而楚秀借助小巧灵活的身形,成功的将小隐甩在后面,小隐追不上便拣起糕点砸过去。
想想,她可是丢剑丢死过人的。楚秀哪里躲得过,尽管左躲右闪,还是被砸得浑身满是糕点末渣,干净的衣服上花花绿绿一大片,最后终于累得不行了,双脚一软往地上一趴,趴成个大字,嘴里嘟出一句话:“士可杀不可辱,我楚秀堂堂男子汉宁死不受辱!”
乖乖,刚才是谁承认自己不是男人的!才刚一会儿功夫就成年了!小隐大步走上去打算先赏他一脚,清月忙拉住她。
小隐奋力挣脱:“公子,你不要老帮着这个小鬼好不好?”想他从第一天见你就开始吃你豆腐,到今天为止吃的豆腐加起来都快堆成豆腐山了!
清月劝解说:“小隐,秀儿再怎么调皮也是大皇子,你这样做是大不道的。”
小隐手一叉,口没遮掩道:“大皇子算什么,我连陛下都敢”
话音未落,朗朗笑声从殿外传来,素芳一身朝服跨进殿来:“今天子衿宫好热闹啊。”
第四卷 我已成魔(上) 第 70 章
刚踏进来,只觉得脚底有东西硌着,素芳抬起脚,刚向前迈出一步,“陛下!”清月惊呼出声。
印象里,沉稳自持的清月很少有惊慌失措的举止(当然,除了在那什么上,大家自己想),素芳抬眉望向他,清月脸色越发难看,素芳正准备走到清月身边,楚秀怯怯的开口:“父皇,您的衣服”抬起小脑袋四处张望,发现殿内好像少了一个人。
绣着华丽滚边的朝服下摆被各色的糖酱油迹污染,素芳深呼了口气才平静下来问:“谁干的?”灼目的视线聚焦在楚秀瑟瑟发抖的脊背上,“楚秀。”素芳极少称呼他的全名,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父皇这次真的发火了。
清月忙将楚秀护在身后,跪下道:“陛下息怒此事与大皇子无关,是是臣一人所为。”
清月也知道这个谎撒得并不高明,但这事细分起来,小隐和楚秀各打五十大板,小隐算是他的人,作为主子承担责罚也在情理之中。但他显然忘了,这后宫中本就没有情理一说,有的只是权衡利弊,两者相较取其轻。
短暂的沉默后,素芳皮笑肉不笑道:“你仗着朕宠你,就以为朕不会罚你吗?”
楚秀的小手害怕的拽住清月的衣袍,清月依旧恭顺的跪在地上:“臣不敢。”
俯跪在地的身躯柔细纤美,低头时露出一段华美的颈项,素芳有过一闪即逝的犹疑,但作为帝王的自制让他马上打消念头,转身吩咐内侍道:“摆驾千悦宫。”
就在他话出口的瞬间,楚秀的手感觉到细微的颤动,这颤动来自清月。
楚秀闭上眼中的不忍,将头靠在清月身后,小声说:“倾君大人,是秀儿害了你。”
清月没有抬头,他不想让任何人看见他脸上的动容。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观天外云卷云舒。
原来,几经沉浮的自己还是免不了俗。
寄望于帝王的宠爱,无异于饮鸩止渴,永无法遏止的渴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他的温存,他的赐予,他所带给自己的一切。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中的那抹浓雾烟锁的影子渐渐的消淡开去,只留下另一个人俊朗的笑容
清月害怕,害怕的并不是子衿宫内即将来临的狂风骤雨,而是他本身。
那一日直到傍晚时分毓秀宫差人来接大皇子回宫时才带来皇后的口谕说倾君大人可以起来了,小隐方才敢扶起双腿早已跪得麻木的清月。看着清月还未完全站起来便双腿无力偏向一侧倒去,楚秀没有像往日一样冲上去扶住他,而只是看着,然后撅了撅小嘴,不发一言离了子衿宫。
很久以后,当楚秀在幼年的回忆中徘徊时,他清晰的意识到那日子衿宫内发生的事只不过是后面那场轩然大波的小序曲罢了。
这场暗藏已久的势力之争其实早从他父皇登基之前便开始了,而也正是这场纷争到最后将崩越推向失控与混乱的断崖——前,无路可进,后,无路可退。
那时只有五岁的他又怎么会知道这些?就算知道,他也无力阻止。
没有人能够阻止。至少在他得知长平宫的秘密之前是这么以为的。
入夜后,整座皇宫随着点点灯火熄灭慢慢转入沉静,小隐伺候清月睡下,回到屋内锁上门,换上夜行衣跳窗而出。
这次与前次不同,如果说前次还会小心翼翼的怕人发现,那么这次她恨不得把每一块砖瓦都踩碎,好让宫里的人知道她夜探长平宫。
不过也只能想想,她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
几个跳跃,很快到了昌德殿,她连门也懒得敲,径直推门进去然后关上门。
屋内漆黑一片,安静得只听见均匀的呼吸声。
小隐三步并作两步,到达床前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硬着头皮跪下叫了声:“王爷。”
几声嘤咛,宣亿很是不耐烦的动了动柔软的身子,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口气生冷道:“你来做什么?”埋怨的口气倒像是撒娇的小孩儿。
尽管如此,小隐还是怀疑:他刚才真的睡着了?
就在小隐胡思乱想之际,宣亿的呼吸由刚被吵醒时的紊乱转入均匀缓慢,这是入睡的先兆。
小隐忙开口:“王爷属下有事禀报。”
宣亿又嗯唔了一声,将头转向床里侧:“如果是今日子衿宫发生的事,你不用浪费唇舌,本王全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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