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就当作小隐什么都不曾说过,就当小隐一直都瞒着公子吧。
小隐微微低头:“奴婢不敢,也不会瞒着公子。”
清月苦笑:“那你说说,你昨晚到哪去了?”
小隐一咬牙:“回公子,奴婢昨晚夜探宣政殿去了。”
是夜,第十五拨禁军巡逻经过宣政殿。
宣政殿作为崩越王朝历代君王批阅奏章谒见重臣之地,与别处相比戒备自是会森严许多。
相应的,守在宣政殿门口的禁军也多出许多。
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跃上横梁查看牌匾,怕是还没碰着就给射成刺猬了。
身着夜行衣的小隐蹲到两脚发酸,还没想出个法子,只得掉头回去,不料刚爬没几步就迎头撞上个肉球,小隐眼明手快的擒住那个肉球,捂住他的嘴往草丛里一钻,一队禁军从旁走过。
见禁军走远了,小隐拉下蒙面黑巾,呲牙咧嘴道:“大皇子殿下,夜里不睡觉跑这来溜达做什么。”
楚秀眼中精光一闪,吓得小隐连退三步,只听他贼贼的笑说:“别傻了,父皇晚上很少来宣政殿的,你在这里守株待兔纯粹是瞎子点灯——白费油。”
小隐脸抽搐了两下:“我等他做什么?”
楚秀清了清嗓子念道:“缦立远视,而望幸焉;有不得见者三十六年。”
小隐挥起手刀给他当头劈下去。这小王八蛋!脑袋瓜里都装的啥?
楚秀护住头,两眼泪汪汪的望着小隐:“难道不是吗?不然你守在这里做什么?”
“还用说?当然是为了那块匾。”小隐正欲跳起来指给楚秀看,楚秀忙把她拉下,就在这当口,又一队禁军巡过。
楚秀低声问:“你要那块匾做什么?子衿宫里缺柴火烧?”
“当然不是”小隐眼珠子一转,决定拉个共犯,毕竟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便谎称说倾君大人在宣政殿牌匾后面藏了样东西,叫她趁夜来取,当然,拿到了自然有赏。
楚秀又问是怎么藏上去的,小隐学聪明了,就满口瞎编乱造说是陛下命人藏上去的。
楚秀居然信了,还说这么好玩的事,一定要掺和,当下和小隐商量计策:如此这般
不消片刻,大皇子殿下朝宣政殿走去,才走上一级台阶,禁军便将枪戟一横,挡住楚秀厉声道:“殿下留步。“
楚秀按预定好的问:“父皇不在这里吗?”
禁军面面相觑,一个领头模样的人答:“陛下午膳前就离了宣政殿,这会儿该是宿在哪位娘娘的宫里罢。”
“是吗——?我不信。”楚秀弯腰乱蹿,硬从枪戟缝隙里钻了过去,禁军慌忙收起兵器去拦他,就在这时,嘭啦一声大响,宣政殿牌匾栽地上了,就落在楚秀前方不足半步的距离,腾起的灰尘呛得楚秀咳个不停,楚秀小嘴一撅,捂住脸呜哇哇的哭跑。
禁军皆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领头那人第一个反应过来:“把匾挂回去,要是没人问起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缦立远视,而望幸焉;有不得见者三十六年。”引自杜牧《阿房宫赋》
第四卷 我已成魔(上) 第 73 章
小隐将黄绢包裹着的物事呈给清月,烛灯忽地炸开一声响,光影摇曳中,清月双手接过,摊开黄绢,里面玉轴绫锦,赫然一道圣旨。
清月问:“这是什么?”
“是奴婢从宣政殿牌匾后面找到的,说来,还多亏大皇子帮忙,不然奴婢纵然有通天本领也近不得那牌匾”公子,你还不明白吗?若非皇命,怎有人近得了宣政殿牌匾?北齐王的秘密,或是说,崩越王朝的秘密,就藏在这牌匾后面,从夺嫡之乱算起,应该有三年多了吧尘封了的秘密,早该在三年前随越惠帝葬入皇陵。(注:越惠帝,楚鸣空与宣亿父皇的谥号。)
清月沉吟,握住圣旨的手迟迟不肯松开,终是鼓足勇气展开来看,才看到一半便合上卷轴,神色莫名的看着小隐道:“你早已料到这道圣旨写的什么了?”
小隐抿了下干涩的唇答:“八九不离十吧。”
当北齐王神色隐晦的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后面还加了“真的”二字时起,小隐便大致猜出这是什么了。
惠帝的传位诏书。
当年惠帝之死疑点重重,但因未来得及留下传位诏书,众皇子夺嫡纷争不断,也从未有人想过去查明什么,即到后来的历帝楚鸣空登基大宝,惠帝之死更被遗忘。
然,也是时至今日才发现,惠帝并非不曾留下传位诏书,而是此诏书尘封至今,未能得见天日。
就算得见天日又能如何?
小隐夺过清月手中的圣旨,引燃烛火,火蛇起舞,小隐松手,烧着的圣旨坠落在地。小隐拦住欲上前扑火的清月,任凭那绫锦玉轴燃为灰烬。
“不,不”清月捂脸跪坐在冰凉的地上痛哭,久久不能平息
那夜,子衿宫埋葬了一个早该在三年前埋葬的秘密。
清晨,清月从噩梦中惊醒。
他梦见泠星的血,铺天盖地的卷来,他在无底的血海中越沉越深,有人伸手抓住了他,将拖他上岸,他想看清那人的模样,却怎么也看不清。然后,他又孤身一人站在聚芳阁的楼台上,看楼下人来人往,白昼交替,忽然有人在后面推了他一把,他从楼上坠下,又仿佛是从往生台上坠下
他不害怕,他真的不害怕。
得到而又失去,不若不曾拥有。
清月靠在玉枕上无声的落泪,直到一个温暖的手拭去他的泪。
是他吗?
他不明白他在企盼谁,他不明白他在等待谁,他不明白谁才是最后与他长伴一生的人是不是一开始错了,便永没有爱与被爱的资格?
“倾君大人”楚秀怯怯的叫。
清月握住他的小手,很小却很温暖,足以温暖一颗伤痕累累的心。
清月破涕为笑:“秀儿,我教你习字可好?”
“秀儿求之不得。”楚秀回身对小隐示意,小隐立即奉上衣物为清月换上,因为担心清月看见她会心情不好所以不敢上前伺候,凑巧楚秀早早来了子衿宫便让他去劝清月,没想到误打正着,清月这一天心情都不错,还和楚秀约好隔天同去御书院听课,小隐这才放下心来。
隔天,小隐吩咐宫人备好步辇后低下腰对楚秀说:“倾君大人交给你这个小小男子汉看顾,我就不跟过去了。”
楚秀拍胸口保证:“放心好了。”
小隐掩嘴笑,目送步辇载着清月与楚秀走远,才借空回到自己屋里,也不换装,从窗户跳出去径自往后墙溜去。
倾君喜静,子衿宫人本就不多,长平宫更是少人,若是小心谨慎,白日里去长平宫也不见得会被人发现。
小隐行过几处穿堂,背靠在两宫宫墙交界处静观,这时忽然发现子衿宫墙那头人影攒动,小隐心下生奇,悄悄潜了过去。
只见宫墙上凿开一道拱门连通两宫,数个宫侍禁卫出入,井然有序。
敢情爬墙纯粹是白费力气!这边有便捷通道的说。小隐还在为这个发现惊骇不已,一抹熟悉的明黄便在宫侍的簇拥下从子衿宫偏门进来,穿过拱门,进了长平宫。
小隐顿觉心跳到嗓子眼。
未多作迟疑,小隐又潜回原先翻墙的地方,目视耳听确定安全后翻身越墙落脚长平宫,立刻将身子缩在草丛后。
不远处传来宫侍整齐的磕头行礼声,小隐更加确信刚才没有看错,借由拱门踏入长平宫的不是别人,正是当今陛下。
陛下来长平宫是来看望北齐王?
小隐一面想一面沉住气往昌德殿靠近。
“父皇!”北齐王稚气的喊道,雪白的锦袍融入那抹明黄当中。
小隐似乎预感到要发生什么,胸口一股抽痛。
素芳明朗的笑着拨弄宣亿额前散开的几绺发:“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来人,呈上来!”
十名宫侍跪下双手举高托盘,只见每个托盘上各摆着一只制作精美的纸鸢,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北齐王兴高采烈的奔过去,开心的大叫:“父皇,都是给宣亿的吗?宣亿要是喜欢,是不是可以全部留下来?”
“当然,”素芳走到石凳上坐下,端起新泡的茶啜饮了口,“喜欢哪只,现在就可以放。”
宣亿的目光来回转了好几圈,最后挑中了一只燕子纸鸢。宫人领命,立即牵起线在庭院里跑起来,北齐王兴致勃勃的跟在纸鸢后面跑,还手不停蹄的指挥往这边跑,往那边跑,玩得不亦乐乎。
是我多心了吧,陛下似乎只是来陪北齐王玩的。
思及此,小隐眼色一暗,准备抽身离去,忽然一只黑影从空中坠了下来,小隐往后一退,那黑影倏地栽倒在小隐脚前,原来是那只燕子纸鸢,应该是线不小心断掉了吧。
北齐王欢声叫道:“父皇!我去拾纸鸢!”便往小隐这边跑来了,小隐立刻往左边的草丛后面闪躲,在北齐王赶到之前隐藏好身形。那处草丛可能是因为位置太偏角长年无人打理,长的尤为茂盛,连带周围的草丛也有一人来高。
北齐王雪白的锦袍映在翠绿中,似乎也沾染了绿色的气息,他弯腰拾起纸鸢,朝素芳的方向挥动:“父皇——!”全然的小孩心性。
素芳笑笑,撩起袍角走过来,接过他手里纸鸢细看后说:“翅膀坏掉了,换一只玩吧,这只不能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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