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日都对这个小侄闭门不见,没想到他今日倒候在宫门外。
范岂之没给他好脸色看:“传长,你来此作甚?”
孙传长点头哈腰:“小侄自是等候二叔多时,今日小侄做东,请二叔前往秋水坊品茗,二叔可否给小侄一个薄面?”
秋水坊倒听人说过,算得上京城里数一数二的茶楼,雅致不俗,多有文人骚客聚集于此,品茶论诗,颇负盛名。
然与之相应的,秋水坊的价钱也高的骇人,随便一杯花茶便要好几两银子,且不说那些个名贵的绿茶红茶,没个十几二十两肯定不敢叫。
范岂之心思神往久矣,也没琢磨孙传长意味深长的眼神,便应诺前去。
到得秋水坊,请入雅间,才发现里面还有人,经孙传长一一介绍,皆是商贾家的公子,出手阔绰,对范岂之这类的名士更是敬佩不已。
几番客套恭维,范岂之也是喜笑逐颜,没了芥蒂。
这时,有人敲响房门,孙传长像是早有所料,忙叫道:“进来吧。”
门应声推开,好几双眼睛直直的射向门口,一名素衣男子抱琴而入,微微低头行礼道:“竹渊见过各位爷,不知爷都喜欢听什么样的曲儿?”
话音未落,一名轻薄子弟便上前握住竹渊的手,调笑道:“只要是你弹的,爷都喜欢听。”
竹渊不动声色的推开他,来到琴座前坐下,调校好弦音,温和笑言:“不若先弹一曲《盛唐夜唱》。”
众人皆称好,竹渊十指灵动,流畅的琴音顷刻流泻而出,在满屋弥散开来,此景此曲,茶香愈浓。
孙传长撞了下范岂之的手肘:“不错吧,二叔。”
范岂之啜饮了一口茶,端看满座皆将灼灼目光投向竹渊,不由得叹了声:“可惜啊”
琴声嘎然而止,竹渊吃痛的收手,几丝血线从指尖渗出,竹渊遂起身行了一礼道:“竹渊失礼,扫了各位爷的雅兴。”将受伤的手放在身后,便欲告退。
众人哪肯轻易放他走,正在发难之际,一个珠圆玉润的声音响起:“不若让我替竹渊向各位赔不是可好?”
明艳不可方物的少年一手执白玉酒杯,一手执壶,对着座中一人举杯:“桓忻先干为敬。”仰头将整杯酒水倒入嘴里,那人早被桓忻的艳色惊得目瞪口呆,施施然不知所谓。
如是行酒,到了孙传长。孙传长在脂粉堆里打滚多年,此等绝色虽是闻所未闻,但还是最先回过神来,不怀好意的将桓忻纤腰一抱,说道:“酒要这样喝才好。”接过桓忻手中酒杯满口饮下,对准桓忻的嘴灌了进去。
竹渊呆得忘了受伤的手指,眼珠瞪得快要跳出来。
桓忻咽下酒水,媚笑着推开孙传长,又斟上一杯,递到范岂之面前:“这位爷想要怎样喝?”不等范岂之作答,便将满满一杯酒含在口里,双手捧了范岂之的脸,口对口将酒喂下。
敬完酒,桓忻将竹渊手一拉,大大咧咧的出得门去。
满桌除了孙传长与范岂之外诸人皆捶胸顿足叫悔不已。孙传长得意满满,范岂之失神的望着门外。
当下便有人提议去倚鸾楼寻乐,范岂之稀里糊涂的上了贼船
月过中天,竹渊站在昔日聚芳阁今日黄泉酒肆的阁楼上,不置一词的看楼下灯火辉煌,人声鼎沸,俨然一派盛世景象。
桓忻轻抿一口薄酒,揪心之苦浮上心头,黛眉轻蹙:“你怎么不问我为何帮你解围?”
竹渊回头,一张素颜光影交错下展现别样神采,只听他怨懑道:“你要是向我打听乐公子的下落,我只能说不知道。”
美艳绝伦的少年优雅一笑,举起酒杯:“竹渊公子好大的火气,在下搭救公子并非别有图谋,实为一人饮酒无趣,公子不如坐下与在下对饮。”
竹渊举起酒杯一口干下,遂将酒杯摔碎在地,怒气冲冲的朝门口走去,门并未上锁,却是怎么也推不开,竹渊几经努力终是放弃,怒目直视桓忻:“你又使了什么妖法?”
桓忻媚笑流转,风情万千,把盏对月酌饮:“昔日他待你不薄,我不信他走后你还会穷困潦倒到须得着抛头露面靠卖艺维生,你留在京城迟迟不走,不是为了等他回来又是为了什么?”
竹渊被人说中心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嘶声道:“我的事用不着你管,你快放我走。”
“你以为我会放你走吗?”桓忻眼中血光乍闪,竹渊吓得往一旁躲去,桓忻眼明手快的抓住他一边衣袖,竹渊奋力挣脱,衣袖被扯下大副,裂锦声在幽静的阁楼里显得尤为刺耳。就在桓忻迟疑的当口,竹渊已背身抵在扶栏上,身子向后略倾。
睫毛在月影里微微颤抖,竹渊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尽可能的保持平静:“你这样做,他只会恨你怜我,你这又是何苦?”
桓忻冷笑:“恨我也好,只要他心里记得我。”
“是么?”竹渊轻轻问,桓忻反应不及,素色的衣衫越过扶栏,在深色的背景里坠下——
病若西子胜三分。——曹雪芹《红楼梦》
《盛唐夜唱》——ediq大人的名作,呜呜,偶是大人的声控啊。有兴趣的亲可以在网上搜来听听,个人觉得还是e大的唱得最好听,很有韵味。
番外之欢梦篇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一)
篇首语
此篇人心极度阴暗,情感交织纠结,请众看官穿好防护衣入内。
虐心,依然虐心。
但世界观人生观千万别被扭曲啊。
最后一句话,本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双手握拳做祈祷状)天父在上,请宽恕我的罪孽吧——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轻佻的手指抚过光裸的肩背,竹渊把脸埋在被褥中,屈辱的不肯抬起头来。
“哦,哦,”老鸨惊呼,“不愧是大户人家养尊处优的公子啊,瞧瞧这皮肤,原以为长相平平,没想到这身子,啧啧”
手指离开身体,竹渊感觉浑身紧绷的弦松开,身体一下子有些瘫软无力。
“今晚就开始接客吧,我们聚芳阁不养吃白食的。”老鸨说得轻巧,竹渊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相比那些卖到下等蟹肉庄的,我还算是幸运的吧,毕竟能出入聚芳阁的好歹都是有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是,难免会遇见相熟的人
在小珂的帮忙下,竹渊穿上长衫,小珂站在身后替他绾发束带,稍稍吃了点东西,小珂便下去了。
望向窗外,天,暗了下来。
长久以来的习惯,竹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四处打量屋内,发现琴座上赫然放着一把古琴,试了下音,虽不及往前家里那把,倒也音色澄亮,一时兴起,信手拈来弹上一曲。
月下清酒,一束桃花。
风送花香,水若含情。
梦里一晌贪欢,醒来不知是梦。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曲罢,吟罢。屋内响起寂寥的掌声,许是掌风所动,烛火摇曳了几下,竹渊发现屋里不知从何时起站着一个陌生男人。
只短暂的愣神,竹渊回想起礼教先生教的,缓缓支起身,行了个礼:“竹渊见过爷,不知这位爷如何称呼?”
那人露出惊讶的神色,很快又换作平常的笑:“本呃,我在家排行老九,你叫我九爷罢。”
“九爷。”竹渊抬头打量来人,面前站着的男人二十八九岁的样子,模样周正,目光如炬,炯炯有神。
这便是今晚要接的客么?看来老鸨并没有太为难我。
竹渊苦涩一笑,“要不先叫些小酒小菜先垫着肚子?”
先才小珂得空也和竹渊讲了些聚芳阁的规矩,聚芳阁通常都是傍晚时分开门迎客,来的客人们大多是先就吃过的,不过也有少数是准备来楼里吃酒吃菜的,但无论如何,多点些酒菜,老鸨自然会高兴许多,顺带脸上也会多几分笑色。
男人颔首应许,竹渊叫门外的小珂备菜,小珂应声下去了,竹渊端起屋内放好的茶具搁在茶桌上,用一直温着的热水娴熟的沏茶。以前赋闲在家时,除了看书抚琴做得最多的便是沏茶。酒,只在家宴的时候沾过几口,不过月下独酌的意境倒是神往已久。
月下一壶清酒,对着碧波潋滟的湖水酌饮,微醉,微醺,多好。
没有那样一天了,家破人亡,亲族离散,从此孤身一人。
想到这里时,一杯茶已沏好,竹渊将雪白莹亮的小茶杯小心翼翼的奉上:“九爷请用,若是沏得不好,九爷莫要嫌弃。”
男人也不急着接茶,而是问:“你真是第一次见客吗?”待人接物,礼节周到,怎可能是一次养成?若是旦夕所成,只能说明他天资聪颖,一点就通。韩阳宁愿相信后者,也不待竹渊辩解,接过他手中的小茶杯便一口饮下,大声赞道:“好茶!”
竹渊面露喜色:“这茶在崩越虽是再普通不过,但亦有其与众不同之处。”
“哦,有何不同?”
“这茶叶经烘焙发酵制成成品后还不算好,须得陈在阴凉干燥之处,年岁愈久,茶香愈浓。”说这番话的时候,竹渊神采飞扬,丝毫没有留意到韩阳犀利的目光紧紧的锁住自己,他更不知道,那晚结下的缘日后竟成了心中悔不断的痛。
等小珂端上酒菜,竹渊更有些困乏了,还是强打起精神为韩阳斟酒布菜,陪酒是免不了的,竹渊嘴里说着不甚酒力,没几杯便真的醉得一塌糊涂在韩阳怀里成了一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