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匪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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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匪如玉- 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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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一个潘友仁,一个刘伯常,都是出名能说的角色,任由他们辩着,只怕可以说上一整年!
  
  郴州知州也看白了,看淡了,所以每逢双方要求休息的时候,都会含笑允许。还吩咐衙役端来凳子给双方坐,至于茶水之类的事情,更不会少。
  
  孙兰树面色铁青地坐在凳子上,这些天这位孙家少爷也是被拖惨了,家里的生意根本帮不上忙,那几位叔叔纯粹都是些吃干饭不做事的废物。偏生内库开标之后,往闽北进货的事情都需要族中重要人物,于是只好由一直称病在床的父亲重新站起来,主持这些事情。
  
  孙家清楚,钦差大人是想用这官司乱了自己家族的阵脚,从而让自己家在内库那个商场上有些分身无术。只是孙家并没有什么太好的应对法子,只好陪着对方一直拖反正看这局面,官司或许还要拖个一年都说不定,反正不会输就好。
  
  这时候轮到了孙家方面发言,那位郴州著名讼师刘伯常面色有些灰白,看来这些天废神废力不少。他从身边的学生手中取过滚烫的热毛巾使劲擦了擦脸,重新振作精神。走到堂间,正色说道:“古之圣人有言所谓五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大人,既然崔姑娘被认定为孙家七小姐,但父子之亲,与孙家长房并无两端”
  
  话还没有说完,那边厢的潘友仁已经阴阳怪气截道:“不是崔姑娘,是孙七小姐,你不要再说错,不然等案子完后,孙静卿孙七小姐可以继续告你。”
  
  潘友仁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双眼有些深陷,他此次单身来郴州,一应书僮与学生都来不及带,虽然有监察院的书吏帮忙,但在故纸堆里寻证据,寻有利于己方的经文,总是不易,而对方是本地讼师,身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帮忙,所以连战四日,便是这天下第一讼师,精神也有些挺不住了。
  
  听着潘友仁的话,刘伯常也不着急,笑吟吟地向崔静卿行礼告歉,又继续说道:“但长幼有序这四字,却不得不慎,孙铭言孙老爷子既然是长房嫡子,当然理所当然有孙家家产地处置权。”
  
  他继续高声说道:“礼记丧服四制有云,天无二日,土无二主,国无二君,家无二尊。”
  
  刘伯常越来说来劲,声音也越发的激昂:“自古如是,岂能稍变?齐律早定,夏潘先生何必再纠缠于此?还请大人早早定案才是。”
  
  潘友仁有些困难地站起身来,在崔静卿关怀的眼神中笑了笑,走到堂前傲然说道:“所谓家产,不过袭位析产二字,刘先生先前所言,本人并无异义,但袭位乃一椿,析产乃另一棒,孙老太爷当年亦有爵位,如今也已被孙铭言承袭,崔静卿姑娘对此并不置疑,然袭位只论大小嫡庶,析产却另有说法。”
  
  刘伯常微怒说道:“袭位乃析产之保,位即清晰,析产之权自然呼之欲出。”
  
  袭位与析产,乃是继承之中最重要的两个部分,潘友仁冷笑说道:“可析产乃袭位之基,你先前说齐律,我也来说齐律!”
  
  他一拍手中金扇,高声说道:“齐律辑注第三十四小条明规:家政统于尊长,家财则系公物!我之事主,对家政并无任何意见,但这家财,实系公物,当然要细细析之,至于如何析法,既有孙老太爷遗嘱在此,当然要依前尊者!”
  
  刘伯常气不打一处来,哪有这般生硬将袭位与析产分开来论的道理?
  
  “齐律又云:若同居尊长应分家财不均平者,其罪按卑幼私自动用家财论,第二十贯杖二十!”潘友仁冷冷看着孙兰树,一字一句说道:“我之事主自幼被逐出家,这算不算刻意不均?若二十贯杖二十孙家何止二十万贯?我看孙家究竟有多少个屁股能够被打!”
  
  孙兰树大怒站起。
  
  潘友仁却又转了方向,对着堂上的知州微笑一礼,再道:“此乃庆会典,刑部,卑幼私擅用财条疏中所记,大人当年也是律科出身,应知下民所言不非。”
  
  不等孙家再应,潘友仁再傲然说道:“论起律条,我还有一椿,齐律疏义户婚中明言定,即同居应分,不均平者,计所侵,坐赃论减三等!这是什么罪名?这是盗贼重罪。”
  
  刘伯常双眼一眯,对这位来自京都地讼师好生佩服,明明一个简单无比的家产官司,硬是被他生生割成了袭位与析产两个方面,然后在这个夹缝里像个猴子一样地跳来跳去,步步紧逼,虽然自己拿着齐律经文牢牢地站住了立场,但实在想不到,对方竟然连许多年前的那些律法小条文都记的如此清楚。
  
  刚才潘友仁说的那几条齐律,都是朝廷修订律法时忘了改过来的东西,只怕早已消失在书阁的某些老鼠都不屑翻拣的阴暗处,此时却被对方如此细心地找到,而且在公堂之上堂而皇之的用了出来——这讼棍果然厉害!
  
  潘友仁面色宁静,双眼里却是血丝渐现,能将官司打到如今的程度,已经是他的能力极限,袭位析产,真要绕起来确实复杂,他的心中渐渐生出些许把握,就算那封遗嘱最后仍然无效,但至少自己可以尝试着打出个“诸子均分”的效果。
  
  孙家的七分之一,可不是小数目。
  
  虽然他不能了解李瑾瑜的野望,但钦差大人既然如此看重他,他自然要把这官司打的漂漂亮亮,为讼师这个行业写上最漂亮光彩的一笔。
  
  能够参与到孙家家产这种层级的争斗之中,对于讼师来说,已经是最高的级别,更大一些的事情,比如那宫里的继承,一个区区讼师哪里有说话的资格?而且如果不是朝廷分成两方,偶成角力之事,孙家的家产官司也根本不可能上堂,更不可能立案,潘友仁也就不可能有参与的机会。
  
  所以虽然他十分疲惫,精神上却有一种病态的亢奋,这种机会太少了,自己一定要把握住。
  
  如果潘友仁知道自己在郴州打的这场官司,会刺激到某些人敏感的神经,从而间接地促成某些人的合作,并且让李瑾瑜与那些人的矛盾提前出现对峙的状态就算再给他几个青史留名的刺激,他也只会吓得赶紧隐姓埋名溜掉。
  
  潘友仁没有在意那个问题:所谓家产,大家都是想争的,不管是孙家的,还是小皇帝的。
  
  Chapter 75
  就像李瑾瑜经常的那句话一样,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生活总要继续。
  
  所以当时光已经迈入了大齐历六年的第四个月份后,郴州一带和往年并没有太多的改变,那个轰动一时的孙家家产官司还在继续,内库开标之后各路皇商开始收货行销的工作也在继续,官员们还在偷偷摸摸地收着银子,郴州的市民们还在口水四溅的议论着国事家事房事。
  
  但也有些小变化。首先是孙家的家产官司打的太久了,双方折腾也太久了,以至于逐渐丧失了最开始的新鲜刺激感觉,每天守在郴州府衙外的职业围观群众越来越少,郴州知州大人以及双方的讼师都快挺不住这种马拉松似的折磨,由每日开堂变成了三日开堂再到如今已经有六天没有开堂。
  
  潘友仁与刘伯常都还在各自势力的帮助下,一头扎在故纸堆与发霉的齐律之中寻找着对己方有力的证据,而孙家与崔静卿的重心已经从案情上转移出来。
  
  孙家人知道不能再被钦差大人把自己的精神拖在家产官司上,强行振作精神,开始打理今年一定会亏本的内库生意,只求能够亏得少一些。
  
  而崔静卿也要开始学习做生意,她如今摇身一变,已然成为了郴州除了孙家之外最大的一家皇商,往年陆家行北的线路绝大部分都已经被她接了下来。要重新打通各郡州关防线路,要与北方的商人接上头,虽然有李瑾瑜在背后帮助她,这依然是一件极其复杂的工作。
  
  在离开郴州的前一天,崔静卿以孙家七小姐的身份,请还停留在郴州城里的郴州巨富们吃了一顿饭,其夜冠盖云集,马车络驿不绝,来往商人金贵逼人,直直夺了郴州城的七分富贵气。
  
  而这些富贵气全部都聚集在了崔静卿请客的地方——眠月楼郴州分号。
  
  眠月楼郴州分号在延迟数日之后,终于还是开业了。这座楼现在是郴州城里最热闹的所在,赵良拿着那五万两银子四处打理,各级官府也给足了李瑾瑜面子,一路挥手放行,装修一毕就应该开业,只是因为中间出了一些问题,所以才拖到了今天。
  
  自内库招标、家产官司之后,郴州一带再没有什么大的八卦诞生,然而表面上的平静却掩盖不了下面的暗流汹涌,时隔一年之后,李瑾瑜再次登上眠月楼的顶楼,遥望着顶上那轮似乎永远不会改变的明月,嘴角擒起一丝笑,身侧的顾决这时候十分应景地问道:“准备动手了吗?”
  
  “对”,李瑾瑜言语之间不掩内心的喜悦,“这盘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我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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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郴州的温度自然要比京都暖和许多,虽然年前郴州一带也下了场纷纷洒洒的大雪,天空中的雪云由海畔直接拉到了大齐腹地,让所有的田园河川都笼罩在白雪之中,然而年头一翻过去,冬天到了尾期,郴州的雪便止了,日头一出,融雪化冰,顿时没有了厉寒之意。
  
  便是郴州城外道旁的树丫都提前伸出了青嫩的小茸叶儿。
  
  孙家当代主人,号称天下最富有的商人,孙铭言,此时正坐在孙园的小丘亭下,目光翻越那高高的院墙,落在了树间的青嫩中,虽然孙园的院墙极高,一旦闭门后就会成为一个防备森严的堡垒,然而这些高墙却挡不住他的目光,掩不住依然孱弱却逐渐勃发的春意。
  
  虽是冬天,却依然期盼着春意。
  
  孙铭言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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