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枫聿一路死命抓着裴芷弈的衣服,就怕他使出这招,可惜他还是低估了裴芷弈抛人的本事并高估了裴芷弈身上衣料的结实程度。此刻便听“刺啦”一声,两块白布随着他一起被甩出,撞到床里的墙上,又掉在床上,险些没滚下去。
裴芷弈看着洛枫聿手里两块白布,不用想也知道哪里来到,于是脸色又黑了几分。
柳絮随后而来,呆立在门边,不知怎么反应才好。
洛枫聿艰难地从床前爬起来,摔的头晕目眩全身生疼,看向裴芷弈的眼里雾气升腾中带着一丝迷离,抽抽嗒嗒又委屈又可怜,活像被恶霸强抢回家的民女。
裴芷弈眉毛微挑,走上前去,对着洛枫聿的小脑袋,用力的敲了下去。
洛枫聿毫无防备,被敲了个正着,这下只觉眼前更多金星加入环绕队伍,头嗡嗡响,索性仰倒在床上,不动了。
裴芷弈站在床边无动于衷,柳絮想走过去看看洛枫聿怎么样了,又瞧见裴芷弈那张几乎已经冻结的黑脸,不禁停住了脚步,远远望着,只愿洛枫聿无事才好。
洛枫聿心里早把裴芷弈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骂的狗血淋头,发誓日后一定把这几敲一一还回,还要加利息!百分之两百的利息!!心下愤恨,面上却半点也不敢表现出来,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死死地闭着眼睛——就不信裴芷弈他还下的去手!
事实证明,洛枫聿又错估了裴芷弈的道德水平和无耻程度。他只觉脚腕一紧,身下一空,顿时气血上涌,冲上大脑,不一会儿憋的满脸又红又痒,一阵恶心。
睁开眼,清晰地看到裴芷弈撩起衣摆,曲了膝盖。
洛枫聿吓的大叫,一时没换过气,剧烈的咳嗽起来。
——裴芷弈你个王八蛋!居然让老子倒栽葱!!要再敢顶过来爷爷我废了你!!!
洛枫聿的实际状况远没心里的话豪迈——被自己口水呛到,正努力咳着换气,恍惚间天地已回归原位,有人把他放到床上,抚着他的胸口和后背,帮他顺气。
“不是警告过你不要学你哥哥,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一次吗?”裴芷弈说的波澜不惊,好像刚刚动手欺负小孩的不是他。
洛枫聿又惊又气,心中对裴芷弈恨的咬牙切齿,却什么也不敢说了。
裴芷弈又说:“柳姑娘,你手里的东西,可以放下了吗?”
洛枫聿闻言看向门边的柳絮,柳絮双手交握,袖子里似乎有什么光亮一闪而过。
柳絮望着裴芷弈,笑的有点苍白,问:“公子是怎么认出我们的?”
洛枫聿心下又惊——他一直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与柳絮一路易容,旁人根本认不出来,可刚刚在客栈大堂之中,裴芷弈却似一开始就知道他们的身份了。
裴芷弈头也没回,面上依然无表情,只淡淡地说:“我知道你们正往京城走。”
“公子并未回答我的问题。”柳絮不退不避,盯着裴芷弈,尽量表现镇定。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画叶楼收集情报自有一套,想知道,自己去找啊。”裴芷弈终于看向她,还挤出一丝笑,虽然是戏谑的。
柳絮还想说什么,但望着裴芷弈就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洛枫聿顺过了气,轻声说:“絮姐姐别担心,表哥也是我哥找来帮忙的,不是敌人。”
不等柳絮答话,裴芷弈又道:“说到敌人,你们可知什么人泄露了你们的行踪?”
洛枫聿不愿理他,想装没听见,头还没撇开,下巴已经被人抬了起来。裴芷弈继续没有表情的看着他,他既不敢怒也不敢言,嘀咕道:“反正我觉得不是扬威镖局的吴庸,他看起来没那么傻。”
裴芷弈点点头,答:“确实不是他,有人花钱请了镖局里还没出师的小徒弟千里迢迢来闹你们的场子,目的是拖延时间。”
“你知道还问我?”洛枫聿咬咬牙,心里觉得被耍了,面上却一点不敬都不敢表现出来。
“洛枫桥说你年少老成,堪当大任。”裴芷弈笑的有点得意,“我偏不信一个毛头小孩能当什么大任——洛枫桥当年你这么大时,也就一副只会勾三搭四的蠢样而已。”
洛枫聿满头黑线,心下道:我哥十三四岁时你也十三四岁,那时你还一副涂了胭脂水粉穿裙别钗的被勾三搭四的蠢样呢!!拽什么拽?说我毛头小子我走过的桥比你们走过的路还多!想当年可是少爷我调戏的你!!
裴芷弈看不出洛枫聿在腹诽什么,只当他还在委屈,接着说:“既然他们目的是拖延时间,就可能已经知道你们要去投靠玉家,你们一路走的慢,若在宣州城泄露了行踪,怕京城中已有人结好了网,就等你们往里钻。正所谓士农工商,最差的就是商,武林中人也许不讲究,京城这种官家地盘,可是势力的很。若是玉家的对头或哪个权贵找你们麻烦,怕是躲都躲不掉,所以去京城已经不再安全,不如,柳姑娘你去我那里吧。”
“我不去!”洛枫聿一听要去那冰天雪地,吓的大叫。
“谁让你去了?”裴芷弈愣了愣,道,“会有人护送画叶楼的大小姐去绮罗仙境,你和我回洛家。”
“啊?”这次换洛枫聿愣了又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裴芷弈看了眼洛枫聿的手,不紧不慢地说:“看来你空手套白劳的功夫已经练的炉火纯青,我再教你一套师门独创的凝神屏气之法,等回了洛家,你就去担你哥的重任吧。”
洛枫聿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手里两块开线白布,嘴角抽搐,心下嘀咕:你这暴力狂,你们师门穷用残次品的衣服布料,关我什么事好吧,就算关我的事,你生气就生气,有点生气了的样子好不好,哪有这样不带表情的冷嘲热讽,你以为你在讲冷笑话吗
连和柳絮说两句悄悄话的机会都没有,洛枫聿就被裴芷弈拽走。
想自己连日奔波,却被裴芷弈一两句话将努力化为虚无,不由对此人更加愤恨。
柳絮与随裴芷弈一同来的几人离开时,望向洛枫聿几番欲言又止,犹豫再三,还是走了。
看着柳絮的背影远去,洛枫聿忽然知道了洛枫桥让他这个不过十几岁的孩子跟着柳絮一起的理由——不是因为洛枫桥说的身边再无可信之人,他在家时狐朋狗友一群,闯荡江湖时名家少侠也没少结识,其中不乏为朋友两肋插刀或正义凛然的人;也不是裴芷弈说的年少老成,即使一直带着对这个世界的疏离感,他始终是洛家最小的儿子,自幼受宠惯了,做事难免冲动任性,更从未离过家门,和那些真正出去闯过的人比,根本谈不上什么老成。洛枫桥让他跟着柳絮,无非是因为,所有人选中,只有他能让独自一人的柳絮安心。
画叶楼突逢变故,楼中奸细身份不清,柳廷煜下落不明,长久留在洛家别说谢家堡的人不许,就是老爷夫人也不同意。柳絮虽然表现镇定,但内心必然惊慌,不敢轻信他人,此时若随便找个人护送柳絮去京城,只怕重伤未愈的柳絮路上不会放心养病,反要处处担忧,更令伤口难愈。
而他还是个孩子,又是洛枫桥同父同母的弟弟,近两年来常去画叶楼,与柳廷煜十分亲近。由他跟着柳絮,尽管不能起到保护的作用,却最能让柳絮安心——何况从裴芷弈那日的话来看,洛枫桥应该给了柳絮足以防身的东西——暗器或火器一类的东西。
计算着时间,柳絮近痊愈之时,他们应该就能和裴芷弈碰面,到时柳絮身体已无碍,心里也真正冷静下来,交裴芷弈保护时机正好。
洛枫聿忽然想,也许他的二哥从来没想过要让玉家照顾柳絮,洛枫桥一开始的打算,就是由裴芷弈来保护柳絮。
洛枫聿怔了怔,觉得有些迷茫。
他以为自己总算能帮上忙了虽然这样也算是帮忙但是
低着头,隐约瞧见衣下靴间别着的短剑,不由自主地问:柳哥哥,你在哪儿?
洛枫聿很想一路无精打采地回家,可惜裴芷弈不给他这个机会。
似是看不惯他走路慢腾腾的样子,裴芷弈直接把他扛在肩上走到外面,又放在马背上,而后自己一跃上马,拿起缰绳,掉转马头,喝一声“驾”,还没等洛枫聿反应过来,耳边已是风声呼啸。
洛枫聿吓的伸手去抓马鬣毛,被裴芷弈手臂一横拦了下来。洛枫聿转而抓着他的手臂,却不敢回头,只听裴芷弈大声说:“你把它的毛拔下来,咱们就得被它摔下来!”
洛枫聿一边想着“人家的毛皮肯定比你的衣服结实”一边紧紧抓着裴芷弈的手臂不敢放松。
裴芷弈被他抓的疼了,微微皱起眉,问:“你怕的话,不如转过来抱着我,这样我控制不好缰绳。”
洛枫聿小声答:“不行,转过去我我会晕晕马”
“晕马?”裴芷弈一愣——什么叫晕马?
第十六回
赶了大半夜的路,洛枫聿一下马就开始犯困,之前的恐惧一扫而光,在裴芷弈生起的火堆旁随便寻了个位置便睡下了。睡前隐约听到裴芷弈说,两个时辰后接着赶路。
那就是,能睡大概四个小时。
四个小时就四个小时吧。
洛枫聿翻了个身,背对着裴芷弈,怕一不小心睁了眼看到他吓的再不敢睡了。
可一背对着裴芷弈,他又觉得不安,总怀疑对方会在半夜突然砸他脑袋。
洛枫聿一方面困的眼皮直打架,一方面时不时地回头看看裴芷弈有没有靠近,心下又开始嘀咕:横竖都是能睡上两个时辰的,为什么不在客栈睡偏要纵马来这荒郊野外?舍了算不上华贵却还算温暖舒适的床,来就这幕天席地清风露冷,难道是为了苦修?难道这凶悍的曾经美人,不仅是个暴力狂,还是个自虐狂?这难道是物极必反?
正想着,就听脚步声越来越近。洛枫聿立刻翻身起来,警觉地盯着裴芷弈。
裴芷弈不以为意,递给洛枫聿一条沾湿的帕子,说:“把脸上那些涂料洗下去吧,你身上应该有带洗掉涂料用的药水吧。”
洛枫聿才想起,本该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