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陈晓诗的变化并没有太大,只不过身高增加了些,服装上也是南京城市里面较为常见的。可是奶奶对于孙女的印象却是一直留在了三年前离别的那一幕。哪怕有一丝不对,她都会觉得是一种失落。
罗宁下了车,牵着陈建的手。
“过去吧!”罗宁催促道。对于这样的一幕,并不能激起他心中的同情,即使对方是陈晓诗。唐朝为官时,那些为了大唐荣耀、为了大唐安危的边军,少时离开家乡,等到回来时都已经白发苍苍,父母亲都已离世。
那样的场面比起现在要悲壮得多,整个村庄的乡邻都聚在一起痛苦,为老去的父母,为战死的孩子。那声音都引得山上的狼一阵阵嚎叫。
见识多了,所能激起的悲伤就不多。不是麻木,而是心更加宽广了。
一时间奶奶、孙女、孙子三人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表妹已经有三年没和奶奶见面了啊!”陈伟在一边叹道,偷偷抹去眼角的泪水。
罗宁微微看一下,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三人。
“你这几年都到哪里去了呀!”奶奶声音有些嘶哑,和刚才的叫唤明显不同。片刻又说道:“回来好,回来了啊!”捏着陈晓诗、陈建两人的手,青筋暴起,用着极大的力气,生怕两人再一次离去。
“回来了好!回来了好!”奶奶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这时候周围的邻居闻着声音,有不少出来观看的。
陈伟走过去说道:“奶奶,表妹刚回来,你先让他们进屋去吧!”
奶奶听着不断点头,拉着两人的手,什么话也不说就要进去,转身时才瞟见车子旁边还有一个年轻人站在那里。
“他是?”奶奶眯着眼睛。
“他呀!”陈伟好笑的看了一眼低头的陈晓诗,大声叫道:“他是表妹的男朋友,你的孙女婿!”
“姑爷?!”
奶奶突然瞪大了眼睛,回头看着孙女见她没有否认,脸上的笑容立刻完全绽放开来,放下两人的手朝罗宁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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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二十章 意志与现实的不合流
才将罗宁与陈晓诗两人拉进屋中,奶奶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忘记事了!”
连端了一根长凳放在两人面前,自己便要往后面走。
“奶奶,是什么事情?你和我说,我来帮你做。”起身的陈晓诗跟在奶奶后面,却被后者一把按在长凳上,露出还挂着几颗门牙的笑容。
“你就在这里陪你男人,不用管我,我一会就好。”奶奶的话说得轻松,甚至因为高兴太厉害了,整个身子都上下颤抖。
走进来的表哥陈伟,轻笑一声:“表妹,你就去陪你同学坐会吧,奶奶的事情自己会去做,我去帮忙都被撵回来了。”
陈晓诗听了,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奶奶背影,却把头埋得很低。
奶奶的话实在让她太没脸见人了,罗宁还在旁边呢,怎么能说“你的男人”呢!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却见罗宁正望着门外的天空,一股若有若无的笑意在脸上不断荡漾!
“你还笑!”陈晓诗扯过罗宁的衣角,之前两人的行为向来都规规矩矩,并不是刻意保持这样,而是两人待在一起便会觉得心中愉悦,不会想太多其它的东西;彼此念几句诗文,都会一起去描述其中意境,可哪有直接听到过“你的男人”这种露骨的词语。
整理好脸上的表情,陈晓诗若无其事的仰起头问道:“表哥,奶奶她去做什么啊?”只是那脸腮边的微微弹动出卖了她的故作镇静。
“哦!”表哥陈伟耸肩:“就是种了点秐子,可能是去弄一下吧。”
期间,陈晓诗二婶回来了,自然是拉着前者不断的话家常,陈伟因为有事也驾车离去。
索性无聊的罗宁便四处看看。乡下的房子,一般比起城市中房子大很多。二叔家的房子占地少说也有二百平方,后面还有一个个大大的院子。
一片郁郁葱葱的地上,长满了近似小麦的作物,一个佝偻的背影,弯着身体,正和那作物尖稍同高。
罗宁走过去,捡起地上的短锄:“奶奶,这是种的什么?”
后者闻言回头,正要说话,看着罗宁,一把抢过其中的短锄:“你是姑爷,才第一次上门,哪能让你干这些不干净的活!再说,你一个大城市里的人,这些庄稼把式你也使不好。”
奶奶看了一眼罗宁,自顾自说道:“这是秐子,这年头很少见了,城里头都没得,还是我以前存的种子才种出来的。”
罗宁有些吃惊,刚才奶奶夺锄头的动作,是看见自己手中拿着的瞬间便动手了,根本没有任何的犹豫。当然前者的速度不快,但动作却是一气呵成。罗宁第一次上陈晓诗的家,心中其实是很谨慎,怕稍微粗心便引起差错。所以短锄是紧紧握在手中的,在奶奶毫无征兆下手去夺的时候,才立即松手。
看着眼前不过方圆几米的地,罗宁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如此简单的事情,怕是十三四岁的小童也能够完成,为何又要阻止自己帮忙,而且对方的态度十分明确。
“奶奶你中这些秐子干什么用?”罗宁只好换个话题。
却不想前者再次回过头,盯着自己:“治病啊!”语气说得坦荡,其中还眨了两下眼睛,真让罗宁怀疑是不是一位货真价实的老人。
“治病?”罗宁疑惑:“家里人不给你钱吗?”
话一出口,罗宁便有些自责,自己现在不过依然只是一个外人而已,断不可能因为对方之前的一句“你的男人”便真正坐正身份;乡下观点简单,极其重视名分。更因为如此,自己贸然询问这种事情可能招来对方的怨言。
但奶奶却毫不掩饰道:“给呀!可他们又能有多少钱?儿子们都有自己的家要照顾,哪还能有很多的钱来给我。每次他们给我一点我便接着,多了就存下来;不给我我也不问,他们都有难处。每次过年过节,孙子孙女们买了东西看我,我一个老太婆哪还能指望太多。”
“你别看着些秐子不起眼,用处可大着哩,每次喉管疼痛的时候。”说着用手在身上蹭了蹭,摸着脖子前面:“只要吃上一小碗,就舒服多了!”
罗宁听得震惊!
人活得时间越长,就越怕死!这并不是贬低人没有面对死亡的勇气,而是生活的时间长了,才越加明白活着是多么幸福!尤其是奶奶更是如此,他们活了一辈子,生命临近枯竭,甚至自身都能够感觉到一二,正是因为这样,才更想多活几天。很多老人,即便是动弹不得、生活不能自理,疾病发作起来发出阵阵嗷叫,纵然承受着百般苦痛,依然不想死。
原因很简单,过一天就真的少一天了。
死了一了百了,什么折磨都没有了,可同样,便什么都感受不到了,能够感受疼痛对老人来说,某种程度上依然是一种美好,即便他们喊着想死,在主观愿望上想死。
而以奶奶自身坦然的说出那句“治病啊”,罗宁心中突兀的跳动。
一世操劳,八十高龄,仍不能得到安享晚福,为了自己活命还要不断付出努力。是可叹?是可怜?是可悲?
家人之错?奶奶说得很对,儿孙们都有自己的家庭,即便在道义上很想为其付出,在行为上也难以成立,捉襟见肘,捉襟见肘啊!眼前的老人是因为还能做得动,才有当下仍似乎过得去的局面,若真到了病疾缠身无法下床,那又该是何一种场景?
等死!
触目惊心的两个字占据了罗宁的脑海。
一旁的老人正用手在每一支秐子上掏弄,她的双手并不灵活,眼睛也不太看得清,很费劲。抓起手中的一条青色虫子,可能是怕耽误工夫,直接按在手中拧死了,绿色的汁液射在手臂上也不在乎,继续掏弄下一支作物:
“今天你和诗妹第一次上门,我本来应该多招呼下你们的,可是这些庄稼必须每天都收拾,昨天我弄完了上边的一块,今天弄这些,还有两天就弄完了,可以歇几天。若是耽搁了,便会长满了虫子,收成便没有。我不能歇太久,太久了就懒了不想做。”
眼前的老人实在给罗宁的惊讶太多了。
或许是因为陈晓诗的关系,罗宁才会这般在意奶奶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但是奶奶而言的治病,的确是直击心灵深处!因为利益而可能产生的纠纷,在这种直面生命的命题之下显得太无力。奶奶只是纯粹的想要治病活下去,或者说拖一天是一天。
这样的活计,奶奶来做要费尽全力,若是青年则可能半日完成。即便如此,奶奶依旧不愿意让后辈来帮忙,一方面是自认为后辈儿孙该忙自己的事情不能被自己拖累,一方面又何尝不是对惰性的攻伐。
陈晓诗三年来第一次回家,奶奶可想有如何高兴,从见面伊始便能够看出,可奶奶依旧决定要做完今天本来已经预定好的事情,如此大的惊喜尚不能改变意志。
而且对于破坏其庄稼的青虫,奶奶更是毫不忌讳当场捏死,而不是选择丢弃抛远等方式,这种场面该是令人作呕,奶奶却能平静对待。因为后者是破坏前者赖以生存的食粮。
所有的这些,奶奶已经将人性诠释得很清楚,更是有一颗强者之心。
想到这里,罗宁自己都觉得有些荒唐,眼前的奶奶已经再普通不过了,甚至境况贫苦,又怎么可能会有如此之修养。可是老人对事情要求的苛刻,对人之惰性的认识与克制,对敌物的果断与狠辣,都远非常人能够企及的。
奶奶依旧在说着话,罗宁却陷入了思考。
上面三者都是强者所应该具备的,老人同是,可为什么生活状况依旧是如此尴尬?难道说奶奶在之前的日子当中并没有这种觉悟,思想是在日后的生活当中形成的?
但随即罗宁又否认了这一猜测,不可否认随着经历的丰富人的思想也会更加丰满。但奶奶若是在前半生一直过着这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