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眼瞧了她一眼,她倒不心虚,一副“点她的大爷没有玉”的镇定表情。
我总觉得她心里有事,嘴里有话,心口不一。
从第一次见她就这么觉得。
是她城府太深掩饰得太好,还是我的错觉?
我不响,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是最难懂也是门高深的艺术。
我选择,静观其变。
在某种程度上,她同我是极其相似的,害怕受伤。
我在她手里挑了块紫色的小石放进荷包,对大家的“提成”也就做完了,虽然没有看到我希望看到的那块玉牌,倒也给我亏空的“国库”补了仓。
“大家把东西都收好吧。以后楼里就收这些东西,我看中的就算是‘提成’了,没看中的你们就自己留着,或者拿去当铺换银子也成!”我坐下喝茶。
“嘿,冷爷呐,这条软玉链子还是当铺的周老板赏我的呢!说什么这链子价值连城千金不换,爷说我去再给他当了,他该给我几两银子呀?”嫣然说笑,大家跟着乐成一片。
我突然发现十六个小主少了一个,淡淡地吹了吹茶问:“傲雪呢?”
“不晓得,这丫头寒碜得很,不喜欢和咱们在一桌吃饭,老是叫胭脂给她开小灶!”语凰当众打傲雪的小报告。
“凰丫头,怎么能这么说,傲雪家好歹也曾是大宅,要不是家道中落,怕也不会唉”胭脂为傲雪打抱不平。
语凰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把头埋了下去。
“其实楼里有几个不是没爹就是没娘的,我和邀月就是冷爷拣来的。”平时话一向不多的逐日竟也插了话进来,“要不是冷爷,我们怕早在街上冻死了。”
这点我是清楚的,青儿告诉过我,邀月和逐日是一个村的丫头,那年她们老家闹饥荒,跟着家人乞讨行赊一路到了黥城。爹娘终于撑不下去,把最后的粮食都让给了两个才十四的孩子,就撒手人寰了。要不是“我”在一个雨夜碰巧在米店门口撞见她们,恐怕她们两个早就没命看到今日的太阳了。
邀月和逐日长得并不出众,没有紫烟漂亮的脸蛋,没有嫣然的洒脱,也没有语凤的妩媚,倒像两块璞玉,不用精雕细琢自成一派。邀月的美就美在她外表的柔弱和性情的大度上,矛盾对比的美;逐日的美就美在朴实而无华,真不知她们的家乡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而傲雪,人如其名,濯清涟而不妖,出淤泥而不染,可远观却也不拒亵玩。听丫头们说傲雪本出自名门,因家道中落才入的青楼,倒是很和情理,没有出乎我的意料。
丫头们本在垂头纷纷诉心事,我却眼尖得发现了傲雪的影子。她一人独坐在院子里,对弈。
我绕开了众人回房取了件东西,又在傲雪身旁坐定。
“吃。”我取了颗黑子打断她的思绪。
她下棋时极其专注,仿佛四下无人,又好似在同自己的心对弈。
“呵呵,反吃。”傲雪抬头看我一眼,又落一颗白子。
“呀,你一下吃我那么多?不行不行,我要重来!”眼看傲雪一棋就将我扳了回来,还吃了一大片,我急忙耍赖。
傲雪又淡淡一笑,取了棋子想摆回去,我拦了下来,道:“不必不必,我输了就是输了,不是都说‘落子无悔’么。”
傲雪定定地看我,眼神清澈。露出个淡然的笑,让我不由想到一句广告词:淡淡的,就很漂亮,啵~
如果让傲雪去演,肯定迷死一片小男生。想着想着,我不由傻笑起来。
“冷爷?“傲雪疑惑地问我。
“哦,没事没事,呵呵,我想到些有趣的事而已。”我在傲雪对面坐下。
“傲雪,你有后悔过自己做的选择么?”我淡淡地问,看着棋盘上散落的棋子,密密麻麻,如繁乱的人世,也似难测的人心。
傲雪将棋一颗颗收进草编的圆坛子里,听到我的话,手里一顿,又继续收拾。
“傲雪没有后悔过留下。”傲雪想了想才说。
“那”我抓过她的左手手腕,翻了过来,“这是什么?”她白皙手腕上错综的几条疤痕虽不是新鲜的却赫然显眼,让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爷我”傲雪咬唇支吾,低头不敢看我。
“傲雪,寻死觅活并不是坚强而是懦弱;守身如玉并不是聪明的选择而是固执地逃避。忠贞烈女和淫娃荡妇只有一‘膜’之隔,却不是指在身体上的那层,而是心里的。”我看着她,一如二姐火狐才出道前那般的铮铮傲骨却与世无争,“你给我的感觉就像墙角数支梅,却唯你凌寒独自开。”
傲雪看着我,眼神澈如雪,柔如水,齿下咬着的粉唇血丝微沁。
“都说人生如棋,自与自对弈,好坏得失都握在自己手里。虽然落子无悔,可是也不要因为一招不慎而放弃翻盘的机会。即使这枝傲骨雪梅的瓣上掺了杂色,即使她零落成泥碾作尘,却还有香如故。”我语重心长,深深地望她,淡然地笑,“傲雪愿不愿意和我来一盘呢?”
棋盘上已无一子,空空如也。
我衔一黑子,落在棋盘中央。
傲雪豁然一笑,“爷可是想出奇制胜?”
我道:“我从不按常理出牌。”
我不知傲雪是否真的懂了“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的道理。
这是她的人生,她的棋局,我只是她棋盘上一颗小小的引路子而已。
谁又是谁盘上的死棋?谁又是谁翻盘的契机?
佛曰:“不可道,不可道”
今夜黑得特别早,大街上灯火通明,红楼里高朋满座。
依旧是邀月的表演,因为她说她昨日的演出我没看到。我笑。
今夜那桌“特别”的大爷们没到,我倒是发现个特别的男人,坐在正厅的角落。
“中年发福,小腹微突。”我道。
“悦来客栈王老板。”青儿在旁边当“画外音”。
给我一一介绍从我面前过去的客人。
“眼神流气,跨步阔气。”我道。
“富平钱庄二少爷。”青儿道。
“面色灰黑,两鬓斑白。”我道。
“大风煤矿付老爷。”青儿道。
“那个男人是谁?”我问。
“啊?哪个?”青儿一下愣住。
我朝那个坐在阴影里的男人举杯,他也回迎,一口喝下,反杯扣在桌上,嘴笑眼不笑。
“不清楚呢,不是常客。”青儿疑惑看我。
这个男人的特别之处不在脸面,不在穿戴,不在出手,却在举止。
没有人会留意坐在正厅,楼下,角落里的男人,他并非腰缠万贯,并非风度翩翩,却有股独特气质。他不唤姑娘,不随友人,只一壶酒,孤芳自赏。
他,定不是什么凡夫俗子。
而是城府极深的男人。
一阵风从我面前呼啸过去,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一头红毛,一对红眼。”我道。
“冷爷房里的无涯少爷。嘻~”青儿笑道。
“无聊!”无涯扔下两字就往后院冲,冲了一半又折了回来,站到我旁边。
“谁这么无聊啊?冲出去又冲回来了?”我拿他的话激他。
“你!”他靠到另外边的门上,又咬牙切齿。
“站在门口当门神就别那个表情,把你那火爆脾气给收收。”我斜他一眼,去看那男人。
回眼一看,红毛又脸红地看我。
“你站门口,客人都给你吓跑了!”我补充。他又开始磨牙,却不急着往里头冲。
我不想问他白天都去了哪里,因为我问过一次,他没答。
他想去哪就去哪,我管不着。
那个男人又对上我的眸子,是我太留意他了么?
我将刚才一直握着的小酒杯一抬,饮尽,反扣倒空,示意我也给他面子一干而尽了。在这里,我是极少给人面子喝酒的,一来是掩饰我酒量不好的事实,二来倒反显得我心高气傲算个爷。这些也是青儿说的。
手中的酒杯被人夺去,是红毛,他又一把夺了青儿手里的玉壶。一杯杯给自己灌起来,看看我又瞧瞧那男人。莫名其妙。
“小老爷,你少喝点,别醉倒了还要我伺候你。”我一脸受不了他的表情。
他又白我一眼,吼:“你管我啊!”
我一眼白回去。唉,谁说白痴基因不会空气传播?和笨蛋呆久了果然会智商下降!我已经习惯和红毛白天斗嘴做“瘦脸”抽筋操,晚上翻白眼做“眼保健操”了。
“夷?是傲雪?”青儿微讶。
我顺眼望去,傲雪捧着两坛玻璃棋子,一张玻璃薄棋盘,主动走到那特别的男人面前落座。她手上的玻璃制品,自然是我送的礼物,今天下午的时候在院子里送的。
“零落成泥碾作尘,却有香如故。”我一怔,陆无涯的声音!?
我看他,他一脸复杂的表情看我。
“没想到你还会作诗?”吓我一跳,我还以为这首诗他本来就知道。
“没想到你还会偷听!?”我回,挑衅看他。
他看着我,不语,眉头微皱,眼神温柔。奇怪的表情,我奇怪地心跳加速。
我转而去看那个男人,他淡定饮酒,不看傲雪,眼却对着我的方向,杯酒入喉。
傲雪不知和他说了什么,他一笑,看我,微微一侧头,食指敲敲傲雪的棋盘,似是傲雪问他是否下棋,他却来征求我的意见。
我略一点头,傲雪诧异回眸一看,看到我,微微笑开,含苞待放。
我敬傲雪,敬那抹脱俗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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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er11 婊子
我的注意力并未完全被这个男人占据,而是站在门口扫视整个大厅。
二楼的雅厢全部坐满,除了正中央垂帘的位置,那是要万两预定的位子,怕是可以和皇帝的龙椅相拼。
邀月出场,红衣白裤,紫烟开场,紫衫香扇。
紫烟唱:“树上滴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
邀月接:“随手摘下花一朵,我与娘子戴发间。”
二人合:“从今再不受那奴役苦,夫妻双双把家还。”
紫烟唱:“你耕田来我织布。”
邀月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