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大批大批的山魈就这样在自相残杀中惨叫着倒下,青容渐渐恐慌起来。
他见过曼疏使用音杀,他知道这是多么耗费真气,甚至有伤自身的招式。这样下去的话,曼疏即使不会真气泄尽,也很容易走火入魔的。
他不敢贸然的出声阻止她,况且,在她的音杀之下,任何声音都会被吞噬。
皱紧眉头,他一手揽住了曼疏的腰身,一手慢慢的试探的向曼疏身体里注入他自己温和精纯的真气,试图将曼疏暴动的真气平缓下来。
沉浸在放声高歌和杀伐天下的喜悦和兴奋中的曼疏,其实保存着稍稍的清醒。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被和缓有力的包容进另一个身体中,她知道有一股清凉的纯净的气息注入她的体内,让她炽热沸腾的血液渐渐冷却平缓下来,她没有反抗,潜意识里,她知道那是可以信任的人。
真气缓缓的沉回到气海,血液不再奔涌,绯红的眼睛恢复了清明。
曼疏止息了歌声。
带着腥甜气味的风拂过她的脸颊,隐约透着林木的芳香。
这一瞬间,她突破了音杀的第四层,达到了一个未曾到达过的新境界。
所有的感官都变得异常灵敏,世界在她眼中因着这样异常的清晰而变得如此不同。
曼疏轻轻转过头,看着树杈上此时已经笑不出来的笑奴。
“就到这里为止吧。带着你的孩子们,回去你来的地方吧。”
笑奴看着曼疏冰彻如镜的眼睛,狠狠地咬破了嘴唇。
像低俗软弱的坏人一样撂个狠话,说你们给我等着瞧之类的吗?
不,没有这个必要了。
已经很清楚了,等在前面的,是什么样的命运。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同样娇糯的一串飞扬的大笑,听不出任何异常。同来时的突然一样,没有任何预兆的离去。
徒留下一地残肢血块和凄惶哀号着的受伤山魈们。
曼疏静静的看了它们一会儿。
山魈们血红色的眼睛戒慎地看着曼疏,胆怯的退缩,却又不敢逃离。
曼疏低头,侧过身子把手中的剑还给了青容,然后从怀中掏出玉笛。
“你要干什么?”姬锦寒忍不住问。
“让它们回家去。”曼疏答道。
姬锦寒和青容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是眉头高扬。
“这样真的可以吗?”青容不是很有底气地问。
“没练过,不知道。”曼疏回答得非常理直气壮。
两个男人无语了,只得小心的手执长剑护在她的身后,防止那群山魈反而被她招惹得再次集体扑上来。
曼疏举笛就唇,试了几个音,开始吹。
玉笛的音色比寻常竹笛要温润柔和的多,曼疏淡淡吹奏着的曲调,因着这音色更显得温柔爱怜。
姬锦寒和青容只觉得这从未听过的曲调如此单纯质朴,却低回婉转,温柔中带着深远的情感。
他们听不到曼疏心中轻轻的唱和,和深深的怀念。
月儿明风儿静
树叶遮窗棂啊
蛐蛐儿叫铮铮
好比那琴弦声
琴声儿轻调儿动听
摇篮轻摆动啊
娘的宝宝闭上眼睛
睡了那个睡在梦中哈啊~
有用吗?
她不知道。
与其说是吹给那些凄惶的山魈听,不如说是她吹给自己听。
这片修罗场,有多少是她造成的。
她身上,衣衫和头发湿透,粘稠的,都是鲜红的血液。
心中脑中一片空白,茫然的空白。
她需要一个能把自己找回来的有力的支点。
妈妈,你还记不记得我小时候,你唱来哄我入睡的歌。我总想着,有一天,我也可以这样陪你入睡,像你带着我一样,带着你到处去走走看看。可惜,我都还没有机会做过呢。
曼疏不停的吹奏着那个单纯温柔的旋律。
不知道是真得起了作用,还是山魈失了主人,又被安抚了恐惧,所以自行逃走。那些受伤的山魈们,居然真的就这样四散而去,消失在山林间了。
“这样也行?”姬锦寒嘴角抽搐。
“嗯?”曼疏放下笛子回过头,很单纯的疑惑表情。
“早知道这样有用,我们还费什么力气,干脆你一早就开始吹笛子把他们全赶回去不就得了。”姬锦寒没好气地说到,甩甩完全麻掉的双手。
曼疏把笛子收起来,淡淡看他一眼。
“你觉得,那可能吗?”
姬锦寒抬头看看,浮云散去,漫天的星子重新出现,闪烁的,嘲笑他一样的灿亮。
好吧,他爬过一头散乱的头发,当他发癔症好了。
再看身边,发现那两个人早就走出很远了。
“你们两个,未免也太没有义气了吧!”他无奈地喊道。
“你站得那么诗意,我们还以为你要作诗,当然不好打扰你。”曼疏冷冷的嘲讽。
姬锦寒叹气。
好像从一开始,他就被这丫头克得死死的,罢了,还是快点找地方洗洗这一身是正经。
运起轻功快速的追了上去。
三十
一条清澈的河水蜿蜒曲折的流过山林。
水声淙淙,被茂密的灌木隔开,姬锦寒和青容在那头,曼疏在这头,各自打理身上的血污和伤口。
为了以防万一,从苍堡离开的时候,他们把能想到方便带的药品都带上了,因此,疗伤解毒的方面还不为匮乏。
仔细的洗净了头发,以手为梳,将长长的发丝通开理顺。
夏衣轻薄,从外到内几乎都被血染透了,凝固干涸血渍变成褐红暗黑的血块,眼看是洗不干净了,便索性全部换掉。
方才不觉得,被冰凉的河水一泡,曼疏才发觉身上竟然有这么多的伤口。
长长短短深深浅浅的,被山魈锋利的爪子划开的,被尖利的犬齿咬到撕裂的,曼疏用金针刺住了穴道,用河水清洗停止流血的伤口,泛白的皮肉向外翻卷着,带着狰狞的面貌。
麻木了,反而不觉得有多么的疼痛和可怕。
这样的伤口,应该要打破伤风才可以吧?
等下去问问看青容应该怎么办好了。曼疏想着,一面给不太严重的伤口涂上伤药。伤药是离开月华门的时候桑大娘塞给她的,桑大娘很擅长配制伤药,半透明的膏体,带着淡淡的药香,涂在伤口上,转瞬就被吸收,狰狞红肿的伤口也迅速的得到安抚。
有点想念他们呢,桑大娘,薛华子掌门,丹朱,还有桑桑。
事情发生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月了,不知道现在他们在哪里,是否平安?
“曼疏——”隔着一段距离,青容略有些犹豫的声音传来。
“嗯?”
“你身上的伤,需要帮忙吗?”
曼疏想想,有几道比较深的伤口需要缝合,后背的伤口她也够不到,有人肯帮忙自然最好。她本来还担心青容碍于男女之防有所顾忌,指望姬锦寒,她还不如让伤口就这么溃烂算了。好在她不过是多虑,果然医者父母心。
“那就麻烦你了。”曼疏应道。
青容绕过灌木走过来,他已然打理齐整,头发束好,衣衫也换过了新的,完全看不出来方才一场恶斗的痕迹。
果然是名医,动作真是利落。
曼疏感叹了一下。
入乡随俗,为了避免尴尬,曼疏还是先将衣服打理得齐整。待青容轻声询问了伤处,曼疏再逐一的露出伤口,让青容处理。
和她上次有些故意的缝合姬锦寒的伤口完全不同。青容的技术和医德都要好过不知道多少倍,曼疏笑。
吞下有麻醉作用的药丸,暂时麻痹了神经。有些微昏沉的看着青容细致敏捷的缝合着伤口,然后在伤口上用过一层伤药,再把它好好包扎起来,过程不过几分钟。这就是名家和菜鸟的差别呢,曼疏想想自己笨拙的动作和针法,果然需要更多的经验和努力才行。
“姬锦寒呢?”曼疏有点虚弱的问道,药物中安神的成分渐渐发挥了效力,她的神志有点模糊起来。
“到附近察看去了,以防再有人来袭。”青容低声致歉,半扶半抱的把曼疏带到比较干爽舒适的地方,用衣服和落叶整理出一张简陋的床,让她躺下来。
“事情变得乱七八糟了。”曼疏小声地说道,眼睛半阖。
“嗯。没关系,你先休息一下。”青容将外衣单开,盖在她的身上。
曼疏终于不敌一夜力战的疲惫和药力的作用,沉入深深的睡眠。
青容看见曼疏呼吸渐渐深沉,放下些心。
她受了不轻的伤,虽然不至很严重,但是也要好好调理恢复才行。
几近无声的脚步接近,青容抬头,见到姬锦寒丛林中走出来。
“怎么样?”姬锦寒问道。
“没有大碍,休养几天也就好了。”师姐的伤药很好,他又特意缝得很细密,愈合后应该不会落下疤痕。
但是,能不能有几天的安静好让曼疏休养,就不得而知了。
青容和姬锦寒对视一眼,一个飞扬不羁,一个面沉如水,心中却都是一样的复杂沉重。
说什么窝藏朝廷要犯,谁都知道那不过是朝廷拿人的托词。
一直以来,江湖与朝廷两厢都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只要江湖上的人不要太过张扬碍了皇帝老爷的眼,一切小打小闹是是非非他也就全作视而不见。正是因此,这次的事情便让他们两个不知情的人如陷云雾中。本来想着,一方面不要牵连已经逃脱的同门,一方面也想要搞清楚事情的原委,便直捣黄龙,上都城去查个清楚明白。现在才发现,他们之前的想法,是多么的单纯。
这次的围杀,再加上最早那些追杀姬锦寒的药人,分明同皇帝派出来捉拿他们的,不是同一股力量。洪沉铭虽然追得很紧,但对他们甚至多有容忍,而那些药人或者山魈却是实打实的要取他们的性命。
最让人不能理解的是,山魈生存在湿热茂密的山林里。北燕临海,地势多开阔的平原,虽然有些山脉,却也都是些温和起伏的小山陵。只有与南瀛交界的地方有些适合山魈生存的山林,但离这里南北差不多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