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红鲤同她讲的第一句话,那之后她一直在想,若是没有红鲤,她是不是就死在那个幽暗潮湿的柴房中了
是红鲤救了她。
红鲤隔着门板对鸨母说了几句什么,门便开了。之后好吃好喝什么都有了,她和红鲤成了芜园的姑娘。
名字都是鸨母取的,绿意红鲤,她并不知道红鲤的原名。
那段时间她是恨红鲤的,尽管她救了自己,沦为青楼妓女她宁愿死,宁愿死在那间狭小幽暗的屋子里。
红鲤却连挣扎都没有,仿佛天生的妓女。
是的,她那时是瞧不起红鲤的,也曾恶语相向,可红鲤总是不以为意,常常将客人打赏的小物件送给她。
若不是那次红鲤挺身相护,她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同她交好
那日她身子不舒服,卧病在床没有接客,偏偏就有人横冲直撞的推门进来,带了一干的打手,说什么都非要她作陪,出言污秽,强行来剥她的衣服。
她那时性子傲,一头便要撞在门柱上,是红鲤伸手拦下了她。
一群平日里的姐姐妹妹看笑话的围着,只有红鲤站了出来,笑盈盈的伸手扶住她,对她道:“没出息。”又吩咐她身后的小丫头,“先扶你家姑娘去休息。”
那公子不乐意了,要打手去拦,红鲤却软身偎了上去,细白的手指勾住那人的脖颈,媚眼如丝的笑道:“难道我陪你就不成吗?论样貌我哪里输她了?”
那股子傲慢不服输,轻佻却又霸道,想来看在男人的眼里别样的勾人吧?
她不知道后来红鲤又用了什么手段,只晓得天色大亮时才回了自己卧房,脸色白的吓人,瞧见她,脚下虚浮的一个踉跄,她慌忙上前扶了住,却摸到红鲤手心里细细密密的一片冷汗,玉样的手臂上横七竖八的伤口,眼泪就那么下了来,“你干嘛要提我出头”
红鲤却抬着苍白的面对她笑,撇嘴道:“我乐意,哪里有那么矫情。再者谁要救你,我只是不服气为什么就单单看中了你?我又不比你差。”
倔强的让她讲不出话,第二日红鲤便发了烧。
她守在红鲤床边,倾身倾力的照看,终是没忍住问道:“你当初为什么连挣扎都没有那么顺从的答应做这等这等事?”
红鲤咯咯便笑了,“你以为挣扎有用吗?结果都是一样的,干嘛要再去吃那些苦?”
一句话堵的绿意哑口无言,半天才恼红了脸道:“可这等作贱自己的事,宁愿死都不能做的!”
“你家里很有钱吧?”红鲤突然这么问她。
她是一愣,良久才道:“虽不算大户,却也丰衣足食,若不是父亲突然过世”再讲不下,父母原是极疼爱她的,掌心里护着,可是父亲突然疾病过世,她和母亲才千里迢迢的来京都投亲,走散了,她流落到了芜园。
红鲤却叹了口气,“我是自愿被卖进来的。”
“自愿?”绿意惊道:“你的父母竟这般狠心?”
“他们早死了,我跟着姨母过,家境还算殷实。”
“那你还”绿意便更为不解。
红鲤低头瞧着自己细细白白的手指道:“表兄想纳我做偏房,我就逃了出来。我吃不了苦,也受不了罪,怕疼怕死,与其饿死街头,倒不如呆在这里。”
绿意欲言又止几次,终是什么都没开口讲。
红鲤却猜出她的意思,侧头看她道:“是不是觉得我不知廉耻?不做妾如今反倒做了妓女。”绿意默认,她却笑了,半天才眨了眨眼对她道:“我母亲临死前对我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红鲤看她,眼睛里亮晶晶的光,一字字道:“宁愿为娼,永不为妾。”
这八个字和她那天的眼神,绿意是永远忘不了的,即便是之后她们亲密无间,她也有意无意的避开这种话题。
这是红鲤心里的一道墙,直到遇到纪惠景。
那时他还是个少年,翩翩如玉,青稚害羞的少年郎,被朋友强带了进来,未讲话脸先红了透,粉雕玉琢的小公子,连正眼都不敢瞧她们。
芜园里的姐妹,哪个不曾为他动过春心,连她都不例外
所有人都想要借着这个京都小公子,离开芜园,百般的讨好,绿意甚至也耍过手段,在他面前装醉表露爱意。
可偏偏他就是木头一样的人,手段用尽都只是羞红了一张脸恭谨有礼的待她,不曾逾礼半分。
可偏偏他这样木头一样的人就瞧上了红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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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室里闷的人喘息不过,绿意忽然就不讲话了,半天不甘心的道:“若不是红鲤的出现,嫁进纪府的就该是我,而如今纪府也许就不会落到这般田地了”
纪萤不接话,安静的等她继续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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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纪惠景陪友人来,她好不容易才将独自坐在角落发呆的纪惠景怂恿的动心,陪她带园子里走走,将将到红廊,便撞上了红鲤。
她一副醉醺醺的摸样,衣衫松垮到肩,赤着一双脚,摇摇晃晃就和纪惠景撞了个满怀。
绿意忙上前扶住她,不悦的嗔道:“怎么喝成了这样也不回房歇着?”
红鲤抬起一双微醺的眼看她,白玉的面上晕晕的红,一脸的迷茫,瞧她半天忽然笑道:“绿意!”伸手便勾住了她的脖子,抬起白嫩的小脚晃啊晃的,细眉蹙了蹙道:“我的鞋子不见了我找我的鞋子”
绿意伸手推开她,偷瞧一眼旁侧愕在原地的纪惠景,越发的不悦道:“发什么酒疯,也不怕让纪公子笑话。”
“啊”纪惠景回过神,慌慌就敛下了眉睫,“怎会”
红鲤歪过头来瞧他,“你就是那个让园子里姐妹夜夜惦记的纪小公子?”
醉醺醺的挑笑,一下子让纪惠景脸红的抬不起来。
绿意想喝止红鲤,偏她发起了酒疯,兴奋异常的摇晃过来,细白的手指捏起纪惠景的下颚,眯眼笑的狐狸样,“呀呀,果然生的好看,比我都好看。”
“红鲤!”
绿意还没来得及阻止,红鲤便毫不羞耻的吻上了纪惠景的嘴,太过突然,纪惠景和绿意都愣了住。
煌煌的灯色下,红鲤咯咯的笑着,眉眼里都是光亮,舔了嘴唇对纪惠景道:“好吃。”
绿意看到纪惠景红透的脸,和他瞧着红鲤惊诧的眼神里透出一闪闪的光,便知道这次她又输了。
她不甘心,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红鲤什么都比她强,尽管她再处心积虑都抵不过红鲤的任性妄为,凭什么最后她要过的比红鲤差?
看着纪惠景日日都为了红鲤来,无微不至的爱,耳鬓厮磨。看着纪惠景为了红鲤和家里闹翻寻死觅活的,一定要明媒正娶
她没有一日安心舒坦过。后来红鲤有了身孕,纪惠景更是百般呵护。纪府的态度也竟然好了不少,到最后同意让红鲤为妾,先入府养身子。
绿意虚弱的吐出一口气,靠在墙上。
纪萤忍不住插嘴问:“我听张妈说,那时候有人偷偷跟纪老夫人讲,红鲤夫人肚子里怀的不是纪家的骨血,是你吗?”
绿意闭着眼笑了,“是我,我看不惯红鲤那副样子她明明耍心机用手段的攀上纪惠景这个高枝,居然装起了清高”
她竟然拒绝了嫁入纪府。
当着那样多人的面,将纪府婆子带来的赎身钱丢了出去,她说:“我红鲤宁愿为娼,也永不为妾。”
那样的清高,让绿意打心底里恶心。
第二日,绿意便将纪老夫人备下的打胎药端进去了红鲤的房里。薄薄的灯色下,红鲤看她的眼神满是鄙薄。
绿意道:“纪老夫人说了,既然你不愿如纪府,那这个孩子就留不得况且,也不一定是纪公子的骨血”
话未讲完,红鲤便笑了,抬着一双盈盈的眼睛看她,“绿意,你知道为什么纪惠景最后选的是我,而不是你吗?”
绿意明知不该开口,却扔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比你诚实。”
“你是说我一直在骗他?”绿意挣的手指都发颤。
红鲤却瞬也不瞬的看她道:“既然喜欢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
绿意顿时哑口无言。
“他是个心性极单纯的人。”红鲤细白的手指触在药碗之上,“不要借着爱的名义耍手段,我自问没什么配得上他的,但我爱他的这颗心坦坦荡荡,我爱他的人,他的身份,他能给我的一切,我从最开始就同他讲的清清楚楚。”抬手将那碗药推了翻,啪的碎在脚边。
她说:“所有人都不接受我也没关系,只要他爱我,我只要他的爱。”
第62章 二十八
“后来呢?”纪萤问她。
她靠在青砖墙之上半天半天都未答话,虚弱的嘴唇都干裂,过了很久之后才幽幽的真开眼道:“后来红鲤自己赎身离开了芜园,那段时间我不晓得她去了哪里,直到几个月之后才听说,红鲤生了个儿子,母凭子贵,终于是嫁入了纪府”
纪萤没讲话,张妈曾经同她讲过,红鲤离开芜园的那段时间是一个人住的,张妈去看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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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一个姑娘家确实与别人不同,倔强的要命。大着个肚子,自个儿赎身,用几年存下的积蓄支撑度日,过的辛苦又清贫,但从来不向我们家老爷伸手要钱,也绝口不提嫁入纪府的事情,惠景公子那时候也长大了不少,陪着她一起过苦日子。”张妈是这样同她讲的,皱纹里满是愉悦的笑,“老身实在是不忍心瞧她这般吃苦,也去劝过她,低个头,先入府为妾,等日后老夫人顺过这口气,还怕惠景公子不将她扶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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