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如果说这个令狐山是个鬼,我就是钟馗,估计他不敢给我打电话。
如果他不给我打电话,我会出去找他。这时候,我忽然感觉我的伤腿成了巨大的累赘。
下午,我躺在床上,一边用手机看地图,一边继续等电话。
有人敲门。
我问:“谁?”
一个陌生的声音:“我。”
我说:“进来。”
一个人走进来,是个20多岁的男孩,他友好地朝我笑了笑。
我用双手支着床,让自己坐起来,我倚着床头说:“你是……”
这个男孩坐在了另一张床上,轻柔地说:“周先生,你约我来的。”
我说:“噢,你是令狐山。”
他点点头:“嗯,我叫令狐山。”
我快速打量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不同于人类的地方,他穿着一件白色T恤,上面有一行黑色英文,黑短裤,运动鞋。他很帅,没有什么异常。
他问我:“你怎么住院了?”
我说:“摔了一下,没什么大事儿。”
他说:“怎么摔的?”
我说:“从三楼掉下来了。”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你怎么可能从三楼掉下来呢?”
我说:“有人要杀我。”
他立即严肃起来:“噢?有人想杀你?”
我说:“是啊。”
他问:“他是谁啊?”
我说:“令狐山。”
他愣了愣:“你说什么?”
我说:“令狐山,你是哪的人?”
他说:“乌鲁木齐。”
我说:“你就是吴城人吧?”
他说:“不是。”
我说:“你家住在哪儿?”
他的眼珠转了转,说:“城东。”
我说:“城东?哪个区?”
他说:“就叫城东区。”
我说:“有这个区吗?”
他说:“为什么没有?”
我说:“乌鲁木齐城东是水磨沟区吧?”
他说:“原来叫城东区,后来改的。”
我说:“好吧,哪个小区?”
他犹豫了一下才说:“丝绸小区。”
我说:“很好听的名字。哪个楼呢?”
他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说:“等我腿好了,去你家串串门啊。”
他说:“到时候,我接你。”
我又说:“你父亲在哪儿工作?”
他说:“他在乌鲁木齐做生意。”
我说:“做什么生意?”
他说:“皮毛加工。”
我说:“你妈呢?她在哪儿工作?”
他说:“她和我爸离婚了,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改嫁了。”
我突然说:“她在吴城?”
他说:“她在吴城干什么!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我说:“你有兄弟姐妹吗?”
他说:“没有。”
我说:“亲戚呢?”
他说:“我爸我妈都是独生子女。我只有一个姥姥,她跟我妈一起生活。”
他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无人对证。而我,非要刨出他的根来。
我继续说:“你在哪个学校读的书?”
他说:“彩虹大学。”
我说:“哪的?”
他说:“乌鲁木齐的。”
我说:“有这个学校?”
他说:“民办的,我中途就退学了。”
我说:“中学和小学呢?”
他说:“也在乌鲁木齐。”
我说:“哪个学校?”
他说:“也是私立学校,后来都倒闭了。”
我说:“幼儿园呢?”
他说:“那个幼儿园现在变成了菜市场。”
我感觉他在玩我。
我现在去不了乌鲁木齐,他把他的历史都甩给了一个遥远的城市。我也没法打电话求证,因为他大学中途退学,而他的中学、小学、幼儿园,都已经他妈的不存在了。
我当然不甘心,又问:“你在哪儿上班呢?”
他不说话了,看着我,反问道:“你是小5什么人?”
我说:“这跟小5没关系了。”
他说:“那我就不回答你了。”
我说:“你必须回答我。”
他说:“希望你早日康复。”
然后,站起来就走了。
我躺在床上,肯定追不上他。我说:“我知道你的底细!”
他在门口停下来,回头看我:“说说?”
我说:“你们是类人,你们派出一些类人混进了人类社会,代号都叫令狐山。”
他有些迷惑:“类人?什么意思?你确定你现在……正常吗?”
我说:“伪装!告诉你一个不幸的信息,我也认识一个令狐山。”
他说:“那又怎么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说:“你心里清楚,跟你当然有关系。”
他很不信任地看着我,那是在判断我的精神到底有没有问题。他的不信任反而让我有点信任他了。
他突然说:“那我告诉你吧,我之所以不愿意告诉你我干什么工作,那是因为我觉得没面子。我是个检修工!”
我说:“什么单位的检修工?”
他说:“市政管理处。”
我说:“负责下水道?”
他说:“是的。”
我憋不住笑了。
他说:“你可以瞧不起我。我都瞧不起我自己。”
我突然说:“你希望我相信你吗?”
他说:“相不相信是你的事儿。”
我说:“你敢不敢去做个心电图?我买单。”
他说:“大叔,你有病,我没病。”
我说:“你不敢。”
他说:“好吧,我不敢。”
我说:“那我告诉你,我绝对不会让小5跟你交往的。”
他想了想,问我:“你为什么让我做心电图?”
我说:“你是不是类人,一做心电图就清楚了。如果你没问题,怕什么?心电图没有X线辐射,对身体没有任何伤害。”
他说:“你为什么不做?”
我一愣:“我?”
他说:“护士说,你死活都不做这项检查。”
我说:“我觉得我的心脏没问题。”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说:“我有个条件……”
我说:“我知道你会有条件。”
他说:“我做完之后,无论什么结果,你都不能对小5说。”
我说:“我就知道你是这个条件。”
他说:“这是我俩之间的秘密。”
我说:“不可能。”
他说:“那我坚决不会做的。”
我说:“我答应你。”
我心里说:我不告诉小5,我告诉她爸。
我的腿好像已经麻木,感觉不到痛了。
我一瘸一拐地跟随令狐山来到门诊部,挂号,然后排队,门诊。我和令狐山都不说话。
大夫是个老太太。我就像家属一样,对这个老大夫说:“他做个心电图。”
老大夫戴着花镜,抬头看了我一眼,说:“你是大夫我是大夫?”
我说:“噢,他最近总是心慌,睡觉的时候,听到一点响声,心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是不是应该做个心电图啊?”
老大夫填了个单子,然后说:“去吧。”
接着,我去交了费,然后带着令狐山来到了心电图室……
第19章 碧碧的伤是假的
在心电图室值班的,是个年轻女医生,她让我在门外等候。
我坐在了门口的长椅上。
过了很长时间,令狐山还没有出来。
我有点坐立不安了,来到门口,朝里张望。
那个女医生背对着我,一直在看电脑,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心电图出来了,我径直走进去,问医生:“他有什么问题?”
女医生回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令狐山,说:“他是先天性心脏病。”
我惊呆了。
令狐山不是类人!
他只是患有先天性心脏病!
难道他真的是人类,偏巧叫令狐山?
我从心电图室走出来,令狐山有点沮丧。我和他一起坐在长椅上,他说:“其实我是个孤儿。我说我父亲在乌鲁木齐做生意,我妈改嫁了,那只是我想象出来的一个家庭。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把我遗弃了。”
我说:“那么……你真的是下水道的检修工?”
他说:“我一直孤儿院长大,没上过学,找到这份工作,已经不容易了。”
我说:“那你为什么约小5在吴城见面呢?”
他说:“不是我约她,是她约我!她说她在网上看过一篇发生在吴城的爱情故事,哭了好几天,所以,她提出在这个小城见面。她以为吴城在新疆,我很方便,其实我来这里需要坐一天车。”
我松了一口气,令狐山不是类人,吴城也应该不是虚假的。
令狐山把目光转向了我:“你会把这些告诉小5吗?从小到大,没人爱过我,我离不开她……”
我说:“我不会说的,但是我希望你能和她坦诚相见。”
他看了着我,我脑袋低下去了。
当年,他因为这个病被父母遗弃,显然害怕现在又因为这个病,再被心爱的女孩遗弃。
我要了令狐山的电话号码,然后一瘸一拐地回病房了。
躺在病床上,我觉得世界似乎安全了。
可是,我依然觉得有个问题,更大的问题,像黑夜一样笼罩着我。那究竟是什么呢?
我努力地想,几个模模糊糊的人影终于浮现出来,越来越清晰,他们是——小5,丛真,以及我只见过一面的碧碧。
我的脑袋里突然蹦出了一种猜测:小、5、是、类、人!!!
想到这儿,我抖了一下。
如果令狐山是正常人,那么反过来重新审视小5的言行,就有了很多问题。
我从头慢慢回想——
我在蓝天宾馆,偏巧遇到她。她说是我的读者。
然后,她父亲出场了。父女俩说,他们是从青岛来的,见小5的一个朋友。
我们换宾馆那天,又那么巧,再次遇到了小5,她要去了我的电话。接着,她和父亲和碧碧就搬到了度假村,又跟我们在一起了……
换个角度说,这三个人始终和我们形影不离!
我和小5聊天的时候,告诉了她类人的存在,她和父亲和碧碧应该立刻离开吴城的,结果碧碧受伤了,打了石膏,偏偏要等到我们离开吴城那天才能拆掉石膏……
换个角度说,这三个人并不想离开,他们要继续跟随我们,目的不详!
尽管我一直警告,可是小5依然跟令狐山见面了。爱情有那么大力量?
换个角度说,不是令狐山想见她,而是她想见令狐山!
我来不及多想了,立即给令狐山打了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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