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蟾道:“当然是我大。不过,他要是知道是被你骗了输在你手里,只怕人家心不甘。到时对他的伤害更大。”
胡悦道:“哈,我不说,他又不会知道,怕他何来。对了,我看你的功夫倒是大有长进啊,怎么样,跟着师父学得不错吧,把师父的家底都掏空了吧?”
白玉蟾道:“大哥,师父最后两年又揣摩了一套剑法,等这里的事了了,我再转授给你。”
胡悦一听忙不迭摇手道:“免了免了,你自己藏着吧,我才不要学。我这点功夫防身用够了。师父都不逼着我学,你又何必费心。”
白玉蟾听陈楠也这么说过,胡悦不肯下死功夫学,只得由他。
白玉蟾问道:“大哥,你到底会不会祈雨?”
胡悦道:“这么简单的事,有什么不会的?”当下把祈雨的过程说了一遍,末了问道:“师父没教过你吗?”
白玉蟾惊讶道:“这不就是‘神霄雷法’吗?师父说起过,他说是一套内功心法,到时候我自然就明白了,也没叫我多练,说是功到自然成。”
胡悦讪笑道:“什么内功心法,师父那是骗你的。咱们做道士的,什么都要知道一点,什么捉鬼拿狐画符祈雨,不会行吗?师父是觉得你孔孟之学中毒太深,看不起这些旁门左道,怕你不肯学,才编出些话来骗你的。”
白玉蟾半信半疑,道:“真的?”
胡悦道:“当然是真的。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迂腐得可怕。师父那人我也知道,最爱故弄玄虚,不然他怎么会收我为徒?咱们是臭味相投。”
白玉蟾几年来跟随陈楠,亲眼见他一身惊天彻地的功夫,越学越是敬佩,不知不觉把他当作神人一般来崇拜。这时听胡悦一说,猛想起刚拜在师父门下时,陈楠戏弄雷州知州徐升的事来,顿觉释然。
白玉蟾又问道:“太乙派的道士是什么来头,他们会去请什么人来助阵?”
胡悦道:“这三人名叫赤松子赤风子赤霞子,是太乙教玄天子的弟子。玄天子这人我听说过,几年前已死了,这几个弟子没了人管变得无法无天起来,什么事都要插上一杠子。玄天子的两个师弟玄宗子玄机子都老朽不堪,门下也没什么有出息的弟子。我想他不会去请师叔来帮忙。再说太乙宫远在山西,一时也搬不来救兵。这附近也没什么有名的道观,请来的人只怕也平常得很。不过太乙教和全真教关系很好,若正好有个全真教的道士在这附近嗯,一定是全真教的,不然他们不会说出这样有把握的话。”
白玉蟾听他两次提起全真教,问道:“全真教很厉害吗?”
胡悦奇道:“全真教是当今天下第一大教,天下道家都认同的大道正统。师父连这些都不跟你说真是不应该。”
白玉蟾不愿听他埋怨师父,道:“也许师父怕我分心才不跟我说这些事。大哥,你接着说全真教吧。”
胡悦道:“全真教的创派祖师王重阳据说是武功天下第一,他有七个弟子人称全真七子,个个都身手不凡,第三代弟子在江湖上也很有名望。太乙教这般巴结,自有他的道理。哼,就算赤松子他们请来个全真教的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有你在,还怕他们何来?”
白玉蟾听了只有苦笑。看来自己若是不在这里,胡悦是有些儿怕他们来的。
过午不久,赤松子三人果然来了,随行的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道士,双眉斜飞,双眼炯炯,很有些英气勃勃的劲儿,比起赤松子三兄弟来,无论气派精神都要胜过一筹。白玉蟾一见之下,心中倒生了些好感。
赤松子将那青年道士引见给胡悦和白玉蟾道:“这位师兄名叫陈志奇,道号清明,是长春真人门下高徒,你们好好认识一下吧。”
陈志奇上前一步道:“小弟陈志奇,还没请教过两位师兄名号。”言语谦和,和太乙道士的跋扈全然不同。
胡悦道:“我叫胡悦,没有道号;这是我兄弟白玉蟾,道号海琼子。”那罗浮真人的号本是他瞎说的,就不必提了。
陈志奇道:“原来是胡师兄白师兄,幸会幸会。听三位师兄讲,两位的内力修为非同一般,有机会想见识一下。”
赤风子却道:“原来两个人是一家人,那昨天还说什么以多欺少?明明是一个人在明一个人在暗,算计好了才动手,还假惺惺什么打抱不平。”
白玉蟾心想,我二人在这云阳小县偶然相遇,说了人家也不信,就懒得分辩,让他们误会好了。
胡悦却受不得冤枉气,他的性子锱珠必争,当下道:“什么叫假惺惺,什么叫明的暗的?老实告诉你,这白玉蟾兄弟是我昨天刚认的。我看他急公好义,一身正气,和他很是相投,我二人昨日在这炼阳观义结金兰。我大他几岁,叫他一声兄弟,又碍你什么了?你看不过是不是?当然了,像你这种人是不能理解什么叫豪侠,什么叫义气的。这位白兄弟急人所难,仗义执言,昨天是有目共睹的。这里云阳县的百姓都看看清清楚楚。你当然不乐意了,你就好比霜雪怕见太阳,最怕人家正义之师结成联盟。我也懒得跟你说,跟你说就好比是对牛弹琴,说了你也不明白。”
他叽哩呱啦说了这么多,居然还自谦什么“懒得说”。
白玉蟾素知他脑子灵活,机巧百变,只是没料到他这功夫已修至炉火纯青的地步。他说这一大篇话张口就来,跟真的一样,说得有鼻子有眼,不由人不信。说得言之凿凿,说得连白玉蟾自己都将信将疑,好像真的是昨天才和他结拜的。
赤风子给他说得哑口无言,辩又无处辩,驳又无处驳,虽然给胡悦骂作了“牛”,也只好吃个哑巴亏。
陈志奇道:“大家不要再吵了,吵也没用,看怎么调解方是正理。大家都是道家一派,信奉的都是老君三清,读的都是道德经,有什么不好说的?非要吵吵闹闹,让人家看笑话?”
白玉蟾听了他这话极端的不入耳,表面上看好似在劝说,实则他把自己摆在了诸人之上的地位,像是一个大人在训斥一群七八岁的顽童,叫他们安静些,不要吵闹。白玉蟾想这人从外表上看像个谦和之士,骨子里却自认高人一等。只怕是他身列全真门墙,看不起无名小辈。
胡悦听了也不乐意,道:“调什么解?他们请你来不就是为了助拳的吗?那就打呀!你是他们请来的,自然帮他们,我兄弟自然帮我,你们两人打上一架,胜的人留下输的人走。”看一眼赤松子三人,又道:“至于我们么,打也打过了,胜负自有公论,就不用再比了。”
赤霞子怒道:“你”
赤松子一把拦住他,用下巴指指陈志奇,示意看他如何行事。
陈志奇看看胡悦,听胡悦的话像是有十足的把握;又看看白玉蟾,二十岁不到的年纪,黑黑实实,土里土气,怎么看都不像是身负绝世武艺的样子,心中便动了,假意问赤松子道:“赤松师兄,你们的意思”
赤松子道:“陈师兄,我兄弟三人不才,有愧师父教养,比不过这位白兄弟,还要请陈师兄念在你我二位师尊交好的份上,为小弟主持公道。”他这话滑头之极,把矛盾转嫁到了陈志奇身上。
陈志奇道:“这事说起来还真是汤县令处置有欠公道,弄得双方都不满意。心中有了疥蒂,也不能当他没发生过。既然双方都同意以武力来解决,那咱们两人就切磋一下,点到为止。咱们本是道家,学武是为了除妖祛魔,护卫道尊。若用于好勇斗狠,恃强凌弱,背离了学道的宗旨,那就得不偿失了。白师兄,请。”
白玉蟾听他这几句话还说得在理,看来他师父长春真人有点门道,教弟子也教得明白。道:“陈师兄,请。”
双方各执长剑,站在炼阳观中的庭院空地上。赤松子三兄弟负剑站在一旁,胡悦坐在石阶上,炼阳观的三个老道士躲在柱子后面观看。
陈志奇料想白玉蟾不会先出招,当下左手捏个剑诀指天,右手拿剑指地,双脚一前一后站在西南方的坎上震下的“解”位上。这一招叫做“日月同行”。
白玉蟾看了他站的方位是解,心中默念卦辞:“象曰:君子有解,小人退也。”知道他有心化解此事。再看他的招式,虽然不知招式的名目,但招式使来正大光明敞开胸襟却是一看而知的。暗道投桃报李,我也不必太过急迫。便右手斜剑上举,左手下拂,使了招“高山流水”,脚下有意无意踩在离下乾上的“同人”位上。
同人的卦辞是:君子以类族辩物。换成白话就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相对陈志奇的“君子有解”来说,就是“你是君子,我也不是小人。大家以诚相待,做个朋友。”
陈志奇看了会心一笑,道:“难得难得。日月同行,昭昭我心;高山流水,得遇知音。白师兄,请接我这招‘旗鼓相当’。”他这招是将剑身藏于肘后,手握剑柄在胸前斜斜切下。剑招锋芒不露,含而不发。那是说你我二人旗鼓相当,我对你没有恶意,连兵刃都不亮出来。
白玉蟾微微笑道:“陈师兄太过谦了,小弟哪敢和你相比。”回了一招“星拱北斗”,意思是你全真教乃是道教中的泰山北斗,我是十分敬仰的。
陈志奇给他这马屁拍得舒舒服服,含笑道:“来来来,你我好好比一比,印证一下武艺。文人学士讲的是诗笔会友,我们学武之人,就以剑作笔,各抒豪情。”“唰”地一剑挥出,幻出一片剑光,在身前形成一把折扇模样。这招是他的拿手好戏,叫做“孔雀开屏”。
白玉蟾见识有限,自是认不出他这些招数的名称。不像陈志奇在长春门下游历江湖见多识广,各帮各派的武功招数都识得一些。他只知道对方一招使出,自己应该怎样去破解。陈志奇这一招眩人眼目,白玉蟾却看出他这招太过花巧,只顾了上面,以致下盘空虚。便以一招“燕子抄水”去攻他下三路。
陈志奇眼看明晃晃的剑就要向自己的脚削来,忙拖剑下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