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吕家的香火不旺,不知道怎么地,一代顶多就一个传香火的。吕宽沟他爷爷那辈如此,他爹那辈如此,到了他这辈依然是如此。在吕宽沟看来,他爹就是家里的顶梁柱。老这么被奶奶数落,不怂也怂了。顶梁柱怂了,这个本就贫寒的家,还有谁会看得起?
苦捱到小学毕业之后,吕宽沟下定决心不再去读那个劳什子的书了。家里勤扒苦做供得很辛苦,也很艰难。与其继续在那里读这个根本看不到希望的书,还不如早点出去做点活计,好帮自己的老爹分担一下家里的重担。某些人总是习惯说旁人为何不读书,在我看来,此言论与何不食肉糜如出一辙。身处什么样的环境,就会有什么样的考虑。所以旁人根本无权指责他人为何不这般,为何不那般。
告别了学校,吕宽沟给铁匠铺做过学徒,也跟人学过一段时间的泥瓦匠手艺。可是始终觉得这些活计和自己理想中的相差甚远,他需要快钱,他急需在短时间内改变家里的现状。打家劫舍,他不敢。循序渐进,来钱太慢。一直到后来,他遇上了老林叔。老林叔见他吃得苦,耐得烦。正好自己也缺人手,遂将这个半大小子带在身边教他放山了。两人之间与其说是同伙,在外人看来则更像是师徒。
“这小子,还惦记着你奶呢?她最近还说你爹不?”吕宽沟家的情况,屯子里的人都了解。他奶爱唠叨他爹,乡亲们也大多知道一些。虽然觉得这个老奶有些过份,可碍于是别人的家事,大家伙也不好多管。顶多就是唠叨得厉害了,隔壁左右找个借口送点花生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过去打断她一下。其实吕宽沟他奶事后也觉得自己那张嘴挺招人烦,也下过决心不再唠叨儿子。可是每到脾气上来,就把这茬给忘了。
唠叨是依然唠叨,事后后悔依旧后悔。只是这么一来,外人就更看不起吕宽沟他爹了。山里人,讲究的是男人是天,是当家作主的人。这么被踩在脚下,吕宽沟的爹渐渐就成了屯子里的一个笑话。吕宽沟看着自己老爹想发火却又不敢的样子,心里其实挺同情他。他知道老爹是怎么想的,爷爷死的早,家里就剩下奶奶了。万一顶撞两句,老奶一时想不开怎么办?站在他爹的角度上,似乎只有忍才能解决问题。
可是站在吕宽沟的角度却不这么认为,老奶唠叨,其实是因为家里穷的原因。她刚强了一辈子,什么都不想落在人后。只是方法错了而已,如今想发财,一要心狠手辣,二要脸皮厚,三要朋友亲戚提携。老吕家打祖上就没出过什么阔人,心狠手辣脸皮厚更是做不出来。亲戚朋友提携?都是帮别人提鞋的人,哪里指望得上他们。
跟了老林叔放山之后,每回不管出力多少,老林叔都会按人头平均分润。每次吕宽沟都能往家拿些钱,少时几百,多时几千也有过。渐渐的,老吕家的日子也就过得不那么捉襟见肘了。如今他姐姐再回娘家,也不用从婆家带猪油渣渣回来,相反会从娘家拿些烟酒果子回去孝敬公婆。
家里日子改善了,老奶自然心气儿顺了。心气儿一顺,也就不怎么唠叨了。以往不爱出门唠嗑的她,如今也喜欢去隔壁邻居家窜窜门什么的。不愁吃穿,又有人唠嗑,她的注意力自然就不老放在吕宽沟他爹身上了。这是一个良性的循环,每每吕宽沟看见自己老爹脸上洋溢出来的笑容,都会觉得自己这条道算是走对了,同时心里对于老林叔也愈发的敬服起来。家里的改变,都是老林叔带来的。吕宽沟觉得,这辈子跟在老林叔身后也是不错的事情。
“老奶一直念叨,说是桂花婶子身上的那件袄好看。我寻思着,这回要是抬个大棒锤,回去就给她买了。”吕宽沟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对走在前头的老林叔说道。
“你小子,是个孝顺孩子。”走在吕宽沟身后的姜茂财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在那里赞了一句道。一起上山5个人,吕宽沟是队伍里年龄最小的,也是最讨人喜欢的。就算有时候收获不怎么样,大家也乐意和他平均分润。一起放山的人,只要合了脾性,钱多点少点其实没人去计较。用句文化人爱说的话,那叫个来日方长。
“汪汪汪~汪!”正当众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在那里唠着闲嗑的时候,打前方传来了猎狗阿黄的叫唤声。风大雪大,照道理来说山里应该没有猛兽出没。等闲小兽看见人,也会调头就跑。阿黄这么急促的叫唤,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遇见熊瞎子了,二是发现了大棒槌。
“大家悠着点,散开!”老林叔将身后的土铳拿到手里,将上面的火捻子翻开吹着了,弯着腰对身后的同伴们嘱咐道。前边如果是熊瞎子,他就开火。这种屯子里自制的土铳,20米内杀伤力还是很大的。如果阿黄发现的是棒槌,那他就准备抬起来调头下山。老林叔不贪,他知道细水长流的道理。
“呜,呜!”阿黄站在雪地里,冲着一处坟起狂吠了一阵。扭头看见老林叔猫腰过来了,连忙夹着尾巴凑到他的腿边呜咽起来。似乎前边有什么东西让它害怕了一般。阿黄是条猎狗,胆子素来大。是什么东西,让它都害怕了?老林叔弯腰摸了摸阿黄的脖颈,安抚了它几下后,举着手里的土铳慢慢向前方那处坟起走去。
“都过来,这里有一个洞。”等到老林叔摸到坟起处仔细查看了一番后,这才站直了身子将手里土铳的火捻子掐灭对散在四周的同伴们招呼道。那处坟起下面,露出了一块青石。青石上面雕刻了一些文字,可惜终年风吹日晒的,如今已经是模糊不清了。青石翻起了一半,下边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口。山风从这里吹过,带起了阵阵呜呜声。
“没出息,你就被这东西给吓尿(sui)了?”老林叔用脚跺了跺那块青石,反手从竹筐里摸出根火腿肠扔到阿黄面前笑道。
“呜~呜呜~”平日里最爱吃火腿肠的阿黄这回没有去撕咬面前的食物,反而侧着头张嘴咬住了老林叔的裤腿将他使劲向后拖去。
第二六五章 人性狗性
“阿黄,你怎么了?”老林叔蹲下身子,拍了拍阿黄的脑袋关切的问道。老林叔鳏寡一人,家里除了这条猎狗阿黄之外,就没别人了。早年间,也有乡亲们替他张罗过婚事。可是相看了几次,老林叔愣是没一个看得中的。时间久了,大家伙就都知道他眼界高,慢慢的也就不替他操心了。
在一次酒后,我曾经问过老林叔,为啥不找个人。他说心死了,就再也动不了了。原来他年青的时候也曾经爱过,不过对象是个小寡妇。在那个年代,寡妇是很让人看不起的。很多事情,仅仅只是停留在口号上面。而且寡妇门前是非多,但凡是个男人,都想往上凑一凑。
老林叔喜欢人家,可是不敢表白。就那么默默的帮着小寡妇,今天挑担水,明天砍担柴什么的。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直到有一天,小寡妇死了,死在老林叔门前。小寡妇摸着老林叔的脸说,假如有下辈子,她一定做他的女人。小寡妇是被生产队队长祸害了,死之前就想再看看这个默默帮了自己许多的男人。
在那个年代,一个小小的生产队队长,在一方土地上,就是能够决人生死的角色。别以为那时候的人淳朴,渣滓一样多。只不过那时候没有互联网,暴露出来的事情没有如今多而已。老林叔在那杂碎门前坐了三天,一直等到他露面,然后一锄头打断了他的腿。等到老林叔将生产队长拖到派出所里的时候,那货已经奄奄一息了。老林叔是真的拖着他去的,就捏着他那条断腿。
老林叔事后被判了三年,罪名是故意伤人。而在进去之前,老林叔托人给那个躺在医院养伤的生产队长带了句话。等我出来的时候,你要是还不自首,我就杀你全家!三年,老林叔在牢里关了三年。等老林叔出狱的那天,屯子里已经换了新的生产队长。据说原先那位,自己去派出所自首了,最后判了八年半。罪名是强x妇女!
“汪汪~”阿黄咬着老林叔的裤腿依旧不松开,四肢死死蹬在地上,拼命将老林叔向后拉扯着。
“呼!”就在老林叔准备起身的时候,身后忽然拂过一阵阴风。随后他就觉得肩头一紧,整个身子随后就被拉扯着进了青石板下面的那个洞里。吕宽沟和姜茂财二人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黑影,随后再看,老林叔已经是不见了踪影。雪地里只剩下咬着老林叔半截裤腿的阿黄在那里呜咽着。
“坏了,老林不会遇上山魈了吧?”队伍里那两个和老林叔年岁差不多的放山人紧赶了几步跑到跟前说道。山魈在当地有着极多的传说,有说像猩猩的,也有说像狒狒的,还有的说是独脚妖怪的。但是总而言之,这玩意不是个什么好东西,生来就是专门害人的。
“快跑!”正说话间,老林叔满脸是血的冲洞口爬了出来,冲围在附近的同伴们厉声喊了一句。吕宽沟等人正准备上前将他从洞里扯出来,忽地老林叔像是被什么东西拖住了一般,再度被拉扯进了那个黑黝黝的洞里。
“汪汪汪汪!”阿黄在洞口附近来回转悠了几圈,冲着洞口狂吠了几声之后一纵身跳了下去。它很怕,可是最后还是决定跳下去帮助老林叔。在恐惧和忠诚之间,阿黄最终选择了忠诚。
“阿黄,老林叔!”吕宽沟拔出腿上的攮子跑到洞口边冲里面喊了两声,可是除了隐约从洞内传出的回声之外,再没有别的动静。吕宽沟返身将身上的绳子解下来绑扎在一颗大树上,拽了两把觉得绑扎实了之后,将攮子咬在嘴里将剩余的绳子抛进了洞里。他家能有今天,离不了老林叔。老林叔有难,无论如何他是要去帮忙的。
“吕宽沟,你干什么?这下边是个什么情况还不知道,你就敢下去?你要出了什么事,你家老爹和老奶怎么办?”姜茂财一把拉住了吕宽沟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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