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洛从冰箱里取出啤酒,关上门,但又开开,看看里面的凉菜,觉得没胃口,就又关上了门。
他深深地吸了口烟,倒上啤酒,喝了一口。啤酒很凉,让他脑门都感到了凉爽。他又喝了一口,这才思考起案子来。
“梅兰英的死肯定是有问题的。虽然一切迹象都指向谋财害命,顺势实施强奸。但一来,没有任何线索,虽然动员了那么大的警力。当然没有线索也是很正常的,在其他许多案子里都有这种情况,尤其是流窜作案,嫌疑人又有反侦察经验,不给警方留下任何痕迹也并不鲜见。但这也不能排除是预谋杀人,那嫌疑人更要抹掉所有的蛛丝马迹。第二,就是巧合。太巧了。不仅如此,梅兰英在调查中还改口……”古洛回忆着梅兰英上次的表情和姿势,不禁满腹狐疑。“应该去查查那个总经理,叫马清水的。是不是他威胁过梅兰英,但如果梅兰英已经表示不告了,马清水就没有杀她的动机……不,不能这么想。动机的问题可以靠后,要想想具体的细节,一定有破绽,没有完美无缺的犯罪,尤其是凶杀,越是小心就越是会有遗漏。‘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古洛把发生过的事情,主要是现场的所有细节都一一地回忆了几遍。如果这个案子是块锈铁,也被他的思维磨出了光泽,如果是块木头,也被他反复地用回忆洗刷出纹路,但没有任何让他疑心的地方。
“不,不对。不是在这些细节上,要放宽去想,要联想,要设想,要像猜,像猜谜一样。”古洛不是有那种所谓灵光一现的人,什么电光石火,他是慢慢地拓宽思路,再设想若干条道路,他总是能从这庞杂中找到一条合理的途径。就像现在,他已经发现了自己思维的盲点,正想像阿基米德那样疯狂地大喊一声时,电话铃响了。不用想,这么晚来电话,肯定是胡亮无疑。
“喂!什么事儿?”古洛抢先问道。他已经意识到出事了,而且肯定是意料之外的事。
“抓着一个抢劫强奸嫌疑人,就是在那个公园附近作的案。现在正审他呢。”
“我……这就去。”古洛慌忙穿好衬衣,妻子说了声:“把门关好!”
“嗯。”
胡亮的办公室灯光亮得刺眼,古洛不由得用手遮挡了一下。“走廊里太黑了。”他说。
“灯刚坏了。介绍一下,这个人你认识吧?”古洛看了对方一眼,说:“认识,花匠。”
“对。”花匠的头上包着绷带,看古洛认出他来了,很高兴。
“这位叫汪洋,就是汪洋大海的汪洋。就是他先发现了歹徒的。”汪洋的样子比花匠更惨,头上也有绷带,脸上全是青红伤,一条胳膊吊着绷带。他对古洛点点头,大概是因为脸上的肌肉受到损伤,没有现出礼貌的微笑。
“这是今晚的英雄,也是受害人。”
“我叫朱琳,在体校当教师,是教武术的。”她像个男人一样伸出手来,和古洛握了握。他看到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浓眉大眼,相貌端正,肩膀像男人一样宽阔,胸部高高耸起。“好家伙!大概当年的穆桂英就这长相。”古洛想。
“这小子够倒霉的,怎么袭击你呢?”古洛笑着说。
朱琳也笑了:“不过,还得感谢这位先生,是他见义勇为,我当时被偷袭,被打昏了过去。”朱琳伸出手掌,指了指汪洋。
“没啥。我那个……什么……”汪洋很不好意思。
“他受伤不轻,想让他住院,他就是不干。”胡亮说。
“没事。这点儿伤算啥?就是对付那小子我们俩都不是个儿,多亏了朱琳老师。”汪洋看看朱琳,脸红了。
“你是路过?”古洛问道。
“嗯。也算是吧。”
“你在哪儿住?”
“清凉街13号。”
“是回家碰上的?”
“不,这……咋说呢?”
“说吧。对我们有什么不好说的?有困难,我们帮你解决。”胡亮说。汪洋看了一眼胡亮,说:“其实,这也不算见义勇为,我每天都去那儿。”
“噢。”古洛有了兴趣。
汪洋就把他妹妹的遭遇说了,说完后,眼泪就流了下来。“我要给她报仇。可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那个坏蛋。”
“是不是,你都有功。救了朱老师,和给你妹妹报仇不一样吗?要不,又多个受害人。”胡亮很感动地说。
“我也没本事,练了点儿武术,却啥也不顶事。”汪洋颓丧地说。
“没事儿,以后到我那儿去,我教你。不收钱,你是我的恩人呢。”朱琳说。
“我也去。以后……不过,我太大了点儿。”花匠说。
人们都笑了。
空旷的审讯室里,一张桌子后面坐着胡亮和古洛,对面一张孤零零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像是被抽了筋的狗一样的人。他留着平头,一脸横肉,眼睛小而凶狠,眉毛向下耷拉着,活像狗垂下的耳朵,这是副天生杀人犯的模样。他低着头,时不时用贼一样的目光看看面前的警察,一言不发。
“怎么?跟我们搞起沉默权来了?”胡亮语带讽刺。嫌疑人还是不说话,已经半个小时了,他就像块不会动的石头。
“说!你叫什么名字?职业?住址?”胡亮厉声喝道。嫌疑人的身子似乎抖动了一下,这微小的动作自然逃不过古洛的眼睛,他知道嫌疑人内心有所动摇。“你本来就不是个意志坚强的坏蛋,还要装什么硬汉?”古洛在心里判断道。
“子弹打过来,可不管你会不会叫唤。就是畜生临死前,还要挣扎挣扎,就是头猪还要叫呢。你呢?死得像个闷嘴葫芦?”古洛说。
“吭……”他咳了一声。
“不管你再怎么装,就是没有你的口供,照样判你的刑,要你的命!这你还不明白?”胡亮说。
“唉!”他还叹了口气。
“叫什么?”
“邹明贵。”
“接着说。”
“黑龙江省绥化市小东乡村民。三十五岁,无业,不,算是农民吧。”
“就是没种过地。”胡亮说。
“地都没了,种啥?”
“一直在外打工?”
“嗯。”
“犯过事儿吧?”
“没有,是头一次。”
“头一次,还懂得沉默权?”
“听人说的。”
“谁说的?你为什么要听?是不是准备好了犯案?”
“你就别问了。今晚的事儿是我干的,该咋判就咋判。”
“好汉做事好汉当呀!我问你,你知道前几天公园里就是你作案的地方出过事儿吗?”
“啊?真的?我……我不知道,我才来这里一天,要不我能往枪口上撞?”
“说得好!来本市是为了抢劫?”
“不是,想打工,没钱,就干了这事儿。”
“还想强奸?”
“……”
“来这儿前,在哪儿?”
“铁岭市。”
“铁岭前呢?”
“在家。”
“是打工?有人证明吗?”
“有。在建筑工地上,当力工,俺也没啥技术。”
“什么时候出来打工的?”
“半年前。”
“以前没打工?”
“没有。”
“以前来过这儿吗?”古洛忽然开口。
“没……没有。”邹明贵慌乱了一下。
“用得着我帮你回忆吗?”古洛说。
“绝对没有!”邹明贵强硬起来。
“先把他带下去。”古洛说。
“给!好烟。”胡亮把一包中华烟递给了古洛。古洛打开烟盒,抽出一支,点上火,狠狠地吸了一口。
“戒了两天了?”
“胡说!都三天了。”两人都笑了起来。
“现在有电脑很方便呀!”古洛说。
“要查什么?”
“看看这小子被咱们招待过没有。要是没有,就看看铁岭有什么案子和这相像的。再去他家问问。他可不像能在家待得住的人。”
“是啊。作案时说的那种话,什么‘杀一个是杀,两个也是杀’,够凶恶的。还知道行使沉默权,简直是个油条,能没有前科?”胡亮笑着说。
调查了案卷后,证明邹明贵没有案底。“好小子!运气够好的。咱们出趟差去他家看看?”胡亮说。
古洛想了想说:“算了,又得花钱。给他们那儿的派出所打个电话问问。他的那个检查,就是DNA检查什么时候出来?”
“明天。”
五 天灾?人祸?
刚一睁开眼睛,古洛就感到了头痛欲裂。最近他身体不太好,浑身都不舒服,还患上了高血压,每天都得服药。
“该不是血压高了?”古洛想着,就让妻子给他量了量。妻子是个心灵手巧的人,什么都能干。
“没事儿。”她说。
“那就是累了。”古洛像是在自言自语。
“休息休息吧。年龄不饶人呀!”
要是平时,古洛会勃然大怒的,但现在他却感到了一丝悲凉。岁月就是这么有力量,连古洛这种谁都认为不会老、他自己也曾这么认为的人都低下了头。
但他还是不服气。他挣扎着起了床,洗漱后,坐在沙发上缓了一阵儿神,觉得好多了,就让妻子端来早点。他慢慢地吃¨wén rén shū wū¨完后,看看表,都十一点了。“这叫早点还是午饭呀?”他苦笑着,顶着耀眼的阳光出门去公安局了。
天气真热,公共汽车像蒸笼一样,但古洛这个馒头还在思考着。
“邹明贵说的唯一实话,大概是唯一吧,就是他不知道梅兰英的死。也就是说,用DNA检查来比对精液,恐怕是徒劳无功。如果真是这样,那还得按我的思路来调查梅兰英案。可是,毫无头绪呀!没有线索,没有逻辑上的漏洞,一切都是严丝合缝的……但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一次有预谋的暗杀,作案人精细得难以挑剔。但再怎么精心的安排总有破绽,而这次没有,说明还有客观条件的巧合在起作用……不,还得试试。可从哪儿着手呢?”
一直到走进胡亮的房间,古洛还在苦苦思索着,天气也不那么热了。
“来得好。否了。DNA检测说不是这小子干的。”胡亮说,口气像是他一直坚持邹明贵不是杀害梅兰英的凶手似的。
“他那边来信了吗?”
“来了。好小子,撒谎和真的似的。他十二年前就离家打工了。去的还挺远,先在广东的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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