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无比勇敢的老婆。
“扶到炕上后,给她倒了水,喝了,就醒了,能说话了。她说,你们快去看看我婆婆。我问是啥事,她说婆婆被人杀了,就又晕了过去。我……”大队长觉得这时再隐瞒自己的怯懦是毫无用处的,就红着脸说,“我就叫了几个小伙子,都是我们村的,去了关绍祖家,一看他娘一身的血,有人去把了把脉,还翻了翻眼皮,不知为啥。然后那人就说,死了,被人杀了……”
“你们怎么知道她是被人杀的呢?”武朝宗很聪明地质问道。但赵白对队长的这个问题很不以为然,当然李红又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这……”厚道的大队长一时被问住了,这正是武朝宗要的结果。这验证了他的问话不是像赵白想的那样是废话。
“那一身血,还有她媳妇说的,谁都明白……”
“嗯,有道理,有道理呀。走,出发!”武朝宗忽然大喊一声。反应迟钝的大队长吓了一跳,心想:“这老武,平常看不出来有这么厉害,这一吼,把我的心都震破了。”不由得便由衷地崇拜起武朝宗了。
不过,心真正破了的是关大林的老伴儿。那个过去的妇女干部,利落、机智,嘴上从不饶人,她那颗忽冷忽热的心被利器扎破了,就是这一下子让一个生命消失在这阴雨霏霏的夜晚。
“她的名字叫什么?”武朝宗问大队长。对方的脸色一下子就恢复到刚看见尸体时的颜色,他想了半天才说:“叫窦金花,娘家是山那边窦家村的。”
“窦金花,名字还挺好听的。”武朝宗想。可嘴上却说:“看了现场再说吧。”他走得更急了。
现场确实如邻居所说的,没什么可看的。毫无疑问,窦金花是死于非命。武朝宗看了看尸体,就命令技术人员和“哼哈二将”仔细勘查现场,自己则对大队长说:〖TXT小说下载:。。〗“你把她儿媳妇叫来……对了,她儿媳妇叫什么?”
“也是窦家村的,叫窦银花。”
“怎么叫的名字都差不多呢?”武朝宗皱着眉头说。
“是,是。咱山里人,就知道花呀草的。”大队长赔着笑脸,他真怕眼前这个威风凛凛的刑警队长了。
让大队长和武朝宗没有料到的是,案子发生了意外。后来武朝宗对局长说,这个案子就像游击战,根本不像正常的凶杀案,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老是出人意料。让他总结出这个重要结论的重要论据之一,就是眼前的这个窦银花。她穿着一身沾满了泥浆的花棉袄,包着白色的头巾,上面也有好多泥点儿。就是这头巾也掩饰不住她腌臜、零乱的头发,一绺发黄的头发从前额耷拉到眉毛上,眉毛下面是一双闪着病态光芒的大眼睛,眼睛下的颧骨泛着两朵红晕,再往下就是笑嘻嘻的嘴唇和闪着白光的牙齿。
“还认识我吗?”武朝宗真的有些害怕了。他已经觉察到这个女人的不正常。
“你是鬼。”窦银花笑着说。
“胡讲什么?”大队长怒叱道。他用愤怒掩盖着恐惧。他比武朝宗更清楚,这个女人有问题了。
“你是小鬼。”窦银花笑得更厉害了。
武朝宗又问了她几句话。她却抬起空洞洞的双眼看着天空,什么都不说。
“你看到那个杀人的了。前几天你还想给我们说些什么,但你婆婆不让,结果把命搭了进去。你也危险,如果不告诉我们实话的话。”武朝宗不耐烦了,他也不管这个女人是否精神失常,只是不断地追问着,“你明明知道,不要装疯卖傻,你是害怕,才装出来的,我说的对吧?可你再装,凶手也不会放过你的。”武朝宗声色俱厉,大队长在一旁,现在才搞明白窦银花是在装蒜。“对,她告诉我这事的时候还好好的呢。”他一边想,一边怒吼道:“说不说?再不说,给你喂山。”喂山是这里的一个陋习,将村里或大家族宣判有罪的人绑起来,放到深山老林里,野兽自然会代替刽子手的。
窦银花看了大队长一眼,又抬头看着天空,显然她宁愿和野兽打交道,也不愿意服从大队长的权威。
“你应该说呀!这对你有好处。我们是保护你的。我们是警察,人民的警察,我们帮你抓罪犯,抓杀你婆婆的罪犯,可能这个犯人也杀了你公公和丈夫。说吧,把你看到的都告诉我们。”武朝宗换了一副笑脸。他的演技肯定不如窦银花,如果窦银花是装出来的话,但这时他已经不顾一切了。
“钱,钱……”窦银花忽然说道。
“钱?什么钱?说呀,说下去。”武朝宗兴奋起来,他的两位大将已经在十分钟前来到了这里,也激动地探出头来。可是,窦银花似乎忘了所有的语言,只是记住了“钱”这一个字一样。从那以后,不管谁问,不管是什么时候,她就能说这个字。
“报告!”赵白、李红看出队长遇上了鬼打墙,就大着胆子叫了一声,几乎是异口同声,仔细听,李红还是慢了些。
“什么事?”气急败坏的武朝宗用更大的嗓门问道。
“现场什么也没发现,显然凶手是个有经验的罪犯,他消除了所有痕迹,一个指纹都没留下。”赵白说。
“脚印呢?”武朝宗看看阴沉的、还下着小雨的天空,问道。
“也没有,连院子里都没有。”
“扩大范围嘛,到山里去找。”
“这雨……”大队长嗫嚅着。他实在被这三个警察吓破了胆。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武朝宗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天气,在山里就是有脚印也被水冲走了。”
武朝宗一时语塞。他知道大队长说得对。一个念头忽然在他昏沉沉的头脑里亮了起来,如同黑夜森林中走近的火把一样,他越来越意识到,这个罪犯可能是当地人!
一个死了,一个疯了,那边远的山村里发生的惨剧就像地方戏或地方歌谣一样,只能在当地流传,那是个没有电视的时代。所以,古洛和胡亮自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一个无辜的生命又消失了。他们只是专注于自己的工作,用头脑——绞尽脑汁,用体力——累断双腿,用所有的感官投入到本市发生的连环凶杀案中。虽然,目前没有发现任何端倪,但古洛相信,有时线索会像飞碟一样忽然出现在黑乎乎的天上,那会让人惊奇不已。
果然,伊藤就放起了飞碟。早上,古洛刚上班,昨天询问艾祖兴,让他感到有些疲劳。“老了。”他一边想着,一边责备自己居然睡了八个小时。好不容易,他才没有迟到。这时电话铃声响了,还没等他往前迈一步,反应奇快的胡亮已经把听筒牢牢地握在手里了。
“啊!是清水先生呀。”胡亮故意大声说,同时看了古洛一眼。古洛一手拿着热水瓶,一手掀起茶杯盖,正准备给自己泡杯浓茶,一听到清水的名字,就表演了一个电影中的定格。
“什么?你说什么?好!我们马上就去。”
古洛本来想问是什么事,但觉得这样有失风度,就等着喜形于色的胡亮说:“好消息!那个叫伊藤的女人想起了一些重要的东西。”“嗯。”古洛应了一声。他的情绪突然就低落下来,因为他推测不会有什么信息让案件侦破有质的飞跃。而结果却像一位大作家说的那样,既不是那么好,但也不那么糟糕。
“我拼命想,才想起来。”伊藤还是那副假面具,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套装,按她的年龄来说,她的身材保持得非常好了。她文雅地啜了一口咖啡。那时的钱值钱,这一口能值一块钱,让古洛看着眼前的咖啡,不敢喝,虽然是日本人请客。“太奢侈了。”古洛心疼地想。他又看了一眼胡亮,那个腐败分子已经喝了大半杯了,居然若无其事。
“那就说说你宝贵的回忆吧。”古洛说。他的口气惹得当翻译的计敏佳看了他一眼。
“是吗?宝贵吗?那我太高兴了。是这样的,我丈夫说,他有一次去公园里打拳,有个黑大个儿要和他比试。他也答应下来了。”
“嗯。后来呢?”胡亮认为伊藤还要说什么,就催促道。
“没有了。他后来就死了。”伊藤面无表情地说。
“什么?你说的时间是在你丈夫死的前一天?”胡亮大惊。
“不是前一天,而是当天。当天晚上他出去就没回来。”
“如果推测你丈夫是去和他比武,或者他在路上截住你丈夫比武,并导致你丈夫的死亡,这样的推理是不是太勉强了。”胡亮说。
“嗯,不知道。我只是提供我所知道的,判断是你们的事。”伊藤还是那副样子,似乎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事能打动她。
“有道理。还是由我们判断吧。清水先生您是金先生的亲弟弟,你觉得你哥哥会是因为比武死的吗?”古洛说。
“这……这有些太愚蠢了吧。”清水略一停顿,眉毛很自然地皱了一下,又接着说,“我哥哥这个人有些古怪。我说的是性情,他很爱好武术,也愿意和人比试,他管这叫切磋。所以……”
“不是没有可能,对吧?”古洛对这种慢性子的人总是很不耐烦。
“也可以这么说吧。但我还是觉得挺蠢的。可……他这人……”清水的鼻子下面渗出了汗珠,让人看着都不舒服。
“好吧。我知道你的想法了。那就是也把判断委托给了我们。”古洛毅然决然地打断了清水的犹豫不决。
“对了。还有那件事,就是有人看到有人来看望你们……”
“没有,从来没有。我们上回已经说过了。”伊藤比古洛对清水的态度还要斩钉截铁,而且很不满地看了一眼计敏佳。她的眼光是那么恶毒,让古洛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当然,他不知道,日本女人虽然表面上温文尔雅,但她们的内心世界还是女人的,和中国女人、欧美女人没有什么不同。所以这个假面具后面的灵魂和中国街道上破口大骂的泼妇如同孪生姐妹一样。
“我不过是确认一下。”古洛声音小了起来。“假面具”笑了笑,是真正的假笑。
“丧事办完了吗?”古洛转移了话题。
“基本完了。人也火化了,我们要送他的骨灰回日本……”伊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