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乐声泠泠。
历届的形象使都是自行编排节目。两年前,梁穹月和沈歌鸢便是自编的一段飞霞舞,流觞会后,郢城便掀起一股飞霞舞热。
陈欢沅和袁茱萸走到高台中央,众人都期待的看着她们,不知她们又会表演什么节目。只见陈欢沅面对着袁茱萸站着,袁茱萸手握长剑。鼓点开始,奏出哀伤凄美的曲调。表演开始。
袁茱萸手中长剑平指,停在陈欢沅心口三厘处。
“你骗了我。”袁茱萸声音冷冷地说。
陈欢沅肩膀抽动着,眼中含着泪却不肯落下。
“三郎,我是爱你的。”陈欢沅哽咽道。
袁茱萸饰演的三郎突然仰天大笑,然后看着陈欢沅,脸上有爱恋,有不舍,更有一丝残酷。
“烟云,我讨厌别人骗我。”三郎说完闭上眼睛将手中长剑刺进了烟云的身体,然后丢了剑,转身背对着她,蹲了下去。烟云捂着胸口,嘴角流着血,看着三郎紧缩在一起的身体,终于哭了出来。她艰难地一步步走向他。胸口的血不断溢出,烟云的右手染满了红色的鲜血,然后是衣服上,脚上,地上。烟云终于走到三郎身边,她右手按着胸口,左手放在他肩上,慢慢的蹲在他身边坐下。
远处的骆平山看着台中的两人,脸上现出痛苦的神色。他看了看上首坐着的玄一,见他仍是一脸平静。骆平山竭力压住内心的狂风暴雨,继续看着台上。
烟云把头靠在三郎肩上,笑靥如花,“三郎,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三郎低头看着地面,任由女子把头靠在他肩上,终于他抬起头来看着远方。
“记得。那是在四月,我十五岁,第一次和师父下山,结果在集市上走散了。然后我就遇见了你。”
“你当时也是穿着这身白色的道服,”烟云接着说道,“茫然四顾的看着周围的人群,像一直受惊的小鹿。”烟云轻轻笑道,“我当时挡在你面前,你急红了脸,好像我长得多丑似的。”
三郎也笑笑,“我当时急着找师父,你突然挡在我跟前。以前在观中也常和师兄弟打闹,可是却是第一次看见女子,一时有些慌,不知该说什么。”三郎稍稍顿了顿,低声道,“你那时真好看,一身杏黄色的衣衫,笑意盈盈的看着我。”
台上的两人喁喁说着话,烟云突然吐出一口血,身体不支倒在地上。三郎从回忆里惊醒,看着倒在地上的女子,一滴泪从脸颊滑落。他抱起她,一步步走下台,“烟云,下一世转世为人,我们好好相爱。”
直到袁茱萸抱着陈欢沅走下高台,两人谢场离去后,众人才从刚刚的故事中回过神来。会场爆发出惊天的掌声。姬婴无意间看向玄一,却看见玄一的位子空着,不知他何时离开的。
台上继续着节目,众人却都提不起兴致,怀想着刚刚的故事。
净慈寺东面的禅房里,一个男子坐在屋内,面前是摊开的一幅画。这个禅房平时都是锁着,每月玄一会亲自来打扫一次。
‘咚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屋内的男子收起画,转身看向走进来的玄一。
“皇上怎么突然来了?”玄一对座上的男子说道。
皇上愉悦一笑,“朕听说此次流觞会热闹非凡,想来凑凑热闹。”皇上双手合十,“玄一你可别对外泄露朕的行踪。”
玄一亦双手合十,笑道,“老衲只见到一个痴情男子,未曾见过皇上。”
皇上呆愣着看玄一离开,无奈笑笑。
开幕式结束后,众人在寺中用过斋饭各自回了各自的住处。
吴文渊此刻在落雁山东面离净慈寺不远的一个帐篷里,川连庭的帐篷和他比邻而居。吴文渊今天一直在盼着天快点黑,好早些见到川连庭的妹妹。他坐在帐篷内,对着镜子仔仔细细的描着眉,然后又重新打了一遍粉。帐篷内燃着一支刚刚点燃的蜡烛。吴文渊点了点胭脂在手中,用水轻轻化开,然后匀净的涂抹在脸颊和嘴唇。化好妆后,吴文渊端起梳妆台上的镜子,左看看右看看。在烛火的掩映下,他的脸白净无瑕,又带着非常自然的红润。吴文渊满意地笑了笑,这才放下镜子站起来,把包袱中的衣服全拿出来,一件一件的试。
他这人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他想得到的东西从未失过手。然而他又是一个非常追求完美的人,对于自己的衣容服饰,从来都是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他人。他不能忍受有一点点的瑕疵,对于他想要得到的人,不管男人女人,在那晚他都会营造一个特别浪漫的场景,更会把自己修饰得尽善尽美。
房中的烛火已快燃尽,终于收拾好的吴文渊站在镜子前邪魅一笑。
“川兄···”吴文渊站在川连庭的帐篷前低声喊着,“我可以进去吗?”
“吴兄请进。”川连庭掀开门帘,笑道。
“吴兄今晚好生俊朗。”川连庭帐中燃着两支蜡烛,灯火明亮。
吴文渊淡淡一笑,“圣人有言,‘衣冠不正,则宾者不肃。’我一介书生,虽不能‘君子死而冠不免’,但为学之道不仅要熟读四书五经,更要将其用于生活中。”
川连庭忍住自己心里的鄙夷,附和道,“吴兄果然是明理致用的人。”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吴文渊见川连庭始终不提他妹妹的事终于忍不住道,“川兄今日说令妹今晚会到,现在时辰将晚,令妹未至,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川连庭心下好笑,这幅道貌岸然的样子。
“吴兄不必担心,我刚收到消息,舍妹已经到了。路途跋涉,舍妹一定会去泡温泉,不如我们去温泉池等她,到时一起回来。”
吴文渊听了,连连点头,“这样也好。我听说落雁山的温泉池是申国最大的温泉,趁此机会我们现在就去吧。”
吴文渊站起来,见川连庭仍坐着不动,疑惑的看着他。
“吴兄先去吧,我收拾收拾随后就到。”川连庭笑笑。吴文渊虽然有些疑虑,但又不好多问,更何况若川连庭不在,岂不是更好下手。
“那好,我先去。”
川连庭听着吴文渊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急忙站起来,把包袱中的衣服拿出来穿戴好。
温泉池在落雁山西面,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温泉池,周围还有无数假山岩洞。但如此大的一个温泉却是免费开放的,平时也是由净慈寺的僧人打理。温泉池分东西两池,东池名月华池,为男子的场所,西池名春宴池,为女子的场所。月华池和春宴池又有无数个小池,各小池被假山岩洞隔开,所以也甚为安静隐蔽。
吴文渊来到一个名叫华岩池的一个小池,脱下外衣,舒适的靠在池壁上享受着温热的泉水。华岩池四周为假山环绕,左面一山之隔便是春宴池。华岩池中只有吴文渊一人,只听得见外面喧声闹语,却不受任何人打扰。
沈子衿用过饭后,便一人在寺中闲逛。月色清冷,远处的藏经殿远远传来木鱼声。沈子衿突然想起川御安今日一早约他晚上去温泉池泡温泉,便匆匆向温泉池行去。
然而沈子衿到温泉池后不禁哑然失笑,这么多大大小小的温泉,他要怎么和川御安会合。想了想便摇摇头不再找,想来川御安此刻早已舒服的泡在温泉中了。沈子衿站在温泉池正门处,看着门内来来往往的男女,便想找一处清净点的温泉。
他绕着温泉池的外围走了一圈,最后脚步一顿停在月华池后门入口,脸上满是诧异。刚刚一个女子闪身进去了···
沈子衿本不是好管闲事之人,但这次不知为何,也没想那么多便跟着进去了。
☆、醉里吴音相媚好
玄一方丈正在禅房中打坐。夜色寂静,房中蕴含着一股意味难明的沧桑感。
骆平山悄悄地站在窗户外面,耳朵紧贴着窗纸。
“进来吧。”玄一突然开口,语气甚是平静。
骆平山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也不躲不避,从容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玄一也不睁眼看他,缓缓说道,“三十年了,你终于来了···”。
骆平山有些诧异,“你知道我会来?”
玄一终于睁开眼,眼中充满凄怆怜悯,“你和你母亲很像。”
“不要提我母亲!”骆平山突然激动大吼,“我怕你脏了她的名字。”
玄一安静地看着他,静默无语。
“不要这样看着我,我讨厌你那怜悯的眼神,讨厌你那副济世为怀的样子。”骆平山亮出手中金针,“玄一,今天我是来为娘亲报仇的。”
玄一一点也不惊讶,淡笑着,“我欠她的,应该还。”
骆平山神色震惊,一脸不可置信。为什么,为什么要用这种解脱的笑看着他,为什么明明他恨他恨得入骨,此刻心里却还有一点不忍,而又是为什么,娘明明那么爱他,他却杀了她?想到这儿,骆平山心里闪过一丝怨毒,暗自运气,想要射出金针。
“师父···”门外突然传来虚叶的声音。骆平山一个闪身破窗而出。
“刚刚是谁?”虚叶从门外进来,看见被撞坏的窗户,想要去追。
“虚叶,不用管他。”玄一方丈阻止道。看着被撞坏的窗户,神色凄楚。
虚叶看着玄一方丈的神情,心下惊异,五十岁的师父怎么会有让他超脱不了的的心事。
沈子衿悄悄跟在女子身后,奇怪的是,那女子似乎对温泉池很是熟悉,专挑人少的路走。一路躲避,竟未被人发现。
走到一个转弯处,女子眼睛往后一睨,邪邪一笑,闪身钻进了岩洞。沈子衿急急跟上去,早已没了那女子的身影。沈子衿不禁自嘲的笑笑,自己虽然武功及不上姬婴姬莘,但也不算太差,这次竟然输给一个女子。而且连面也不曾见到。
女子穿了一袭湖色花纹的衣裙,巧妙地一个温泉一个温泉的找去。女子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终于她在华岩池前停下,看着池中舒适的闭着眼的男子,整了整衣衫,再摸了摸怀中的麻痹针,终于笑盈盈的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