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喝了!”羡鱼抢过酒壶,随手扔进池中。
“姬莘,”羡鱼在姬莘身旁坐下,“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
“谁说我难受?”姬莘笑道,“我现在别提有多高兴了。我从小就厌恶争斗,厌恶宫中的生活。如今父皇母后死了,也再没人逼着我做我不想做的事了,我高兴还来不及,为什么要难受?”姬莘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姬莘···”羡鱼抱住姬莘,哭着说道,“姬莘你别这样,我看着难受。”
“走开!”姬莘一把推开羡鱼,“我不要你的同情,不要!”边说着边跌跌撞撞的站起来,往亭下的小舟走去,划着舟走了。
羡鱼站在亭中,仿佛心被掏空了一般。
天元六年八月初十,申国新皇登基,改年号为初月。紧接着,新皇在朝中肃清了大批反臣,首当其冲的就是原吏部尚书沈公觉。沈公觉及其夫人被判绞刑,沈子衿被判斩刑,沈歌鸢虽与姬莘有婚约,但因其父谋反,婚事便被取消,被赐鸩酒。沈氏一族其余的,年十五以上的男子流放岭南,女子没入教坊,年十五以下的统统沦为官奴。同时新皇又加封了一批耿介之臣,袁盟翊官至一品大将军,陈廷风被封锐武将军,官至从二品,其余的还有陈琰,福寿,张庭武,李延年等。
姬婴下朝后,回到宫中,看着空荡荡的大殿,突然脱下皇服,换上常服,命人牵了马出宫往落雁山而去。
“羡鱼?”姬婴来到穹月墓前,发现羡鱼正坐在那儿。“这些日子你为什么躲着不见我?”姬婴把芍药放在穹月墓前,靠着墓碑坐下。
“我听说你要处死子衿?”羡鱼转头看着姬婴,只觉得这个男子已经不是以前她心中的那个人了。
“是。”姬婴点点头,“这是他们应得的,若不是他们和皇后,穹月当初也不会惨死。”
“穹月姐的死他们是有责任,可是穹月姐当初也是心甘情愿喝下那杯酒的。这些日子这么多变故,川御安成了皇上,你也当上了皇上,我才明白,穹月姐并不是死于那杯毒酒,而是···”羡鱼看着姬婴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而是死于你们无穷的争斗和无尽的欲望。”
羡鱼抬头看着天,长长呼出一口气,“这世上哪有那么简单的好和坏。许多事情总是掺杂着无数的身不由己,无可奈何。所以我理解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但是,我求你饶了子衿,也饶了···歌鸢。”
羡鱼抚摸着墓碑,语气轻柔,“我相信,如果穹月姐还在的话,她也会这样做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心狠手辣?”姬婴看着羡鱼冷冷说道。
羡鱼淡淡笑笑,拍拍手站起来,“我不愿牵涉那些政治斗争,可你偏又是政治中人,所以我无法评价。我只求你饶子衿和歌鸢一命。”
“如果我不答应呢?”
“你是皇上,手握生杀大权。你若是不答应,我还能怎么办?不过是世上又多了两个墓碑,我便每年清明多带两束花去墓地看他们罢了。”羡鱼说着便要下山,走到拴着马的树旁解开缰绳翻身上马。
姬婴忽然上前挡在马前,神情有些哀伤,“你是不是宁愿看他们被处死,也不愿对我说一句好话?”羡鱼笑自己眼花,姬婴怎么可能会这样深情地看着自己。
“你赢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为什么还放不下过去?姬婴,你现在这样开心吗?”
姬婴看着马上的羡鱼,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羡鱼扬扬马鞭,骑着马往山下而去。
☆、梧桐叶,三更雨,是别离
羡鱼回到秦府时,秦澈正坐在扶风亭饮酒。
“澈哥哥···”羡鱼高兴地跑过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去哪儿了,连个消息也不留下,你知不知道这几月发生了好多事,你为什么辞官,怎么又突然回来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你的手好冷啊,你没事吧?”羡鱼拉着秦澈的手问个不停。秦澈笑笑,按住羡鱼的肩让她坐下,“你这么多问题让我回答哪一个?”
“那你到底去哪儿了?”羡鱼侧头看着秦澈。
“天庭有点事,我回去了一趟。”秦澈淡淡道。
“澈哥哥,”羡鱼扳过秦澈的脸让他看着自己,“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手也冰冰的···是不是天庭出什么事了?天帝发现我私自下凡了?”
“没有!”秦澈一口否决,“天庭什么事都没有,你不要胡思乱想。”
羡鱼狐疑的看了秦澈好一会儿,“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真的没有。”秦澈笑着拍拍羡鱼的头,“你放心吧。”
“那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天庭事忙,有些累。”秦澈说着站起来,“我先去睡会儿。”
羡鱼看着秦澈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总感觉不对劲。
姬婴登基后便命人把朝露宫重新修缮了一遍,姬婴每次下朝后都会过来坐坐再回重华殿。如今后宫并没有后妃,朝中大臣都上奏要皇上赶快选秀女。姬婴看着庭中一簇簇的换锦花,先前姬婴就已命人把庭中的芍药全部铲去种植换锦。尽管先皇在世时宫中人多种芍药,但是他知道母亲最喜的却是换锦。
“皇上,四王爷说要见您。”萧城从外进来,看着沉默的姬婴说道。
“他不是一直称病吗,怎么这时候想见我了?”姬婴从椅上站起来,“让他去御书房等着。”
“皇上。”姬莘站在殿中只微微抱了抱拳算是行礼。姬婴挑了挑眉毛,却也没说什么。
“你今日来可是为了沈子衿?”姬婴坐在御座上说道。
“皇上既如此爽快,那臣就直说了,求皇上饶子衿歌鸢一命。”
姬婴坐在御座上看着姬莘,“如果你能给朕一个理由,朕会考虑。”
“如果皇上能饶他们不死,臣愿意削去爵位,离开郢城,从此不再出现。皇上亦可不用再担心有什么变故了。”
“变故?”姬婴冷笑,“你以为你还能东山再起吗?”
“能不能臣不知道,只不过事在人为,皇上应该最清楚这一点吧。”姬莘抬起头冷冷的看着姬婴。
空寂的大殿中,两人就这样彼此对视着,眼神冰冷。终于,姬婴讥笑道,“你可知你刚刚的话已犯了谋逆之罪,朕现在就可以把你抓起来。”
“臣今日来早已做好任何准备,只不过现在已经有关于皇上的谣言在百姓口中流传。皇上当然可以判处臣,只不过到时天下人就不止说皇上这个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恐怕还得说皇上弑父杀弟谋权篡位!”姬莘玩世不恭的笑着,“皇上应该也明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吧。”
“哼,你以为就凭几句谣言就能动摇朕的皇位?”姬婴从御座上站起一步步走向姬莘,“现在的天下是朕的天下,将来也是!”
姬婴站在姬莘面前,看着他大声道,“来人啊,请四王爷出宫!没有朕的允许,不许踏出四王府半步,谁都不许去四王府看望。即刻拟旨,沈子衿沈歌鸢的刑期提前至明日午时。”
早有侍卫进来一左一右扣住姬莘的手,想强行将他拉出去。姬莘一把推开侍卫,眼神狠狠扫过众人,最后看着御座上的男子,冷冷道,“姬婴,如果子衿歌鸢真出了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姬婴看着姬莘绝决而去的背影,冷笑一声,眼神冰冷。
谁还记得小时他们也曾一起捉迷藏爬树戏弄宫人。
初月元年九月初二,原户部侍郎沈子衿,原吏部尚书千金沈歌鸢被判斩刑。离午时还有三个时辰,菜市口早已聚满大批百姓。
姬婴刚刚回到重华殿,萧城便急急忙忙进来,“皇上,羡鱼在宫门口大闹,口口声声喊着皇上的名字,要见皇上。”
“不见!”姬婴脱下皇袍,坐到椅上,靠着椅背闭上眼。
“羡鱼说皇上若是不见,她便自杀在宫门口。”萧城额上有微汗,“皇上,羡鱼这次不是闹着玩的,皇上还是见见她吧。”
房中听得萧城有些急促的呼吸,姬婴终于缓缓睁开双眼,“让她进来。”
姬莘站在四王府庭院中,看着院中数百个黑衣人,朗声道,“你们都曾是母后最信任的左膀右臂,今日一战,本王不管你们付出多大代价必须保得沈家兄妹的安全,听到了吗?”
“属下等唯王爷命是从。”黑衣人齐齐抱拳。
而此时郢城郊外一队人马正急急而来。
“如果是沈子衿的事,你就不要说了,朕是不会改变主意的。”重华殿里姬婴坐在御座上,还未等羡鱼开口先说道。
“姬婴,你现在已经是皇上了,为什么还放不下?为什么还要如此咄咄逼人?”羡鱼看着座上的男子心痛道。
“放下?”姬婴讽笑,“你以为我做这一切是为了我自己吗?放下?说得轻巧!我自幼没了母亲,又不得父皇疼爱,心爱的女子被他们毒杀,谁放过我了?”
羡鱼摇头苦笑,“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穹月姐,你可知穹月姐真正的心思?她只求你平安快乐!”
“不要用穹月当借口,”姬婴冷冷说道,“他们不配!”
羡鱼看着姬婴,“我今日才知道原来你心中有这么多的恨。你怨这个世界,怨它的不公平。你错了,姬婴,你的不快乐不是因为你的遭遇,而是因为你自己,你的心。你没有让阳光照进来。”
“不,你错了。不是我不让阳光照进来,而是他们把我的阳光挡住了。我曾经也对未来充满憧憬,那里有我的家还有我心爱的女子。我也曾想过放下争斗过平平淡淡的生活,可是现实告诉我,那是不可能的。”
“你可以让阳光重新照进来啊姬婴,你会重新拥有一个家,你会重新遇到一个你深爱的深爱你的好女子。”
姬婴静静看着羡鱼,良久说道,“此生此世,我姬婴爱的,只会是穹月。”
仿佛能听见风从屋檐穿过的声音,重华殿里寂静无声。
“那我呢?”羡鱼突然开口问道。姬婴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