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能听见风从屋檐穿过的声音,重华殿里寂静无声。
“那我呢?”羡鱼突然开口问道。姬婴似乎没想到羡鱼会突然说起这个,有些惊讶。羡鱼却笑笑,这话其实她很久之前就想问了,不为别的,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下凡第一个爱上的男子,虽然现在知道是自己认错了人,可毕竟她这几年的喜怒哀乐都是因为他。
姬婴沉默良久,说道,“因为穹月,所以我对你比对其他人要好,可是仅仅只是把你当做穹月的朋友。后来穹月出事了,我感激你对我的一番痛斥。之后我到了长武,你也跟着跑来,我很感动。长武的相处我越发觉得你是个好女子,也曾问过自己对你究竟是什么感觉。可是总回答不上来。上次在穹月的墓地,你对我极为冷淡,我的心竟有些痛。可是当我一转身看到穹月的墓碑时,我突然一下明白,我对你只是喜欢,不是爱。在这世上,你可以喜欢很多人,却只会爱上一个人。”
清风携带着轻薄的空气穿入殿中,九月的天气不冷不热,刚刚好。羡鱼听到姬婴的话,她原以为自己会难过,奇怪的是她没有一点心痛的感觉。姬婴说得坦诚真挚,羡鱼反而觉得很温暖,替穹月。只是除了刚刚那一刻,座上的那个男子现在已经变了,不再是那个外表冷漠内心炽热的人了。
羡鱼看着姬婴点点头,“我知道了,你的这番话我也算是对自己有了一个交代。今天我本是来求你饶过子衿的,看来你是无论如何不会改变主意了。我只想说一句,姬婴,你和穹月姐彼此深爱,你这个样子,穹月会伤心的。”
羡鱼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姬婴坐在座上,一动不动。
羡鱼走出宫门,天上忽然下起了暴雨,一声声惊雷响彻天际,羡鱼的头一阵晕眩。在晕倒之前羡鱼仿佛看见一个人影正朝自己跑来。
“你醒了?”姬莘坐在床边看着羡鱼,神色担忧,“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羡鱼打量着房间,“这是四王府?”“还是你以前的那间房,我一直让下人每日打扫着。”
“你不生我气了?”羡鱼想起那日在醉枫亭,故作生气的问道。
“那日是我不对,你要打要骂随便你。”姬莘摊开双手,一副凭君处置的样子。
羡鱼瞪了他一眼,把头偏向窗外,片刻后便笑了起来,“没事的,你没事了就好。”窗外已经天黑了,羡鱼坐起身问道,“我睡了一天了?”
“不是一天,是三天。那日你晕倒在宫门口,秦澈把你抱回来的。”
“澈哥哥?”羡鱼揉揉有些痛的头,“他现在在哪儿?”
“那日他把你送过来后就走了,也没说去哪儿。”
“走了?”羡鱼觉得有些乏力,重新躺下去,忽然想起一事惊叫道,“三天?那子衿呢?”
☆、梧桐叶,三更雨,是别离
“姬婴已经下旨免去子衿歌鸢的死刑···”姬莘说着,羡鱼听了,一时有些诧异,反应过来后不禁松了一口气。姬婴他···
“但是在囚车回监狱的途中,突然来了一批黑衣人把子衿歌鸢劫走了。”羡鱼的思绪被这话打断,抬起眼愣愣的看着姬莘,有些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奇怪的是姬婴只下旨全城搜查,并没有下城禁,也未贴告示。”姬莘讽笑,“我想也许他早有打算。”
“什么打算?”羡鱼仍然不明白。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人是被川御安劫走的。”姬莘看着窗外的夜色,“画知放不下子衿,便让川御安派人来救他。或者···姬婴与川御安早有勾结,那么巧,先皇病重,彰武战乱,新皇登基,战乱平息。姬婴和川御安私下也许早已达成协议,各取所需。”
“你是说川御安帮姬婴夺得皇位,姬婴答应川御安放过子衿歌鸢?”羡鱼说着看着姬莘,而后又自顾自点点头,“也不是没有可能···”羡鱼想着,如果是这样的话,姬婴原本就打算放过子衿歌鸢,那之前他为什么不说?一声叹息溢出,羡鱼自己并未察觉,思绪早已飘远,也许他还是那个他,从不肯多说一句,多辩白一句。又或许是大家都变了,他需要的是有人可以说说话,可以理解他,而自己却不再能看清他心中所想。
“羡鱼,有件事我想告诉你。”姬莘看着羡鱼,“我已经上了折子给姬婴,过几日我便要离开郢城了。”
羡鱼收回思绪,说道,“离开?去哪儿?”
姬莘笑笑,“我从小便想游遍所有美丽山河。离开郢城,天下之大,处处都是安身之所。从前我一直想逃离皇宫,却为身份所役,如今我可以随心所欲,却没想到会是经过这样一番变故。”姬莘把头看向窗外,“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羡鱼看着姬莘在烛火下的侧脸,在这样的夜里,他所有的面具都揭下,没有了玩世不恭,也没有了权势谋略,只有最真实的想要好好生活的一颗赤子之心。
“不会。我反而很羡慕你,也很佩服你。”羡鱼认真道,“就算经过那么多的苦痛,别人给了你那么多的磨难,你却能够不恨。如果···”羡鱼想到姬婴,如果他能做到用明媚灿烂的眼睛看这一切,也许之前的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不是不恨,我同样埋怨痛恨过,”姬莘低下头,左脸映着烛火,右脸没入黑暗,“可是更多的是痛恨自己。恨自己让别人有了可趁之机。可是有什么办法,就算是这样,我还是讨厌争斗。也许我错就错在不该生在皇家,这样母后就不会一生操心担心,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我对不起她。”
“姬莘,你没有错。”羡鱼扳过姬莘的肩看着他,“你永远是最善良的那一个,就像你八岁那年救下那条红鲤。你知道你这一走挽救了多少无辜百姓的生命吗,他们会免去因皇位争斗而颠沛流离的生活,他们不会妻离子散,父死兄亡。是你成全了他们最平静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妇人倚柴扉,炊烟袅袅升。”
姬莘沉默片刻,忽然玩味一笑,无所谓道,“我不过是为了能够游山玩水,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我没有那么广大的胸怀。姬婴确实比我更适合做帝王,我相信他一定能把申国治理得非常好。”
羡鱼看着姬莘又换成了已经许久不曾看见的以前最常见的那副笑容,有些开心又有些难过。开心的是他已经想通了,难过的是他要放下这一切,放下父皇母后的爱,曾经支持他的大臣的期望,选择独自离开,一定挣扎痛苦了很久。
“羡鱼···”姬莘突然看着羡鱼的眼睛,问道,“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容国宫里,沈歌鸢被安排在碧空殿,自来容国之后,沈歌鸢便再没说过一句话,川御安却每日下朝之后便来看她。
“皇上万福···”川御安挥挥手让宫人们下去。
“你又没吃早饭?”川御安来到内室,沈歌鸢坐在梳妆台前,桌上放着的几样清粥小菜动也没动。
“你来容国已经两月了,一句话都不和我说,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川御安坐到桌旁的椅上看着镜中的沈歌鸢。
沈歌鸢仿佛没听到一般,站起身往殿外走去。
“歌鸢,”川御安突然跑到沈歌鸢身边拉住她的手,“就算你心里有再大的怨气,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是不愿意原谅我吗?”
沈歌鸢突然哈哈大笑,随后眼神狠狠剜着川御安,讽笑道,“原谅?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破坏我和姬莘的亲事,你让我原谅你?你知道我有多爱姬莘,有多想成为他的妻子,眼看这个梦想马上就要实现了,你却亲手把它毁掉了,现在你让我原谅你?”沈歌鸢使劲挣开川御安的手,却再次被他握住。
“可是他不喜欢你,”川御安眼神疼惜,“他根本不喜欢你,就算你嫁过去你也不会幸福的。”
“谁说莘哥哥不喜欢我!”沈歌鸢失控大声道,“我知道他心里有我,我被判刑,他甘愿放下尊严去求他最不想见的姬婴。他那么爱他的母亲,却为了我去求杀害他母亲的凶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姬婴之间的勾当,叶皇后虽是自杀,却是被你们逼死的!莘哥哥为了我做他最讨厌的事,你还说他不喜欢我?”
“歌鸢,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川御安疲惫道,“你明知他做这一切是出于本性而非爱。他和子衿是生死之交,他不过是把你看做子衿的妹妹,他把你看做妹妹而已。”
“我不信!你骗我!”沈歌鸢捂住耳朵冲着川御安吼道,“莘哥哥就是喜欢我的,莘哥哥喜欢我!”沈歌鸢狠狠瞪着川御安,“你知道吗,我宁愿那日我被斩头,也不愿被你救来容国!我被斩头了,莘哥哥就会一辈子记得我,我是为他而死的。为什么你总是出现在我身边,总是来打乱我的生活?”
川御安听着沈歌鸢的话,眼神幽深如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他一把抓住沈歌鸢的双肩,紧紧盯住她的双眼,语气狠戾,“你听着,姬莘根本不爱你,不爱你!就算没有我,你和他也不会在一起的,这就是命!”
“你胡说!”沈歌鸢一把推开川御安,一步步后退,“你胡说!胡说!”
川御安见沈歌鸢情绪激动,不敢再说,只轻轻道,“好,我们不说这个了,来,先把饭吃了。”
川御安伸出手,沈歌鸢毫无反应,只是一步步往后退。川御安无法只得过去拉住她的手,他以为沈歌鸢会甩开,没想到沈歌鸢不再挣扎,由自己拉着她往桌边走。川御安听见沈歌鸢口里不住低喃,“喜欢我···喜欢我···莘哥哥喜欢我···”
川画知来到关押沈子衿的小院,手里提着食盒。
“画知···”沈子衿从屋里出来,手中拿着本书。
“子衿,我给你做了你爱吃的几样点心,来尝尝。”川画知走到院中的石桌上放下食盒,对沈子衿笑道。
“我记得你好像不会做饭。”沈子衿打开食盒,端出三盘做工精致的点心。
“我特意跟厨房的师傅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