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见到翩然若仙的独孤灵袅袅而至,对着自己屈膝行礼,便立即绽放如花的笑容,站起来亲自扶起独孤灵:“快别多礼了,灵妹妹。来,坐在本宫身边。”
她亲热地拉着独孤灵坐到自己的身边,引得其他侧妃纷纷侧目,情不自禁流露出或妒恨,或猜忌的神色。沈珍珠洞若观火,媚眼如丝,余光窥探着李豫的反应。当然这一切都是表演给坐在隔壁桌的李豫看的。独孤灵是李豫的新宠。在李豫面前,怎么也得表现得雍容大度,对他的新宠礼让三分,将来太子登基,自然记得她的好处,母仪天下的风范可不是一朝便能炼就的。
李豫果然注意到独孤灵来了,深邃的星眸燃起笑意,唇角亦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柔情蜜意。独孤灵坐下时,回应着李豫的视线,她莞尔一笑。今夜,应该是良辰美景吧。
沈珍珠瞥见这两人含情脉脉对视的一幕,心尖发颤,偏过头,装作漠视,但紧咬的牙关咯吱作响,只有她自己听得见。她忽然冷笑,眸光闪过一丝毒辣。待回过头来,却又是那妩媚动人的微笑:“灵妹妹,病了这么久,总算好些了。今晚见到灵妹妹如此神采飞扬,艳压群芳,姐姐真是替妹妹高兴。”
独孤灵还未及回应,崔妃便冷笑一声:“说到艳压群芳,谁能艳过太子妃呀?太子妃堪比这牡丹园里的牡丹,国色天香,岂是那些路边摘来的病怏怏的野花可比的?”闻言,其他的妃子纷纷以帕抚嘴嗤嗤笑。
“崔妃,这话太过了!自家姐妹,开开玩笑就笑了吧。来,我们与灵妃喝一杯,恭喜灵妃玉体康复!”沈珍珠含嗔笑责,带头举起了酒杯。
崔妃、德妃、淑妃、贤妃见太子妃带头,岂不有顺从之礼,亦举起杯来祝灵妃玉体康复。独孤灵只得举杯饮之。依独孤灵的伶牙利齿,岂有怕崔妃之礼?她本该痛痛快快回她几句,但见太子妃出面,她便沉默着,根本不屑与这些妃子争风吃醋。
那边的李豫只见众妃举杯共饮,以为和乐融融,心下安慰,便安下心来,春风满面地招待起他那桌的客人来。他那桌坐着独孤灵的父兄,太子妃的父亲、位列三公之首的沈太尉,龙武大将军陈玄礼、汾阳王郭子仪,御史大臣李泌,以及一个独孤灵不想看到的人…宦官李辅国。
整个长安城谁不知道李辅国就是一个不折不扣十恶不赦的大奸臣?李豫竟会在中秋家宴邀请他,而且面带微笑,频频向他敬酒,颇有讨好之意!这令独孤灵十分不舒服!
那年,安史之乱爆发,李隆基带着子孙仓惶出逃,至马嵬坡,六军不发,被逼赐死杨贵妃,始作佣者全在李辅国。在灵武李辅国又逼着李隆基逊位,将皇位禅让给李享。李享登基后,自然极其仰仗敬重李辅国。李辅国在唐肃宗李亨的默许下,权倾朝野,不可一世。在李豫任天下兵马大元帅之时,他便任职行军司马,手握兵权。如今天下已定,符契更由李豫手中交到李辅国手中。兵权如此,朝政亦由他一手把持,除上朝外,文武百官有事启奏皇上都需经过李辅国通传,俨然就是一个“实权皇帝”。
回长安这半年来,李辅国与张皇后朋比为奸,总是不择手段地排除异己,不断残害忠良。就在这个月,他们便联手作下了一件轰动长安城的惨案。
萧华宰相忠心耿耿,却被李辅国视为眼中钉,因为有他存在的一天,李辅国就实现不了当历史上第一个宦官宰相的美梦。而张皇后的眼中钉便是皇太子李豫与建宁王李倓。为了让自己的儿子越王李系顺利继承帝位,她必须除掉这两个人。
只是如今天下初定,皇太子李豫收复失地,功劳过大,动他怕引起民愤,两人便集中精力对付李倓。张皇后与李辅国密谋,设下一计,诬陷李倓奸杀萧贵妃,李亨龙颜大怒,下旨诛杀亲子李倓。萧华宰相三番两次高呼冤枉,长跪紫宸殿前,请求皇上彻查此案,惩制真凶。他认为杀害女儿萧贵妃的凶手另有其人。但李亨身为皇帝,岂肯承认错误,何况是诛杀亲子的错误。即使明知有错,也不能承认,屡劝不听后,便下旨将萧华贬为平民,逐出京城,永不录用。
可怜李倓与萧贵妃惨死,萧丞相被逐。此案真相自在每个人心中,但谁又敢说半句。
独孤灵虽在病中缠绵四个月,本该两耳不闻窗外事。但家兄独孤良前来探望自己时,亦忍不住心中愤慨对独孤灵说了此事。但今夜,对与李辅国同桌饮酒,独孤良似乎也不吃惊,亦不勉强。一向热诚正直的兄长为何会如此呢?
男子们正热络地交谈,却听不清说什么?他们一定在密谋什么。或许官场之上,并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不过李豫能够邀请李辅国前来,至少证明此刻他们并非敌人,而是合作的伙伴。那么,他们将合作什么呢?
独孤灵默想着,灵动的美眸只管怔怔地望向李豫那边,这付神情却惹恼了一旁的沈珍珠。她的唇边流露出一抹冷笑
☆、第31章 二次洞房
这是一次无聊的中秋家宴,看着夫君与朝廷官员们高谈阔论,和夫君的妻妾们说着言不由衷的话,独孤灵惟有一口接一口地喝闷酒。桌上的月饼是冷的,十分寂廖的模样,不得不说,太子府的月饼做得比参军府精致得多,偏偏没有人想起来要去品尝它们,也许是山珍海味太丰盛了吧?
情不自禁想起从前在参军府的中秋节,依偎在母亲怀里吃着月饼赏月,与父兄有说有笑,一家四口和乐融融,那是多么值得记忆的画面。她微微叹息,中秋家宴就该与家人温馨团聚就好,何必宴请,何必与朝政挂勾?
但这就是李豫,时刻放不下朝廷大事。这样的夫君,似乎不懂风月,但将来,必定会是个好皇帝。她喟叹,气恼着自己,为何突然对这样勤勉朝政、 心系天下的李豫起了挑剔之心?从前的迷恋与祟拜到哪里去了?难道是因为有了比较?不,她咬着自己的下唇。这并非李豫的错,李豫还是从前的李豫。是自己,难道是自己变了?想到这,不禁心口发慌,没来由心乱如麻。
“姐姐,听说父皇病了,而且病得不轻,我们是不是进宫探望一下比较好呢?”知书达理,性格温和的贤妃忽然问道。
贪玩的淑妃立即抢话:“去去去,珍珠姐姐,我们很久没进皇宫了,正好进皇宫玩一下吧。”
城府颇深的德妃冷笑:“你看你,口没遮拦的,万一叫人听了嚼舌根,说你进皇宫不是为了探望父皇,只是为了玩,你就死定了。”
淑妃吐了吐舌头,在这里,她年纪最轻,只有十六岁,少不得贪玩了些,言行举止总带着稚嫩。风情万种的崔妃媚笑道:“别唬她了,德妃,在这里都是自家姐妹,谁会说出去呀?依我看,会这样想的人心里才有鬼吧,像我们,怎么都想不到那里去,只当姐妹们说笑罢了!”
独孤灵不禁抿嘴而笑,崔妃那张嘴,真是到哪里都要得罪人?不过,她并不害怕这样的人,喜怒形于色总比口蜜腹剑的好!
沈珍珠蹙起颦眉,叹息:“当然要去探望,自从萧贵妃案之后,父皇接连痛失爱妃与亲子,身心受创之下,不免病魔缠身。特别是三皇弟的死,就算李倓做了什么穷凶极恶之事,到底是皇上亲子,岂有不懊悔之理?此病来势汹汹,据说父皇还常梦见三皇弟。哎,不提了,见到父皇也别再提此事。探望的礼物本宫自会备好,届时通知姐妹们,再一起入宫探望吧。”
“如此甚好!”众妃答道。
独孤灵慢慢咽下口中的美食,便站起来,梨涡浅笑,声如银铃:“珍珠姐姐,灵儿也要去探望父皇,到时侯请别落下灵儿。不过现在,大病初愈,不免容易疲倦,灵儿想先回听雨轩休息,可以吗?”这是她今夜唯一说过的话了。
“既如此,就先回吧。”沈珍珠仪态万方地点头笑道。
独孤灵垂手腰际,屈膝行礼,又向众妃礼貌性地点头微笑,便轻移莲步,娉娉婷婷地走了。
望着那婀娜多姿,翩然若仙的背影,众妃无不流露妒羡之色。崔妃总是隐忍不住,不禁冷哼一声,挑唆道:“瞧那贱人拽的样子,太子殿下还在这里呢,也不作陪。来得迟走得早,真比太子妃面子还大呢!摆什么臭架子,一个病怏怏的侧妃罢了。如今,太子殿下不过是图新鲜,宠了些,待新鲜劲过了,看本娘娘怎么收拾她!”
贤妃道:“妹妹,快别这样说,小心太子殿下治你的罪!”
崔妃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倒也不敢再往下说。沈珍珠别过头去,凝视着李豫,李豫蓦然发现独孤灵离席后,那失落的神情尽收她眼底。她不禁咬住下唇,几欲将它咬出血来。
独孤灵回到听雨轩,惊见听雨轩变了模样,到处张灯结彩,大红喜字贴在入房的正中央,龙凤烛火苗正旺,簇簇跳动。桌上甜点、喜饼、挑秤、喜帕应有尽有。合卺酒正温着,散发出醉人的芳香。吟风和弄月站在桌旁望着她嗤嗤笑,脸蛋被龙凤烛映照得红扑扑的。
“说吧,怎么回事?你们把房间布置得像个洞房一样,究竟想做什么?”独孤灵淡淡地扫视一眼,便自顾躺到了床上,轻飘飘地问。
聪慧如她,内心早已有了个答案,果然,吟风笑答:“是太子殿下吩咐的,要给娘娘一个惊喜,跟娘娘补过洞房呢!嘻嘻!”吟风与弄月这两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相视而笑,一脸暧昧。
闻言,独孤灵抓过锦被,蒙住了脸。瞬间,她谁也不想见。这是她最害怕的决择。病了四个月,拖延了四个月,还是不得不面临这关键的一夜。她对自己的反应感到惧怕,感到疑惑。她本该欢欣雀跃的,不是吗?
她紧握住胸前的九凤银锁,司徒羽兄妹的仓促离去使她根本来不及将它还给司徒燕。但此刻,它却似乎成为她打开睢阳记忆的惟一凭证。
泪,无声滑落。抚摸着九凤银锁,那邪魅的俊脸,那多情的桃花眼,那玩世不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