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转纱窗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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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转纱窗晓- 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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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我,要见证这些历史学家们梦寐以求的历史时刻么?我真的能冷眼旁观,事不关己么?我告诉自己:我应该能,我只能能。

    走出饽饽房,抬眼望,天空中乌云滚滚、疾风四处肆虐,噼里啪啦的雨点从高空倾巢袭来,打到身上有点生生的痛。想起大学时代,我就读的大学是在海边的一座城市,夏季时,常常会挂上热带风暴警示气球。每逢此时,我就会与宏涛、文娟,骑上二手破旧自行车,在暴雨中疾驰,酣畅淋漓地享受着雨水的冲刷,年轻张扬的生命,单纯不羁的快乐,构筑我学生时代最为美好的回忆。

    想到此处,嘴边不由得挂着一抹微笑,那阴暗晦涩的天空也似乎有些可爱明亮。

    “十八阿哥!”“十八弟!”远处十八阿哥的布城中忽然传来一片哭喊声,我蓦地被拉回现实中,心思一紧,死了?我站在原地远远张望着,一会儿功夫,就见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忙乱一片。明晃晃的白色的孝服晃来晃去,我一阵眼晕,忙踱回饽饽房。

    饽饽房一夜无人歇息,随时待命。只因康熙爷独坐一夜于十八阿哥帐中,不眠不食,紧紧拥着尸体不肯撒手。居然无一人敢劝,众皇子们亦跪伏在帐外,暴雨陪伴了他们一夜。

    我想,我能体会康熙爷的丧子之痛,人生最悲惨的三件事,其中之一就是老来丧子。况且十八阿哥是小阿哥里最为得宠的一个。宫中众人皆道十八阿哥得宠是因为他的额娘密嫔,康熙爷近年宠爱的一位嫔妃。我却不以然,我以为康熙爷喜欢十八阿哥的理由,很是令人心酸。十八阿哥病愈之初,康熙爷特令我做了一份甜蜜三色泥呈上,恰遇上一幕在大清皇宫中很是少见的父子亲情。

    十八阿哥长得很是虎头虎脑,皱着小眉头:“皇阿玛,儿臣不喜欢这如意,儿臣不要。”康熙爷抱他坐于膝盖上,手中正执着一柄青玉如意,面色略带尴尬。

    帐中一干仆役皆唬得跪于地上,奶娘声音颤抖:“万岁爷,小主子年幼不懂事,求万岁爷恕罪!”

    十八阿哥却弯着嘴角,调皮稚趣:“皇阿玛最疼爱胤祄,既是爱胤祄,就会赏赐给胤祄心中喜欢的东西,皇阿玛不会恼。”

    康熙爷开怀大笑,神情中竟然略有惊喜:“祄儿此言甚是,朕该问问你喜欢什么再赏赐,这样才两相欢悦!”

    拒绝皇帝的赏赐,只怕身为皇子亦是犯了拂逆重罪。只有这样小小的孩童,不知“天高地厚”,才会出言相拒,可这正恰巧圆了康熙爷体味寻常父子亲情的心愿。

    十八阿哥与别的阿哥有些不同,也许是天性使然,也许是后天宠溺过甚,他有着普通孩童的天真烂漫,而不是少年老成。

    康熙爷除了是皇帝,也是一个普通人,他的自然属性与社会属性不应该矛盾。他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却也失去了一个平凡人原本应该拥有的最简单的快乐。所以,他会看重我的直言不讳,他会喜欢十八阿哥的童言无忌。我觉得他令人心酸。

    这样一个玉雪可爱的孩子,幼年早夭。命运对他,对康熙爷,展露了狰狞的一面。命运从来都不会只有好脸色,即使是对天子。

    呈上去的点心,原封不动的撤了下来,这已经是第三天了。李德全很是着急,亲自来饽饽房诘问:“还有没有新鲜可口的点心?万岁爷正餐已是用得极少,本想着用些点心甜汤略补一补,谁曾想,竟是一口未尝!”

    王公公与我交换了一个眼神,我们看到彼此的无可奈何,已是尽力而为了,我们黔驴技穷。王公公无奈道:“李谙达,咱们能做的已经做了,不是点心的味道问题,只怕是万岁爷没有胃口。”李德全心中其实有数,无奈叹道:“就知道是白跑了一趟,你们还是循例做些惯常万岁爷所喜之物吧!”我们点头照办。

    连绵七、八日的雨终于收住。月夜星光,在雨水的洗礼之后,洁净寂寥,别有一番清新静谧之韵。我慢慢踱向我的“望星坡”,那里的空旷辽远,可以令人心胸开阔。

    行至康熙爷帐前,迎面遇见四阿哥与十三满面愁容,行色匆匆,心中微惊,福一福身,自顾行远,他们,应该远离我的生命。

    身后传来李德全的微喝:“采薇。”我回转身,“师傅,怎么了?”李德全焦虑道:“可有法子令万岁爷舒心些?”我一愣:“没有,皇上现在如何?”

    李德全摇头道:“平日里只见你鬼点子多,遇到正事就不济。万岁爷今儿晚膳用得越发少了,只饮了些汤,神思怔怔。白日里还得操持政事,面上还得过得去,不能露哀思,唉!”

    我想了想,轻声问道:“皇上流泪了么?”李德全惊瞪我一眼,“我伺候万岁爷这么些年,也就太皇太后薨逝时见万岁爷动情恸哭过。”

    我心中又是一阵莫名无奈心酸,皇帝竟然要断七情六欲么?这些个阿哥争当皇帝,简直是自设牢宠。

    我抬眼看着李德全,憔悴得吓人,一双满布血丝的眼睛透着焦虑疲惫,他这三天日夜伺服,寸步不离伴着康熙爷,劳心劳力。他对康熙爷,有一种超出奴才对主子的特殊感情。他对我,亦是恩情有加。我静思片刻,略略有些主意,遂低声与他商量一番,李德全犹豫片刻,“姑且一试吧!”

    李德全进帐而去,片刻,伴着康熙爷缓缓踱出,我福身请安:“皇上,今夜星色极美,采薇带您去一个地方观星,可好?”康熙爷面色沉凝,漫不经心点点头,我侧身在前引路。

    望星坡,我解下披风铺于草地上,请康熙爷坐下。微笑道:“皇上,这儿空旷,视野开阔,极适合望星赏月,采薇平日里常常宿于此处,心旷神怡得很。”

    康熙爷淡淡道:“你倒是会挑地方,此处的确地远天高,星色璀璨。”

    我敛了笑意,肃容道:“前几日下雨,采薇不能看到这星色璀璨,心中极是焦急不安。不由得想,若是从此不得见,此生遗憾自不必说,只怕日后一回忆此美景,眼泪就会不由得掉下。只因,这星色对采薇来说,是独一无二的,在京城,在江南,在任何一处,都没有这样的纯净璀璨。”

    我顿一顿,硬着头皮,继续:“就像十八阿哥于您而言一般,不可替代,从此人亡花落两不见。皇上,您不仅是皇上,还是父亲,您不但是“朕”,还是“我”。一位父亲失去了心爱的儿子,那份伤心,那份凄苦,只怕是流多少泪也不能一表哀思。”

    如果一个人愁郁难解,无法令他笑而释怀,那么就让他哭吧,眼泪是释放压力最好的办法,我深有体会。

    康熙爷眼眸中无焦距,似是而非望着我,神情复杂,喃喃道:“不得见,从此不得见。,小十八。”

    我心中哀思百转,不得见,我亦与父母不得见,不可得,我错过,我失去眼泪已是不禁落下,哽咽道:“汉人有语,人死后会幻为星辰,皇上,十八阿哥定是幻为天上的一颗闪烁星辰,此刻正看着您呢。他定是在说:皇阿玛,儿臣很思念您呢。”

    康熙爷仰面看着星空,星星点点,明明灭灭,万千颗如钻石般熠熠。泪水悄然无声滑落,语气痛切无比:“这许多星辰,哪一颗才是呢?”

    我不语,我不相信人死化为星辰之说,人死后应该是零落成泥,尘归尘,万事皆空。

    我悄悄看一眼康熙爷,那张平日神色少动的脸上泪水肆虐,“找不到,小十八,皇阿玛也很想你”

    李德全亦是伏在一边泪流满面,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澎湃,这眼泪却不知是为谁而流。

    良久,康熙爷站起身,默默向回走,神情不再凝重,沉静中却是带着几分释然,这释然是痛苦宣泄后的松驰。

    行至布城集中处,却闻一阵丝竹之声,隐隐约约还有人声笑语,我循声望去,那明黄色的布城灯火辉煌,与四周的沉寂黑暗相比,显得如此鹤立鸡群!太子,唉!他实在是张狂成性,十八阿哥才亡,如今人人自危,各个谨慎,他却如此特立独行。他连装个样子都不会么?

    康熙爷停下脚步,冷冷扫一眼,方才尚算平静的面容怒意乍现,虽只是一瞬,我却是瞧了个分明。心中一颤,天子之怒,着实骇人。

    顷刻间,康熙爷已神色复常:“这些日子围场冷清得很,该热闹热闹了!蒙古欲进献两匹宝马,朕倒要瞧瞧这宝马能不能跑得过朕的御马,你明日带着小倔一道随朕观马去罢!”

    我忙福身应是。心里想的却是,康熙爷此举只怕仍然是维护太子,为着十八的病重,康熙爷已多日不曾秋猎,皇子王公们皆是“固步自封”,小心翼翼,惟太子玩乐照旧,大出“疯”头。康熙爷若是领头热闹,太子劣行便不会如此乍眼。他到现在仍然没有放弃太子。

    雨后天晴的正午时分,阳光和煦,让人那么舒适、自然。人人脸上亦带着几分阳光暖意,围场真的已经冷清太久。

    两匹宝马皆是血种纯正的蒙古马,今年草原部落马赛的优胜者,其中一匹是莫日根父汗土谢图王爷进献的。康熙爷本欲亲自出马,却是被阿哥们死活劝下,他已几日寝食不善,体力不支。小倔只认我与康熙爷,遂令我代为出赛。

    我想着不能令莫日根父汗太过失了面子,小倔实在是个独孤求败,遂求康熙爷允托雅代替莫日根与我赛之,若是她输了,总算可以有个借口,女人骑术不佳。我恳切道:“皇上,莫管领骑术太好,采薇不敌,这赛制不甚公平,求皇上允许托雅代替。”康熙爷准奏。

    我与托雅同时策马出发,到达终点侯了一盏茶功夫才见托雅飒爽的身姿。托雅秀眉一挑,无奈叹气:“这所谓的宝马还是不敌野马!”我得意大笑:“莫担心,反正此处无人,我让你先行一步。佯输太过离谱,无人会相信。我还是得胜你,只不过小胜足矣!”

    托雅笑瞟我一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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