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口噎在喉咙里,看见沈钦隽强忍着笑,闷闷的说:“我知道了。”
老人却还没教训完:“倒不是吃相不吃相的问题,年轻的时候心急,吃得太快,到了老来,胃一定有问题。”
我低下头,心服口服:“我知道了。”
第二个饺子便当真是吃的细嚼慢咽,咬到里边,一口嫩甜的芝麻馅儿流出来,我吃了一惊:“甜的饺子?”
老爷子笑眯眯的看着我:“好吃吧?”
我真的没吃过甜的饺子,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分外高兴:“好吃!我还没吃过呢!爷爷,你知道吗?我以前一直想吃甜的饺子,可是这个梦想都没实现过!”
老人微笑着看着我,又转头去自己孙子,我分明看见老人唇角的微笑,依稀仿佛是欣慰。
吃到一半的时候,屋外已经是鞭炮炮竹声大作,老爷子从口袋掏出了两封红包,一个给我,一个给沈钦隽。
我愣愣的没敢接。
沈钦隽已经接过来,笑着对爷爷说:“谢谢爷爷,祝您长命百岁,新年快乐。”然后慢条斯理的瞪我一眼,示意我接过去。
我看着那个红包,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厚厚一叠,钱一定不会少。这样我就更不好意思要了,可老人的目光殷殷,我实在不好意思拒绝。
想了一会儿,接过来,从里边抽出一张纸币:“爷爷,我拿一张吧,意思下就行了。”
老爷子有些不悦的挑了挑眉梢,我抢着说:“爷爷,今年荣威给我的年终奖很多呢,这也算您给我的压岁钱了。”
可老人倔起来就是不肯收回红包,只说:“老人家给的东西,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我为难的看了沈钦隽一眼,他亦对我使了个眼锋,我只能接过来,大声说:“那谢谢爷爷了!我也祝您长命百岁!”
他“呵呵”笑起来:“这才乖。”
晚饭临近尾声,沈钦隽忽然起身去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俊朗的脸上微有焦灼。
“爷爷,我先出去下,有点急事。”他俯身,在老人耳边说。
“什么事这么急?”
我亦好奇的望向他。
他踌躇了一会儿,低声说:“依依的父亲在医院,马上要动手术,我赶去看看。”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挥了挥手:“你去吧。”
依依?
我一头雾水,隐约觉得这个名字还有些熟悉。
他又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我不懂的错综复杂,跟着接过阿姨递来的车钥匙,转身就走。我看着他的背影,听到他又接了一个电话:“对,暂时别让秦小姐知道我会亲自过来”
依依秦小姐
我恍然大悟。
那口甜馅儿霎时间仿佛变苦了。我闷头喝了口橙汁,像是有把刀子在一遍遍的切割心肺,可我不能自我麻醉,我得提醒自己,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契约。
我是替身,和他的依依比起起来,无足重轻。
哪怕此刻的温暖,也不过是远在大洋彼岸的那个人施舍给我的余温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幕
第三幕带着戏走
带着戏走,
不再回头。
这样的坚持,
是不是很傻?
晚上我和老爷子两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阿姨放了好些吃的在桌上,因为烧着地暖,又铺着羊绒毯,我就盘腿坐在地上,剥着坚果,一边和爷爷聊天。
我是南方人,听不大懂东北话,看到小品里有些对话总是一头雾水,不耻下问。老爷子也认真的看着,不论我有什么古怪问题,都不嫌我烦。
“爷爷,你怎么都懂呢?”我问,“你是东北人?”
“那时候重工业基地都在东北,年轻的时候我可是呆了十多年呢。”老人说。
我看到主持人在念着各企业各团体的贺年祝词,忽然想起八点之前的倒计时时钟上就是荣威投的广告,忍不住问:“爷爷,这个广告一定很贵吧?”
老人摇摇头:“我很久没插手集团的事了,这些都是阿隽弄的。”
“那您怎么不去现场看啊?”我好奇。
他呵呵一笑:“你想去看?明年和他说一声,让他安排一下。”
我摇摇头,递了一个小碟子给老爷子:“爷爷,我剥好的松子,你吃。”
我看到老爷子怔了怔,仿佛是感动,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又递过去一些:“您吃啊!吃完我再剥!”
他这才接过去,我低下头,继续专心致志的剥:“爷爷,以前我在同学家过年,她妈妈就这么剥好了松子给我们吃。”
老人忽然伸手摸了摸我的头,低声说:“从小到大,没人剥给你吃过?”
我摇摇头,此刻的灯光橙意融融,像是暖到了心里。很多心里话,我从未告诉过别人,却想一股脑儿的说给老人听。
“我没有爸爸妈妈,不过我总是想,要是我妈妈在的话,一定也会这样剥给我吃的。”
身后老人轻轻叹了口气:“小晞,以后就把爷爷当亲人,也一样的。”
我回头,认真的说:“爷爷,咱们互相认识这件事你可得保密!被公司里的人知道,一定以为我是挖空心思拍你马屁呢!”
老人哈哈大笑:“好!”
电视里赵本山大叔还没出来,我却已经开始犯困了。回头看看老人,也已经开始打瞌睡,心底更是放心,索性就抱着抱枕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脸颊微凉,不知是谁,不依不饶的轻拍我的脸颊。
我张开眼睛,迷迷糊糊与那人对视。
沈钦隽就这么弯腰看着我,明亮的眼睛里皆是笑意:“快点醒醒,十二点了,放鞭炮去!”
老爷子也被吵醒了,看见我俩这样僵持着,笑:“小晞去吧!去院子里放!”
我被他拉起来,听到老爷子在后边说:“穿上衣服,别冻着。”
“爷爷,知道了。”沈钦隽回头应了一声,顺手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披在我肩上。
我回头看看爷爷,他的目光含着鼓励和纵容,仿佛在看着两个孩子。又是胸口暖暖的感觉,曾几何时,我竟感觉我有这样一位爷爷,已经很久很久了。
除夕的夜晚,竟然开始飘雪。
还是真正大片大片的六角形雪花,在漆黑的夜里,仿佛是被人撕碎了宣纸,肆意泼洒。
我拢着他的大衣,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却兴奋的说:“那些烟花都是我们的?”
他手中拿着金属质感的打火机,轻轻拨了一下:“你怕不怕?要不站远点,我去点。”
我雀跃:“不怕!我也去点。”
地上已经放好了一整排的炮竹,我接过他的打火机,半跑过去,蹲下点燃第一个,然后飞快的往回跑。
刚刚站到屋檐下,身后砰的一声巨响,空气里传来硫磺的味道。
这是过年的味道。
他倚着廊檐,笑着看着我,冲我比了个不错的手势。
我更高兴,转身去点第二个。
点燃往回跑到一半,脚下的拖鞋滑了滑,落在了后边。我本是赤着脚的,便不敢再往下踩,站在原地呆了呆。
就这么一瞬间,我忽然想起炮竹还没响呢正打算咬牙往前跑,沈钦隽已经跑到我怕身边,几乎将我半抱起来,转了身,自己背对着爆竹,还顺势将我的脑袋压在了他怀里。
砰的一声巨响,比第一个更大声,也更澎湃。
他的双手捂在我耳朵上,而我仰起头,看着那颗爆竹冲天而起,在空中又炸响了一次,又重重的落下来。顺着那道轨迹,我看见他的表情,正专注的看着我,深棕色如琥珀的眸子里倒映着我自己的脸我的表情呆呆的,又或许是因为太冷,冻得脸颊通红。
明明没有星光,亦没有月光,可我在他的眼睛中读到了一些晶晶亮亮的碎片,依稀是往事,美得让人心碎。我沉醉在这样的目光中,他已经很快的低下头,轻轻吻了我的眉心。
那一下快得不可思议,几乎是电光般一闪而过,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放开了我,低低的说:“小孩快活多灾难,你还是呆一旁看吧。”
他把拖鞋捡回来,放在我脚边,我麻木的穿进去,听到自己的声音:“你什么意思?”
他看了我一眼,神气间回复了往日的漫不经心:“没什么意思。”
我咬唇看着他,怔怔的想要哭出来:“你说了只是演戏!”
只是演戏啊!他凭什么亲我!
他看了我一眼,毫不在意:“小姑娘,你想的太多了。”
我是想多了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让我想多?
我死死的看着他,他却将我拉到身前,转向夜空,又在我身后,伸出双手捂住了我的耳朵,轻声:“看!”
大蓬大蓬的烟花在天空绽开,最亮最美的一大朵像是浓墨重彩的牡丹,瞬间开放。转瞬之后,花瓣落脱而下,蜿蜒辗转拉伸出一条银色的溪流,横纵交错,就像是巨大的银色十字。
这样明亮、却又这样寒冷,我回头,他唇角的笑容浅浅薄薄的,仿佛是一触即融的雪花,残酷而轻薄。
眼眶湿热,而心是凉的。
我把这一幕刻进心里,一遍遍提醒自己,带着戏走,不要回头。
回到屋里,桌上放了三碗汤圆。
老爷子坐着招呼我:“小晞来,吃汤圆,团团圆圆的。”
我应了一声,沈钦隽神色自若的坐在我对面,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医院那边没什么事吧?”爷爷吃了一个就放下了。
我刚巧咬破一个汤团,汤汁流下来,烫得嘴唇一颤。
他看我一眼,平静的说:“没什么事。”
“依依要回来吧?”老人又问。
他眼神微微闪烁,正要回答,摆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我注意到这支手机不是他平常用的那一支,而铃声亦是秦眸发过唯一一张专辑的主打歌曲——这是独属她的手机,毫无疑问。
他拿起手机,走到客厅另一头接起来,我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只知道声音遥远而温柔,却很真实。
我低下头,卖力吃着,努力去忽略那个声音。阿姨走过来,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