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质的屋顶铺着稻草,脚踩上去一脚深一脚浅,冯桥桥有些害怕,但还是一步步走到了她身边,坐下。
山村之中的夜晚大概永远都是宁静的。
太阳收起了最后一缕光亮,清风婆娑在山间竹海,自由穿行,从各家农房之中透出的烛火,像无数颗无意陨落人间的星辰,散落各处,忽明忽暗,又像暗夜迷途的萤火虫,在竹海之中散发出点点光亮。
繁星满天,星星像一颗颗镶在天空里的钻石珍珠,让人忍不住想摘一颗玩。今夜月色正好,月光泼洒而下,像一条长长的银色哈达,弯曲在山间,微风带起的树浪,不时的荡漾起一层层细碎的波纹,加上美丽柔和的月光,令人有点陶醉了。
冯桥桥喃喃道:“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什么?”冯巧巧疑惑挑眉。
“没什么,只是看你似乎心情不好。”
“你的心情也不怎么样。”
冯桥桥一笑,谁被人耍了心情会好?但她爬上屋顶可不是为了谈心情。
“我们出去走走吧,夜色不错。”
冯巧巧挑眉,显然没想到她会对自己说这个,飞身跳了下去,道:“那好吧。”说完,便直直出了大门。
冯桥桥抬头望天,她怎么办啊!
又不能学冯巧巧飞身跳下,只得无奈的爬回了梯子前,一步步小心下的滑了下去。
*
姐妹二人一路话少,甚至是有些百无聊赖,冯桥桥不知如何开口,心中细思量,冯巧巧则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那只绿竹笛。
冯桥桥记得,这支笛子在她身上带了好长时间,却从未听她吹过。
冯巧巧在前带路,走着走着,便转到了一大片竹林后,山势渐渐开始变高,又走了片刻,直到到了一处空阔的石壁面前,才停下步子。
石壁前大石嶙峋,一条小溪从大石间川流而过,染着些许青苔,水波在月色下忽明忽暗。
“说吧,你想找我谈什么?”冯巧巧随意的找了块石头坐下,扎着绑脚的推吊在大石上晃悠,姿势有些不雅。
冯桥桥道:“你经常来这里吗?”
“偶尔。”
冯桥桥想了想,忽然道:“你是不是喜欢许秋白!”
冯巧巧手下一僵,脸色都变了,冯桥桥便知道不用多问,此时无声胜有声,她早该发觉到这点,每次谈到许秋白,都会脸红,这不是典型的少女情怀吗?
“如果我告诉你,他不是许秋白,你还会喜欢他吗?”
冯巧巧怔住,抬起头道:“你什么意思?”
“如果,他不是你以为的这样,只不过是假装成你现在看到的样子,甚至连名字都有可能是骗人的,你会怎样?”
“你你胡说,怎么可能是假装的!”
冯桥桥自嘲一笑,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许大夫在我们这里五年有余,绝对不可能是假装的,还说他不是现在看到的样子?”
冯桥桥道:“他和罗烈一起来的,对不对?”
“对,五年前,一起来的。”
“好,你现在不要打断,听我仔细跟你说。”
冯巧巧皱了皱眉,但见她一本正经,虽然话题有些诡异,还是耐住性子,道:“你说了,我不一定信。”
“我也没要你信。”
冯桥桥不理会,径自道:“你见过我手腕上的蛇吧?这条蛇,不知是什么原因,自己缠上来的,我平日也去过那个地方,没见过这条蛇,但那天,身上正好染了硫磺,这条蛇就出现了。”
“哪里的硫磺。”
“罗烈药柜之中的硫磺。”冯桥桥接着道:“我虽然没念过什么书,但好歹有些常识,蛇天生就怕硫磺,这条蛇不怕硫磺,自然是特别中的特别,我们今天早上在天香楼,出门的时候,你有没有发现雅斋门口的味道有些不对?是有人撒了硫磺水。”
冯巧巧皱眉,确实,早上她们离开的时候是有那么一股怪味。
“西京撒硫磺水,又提到这条蛇,定然是为了验证什么,这条蛇的主人又是罗烈,他估计是冲着罗烈来的。”这,也是她今天离开罗烈竹屋之时,说出那句话的原因,虽然她不知道他是谁,但罗烈到底是帮过她忙的。
“这又和许大夫有什么关系?”
冯桥桥笑了笑,“许秋白是罗烈的师弟,你说呢?”
“你想多了也不一定,或许,他们只是为了这条蛇。”
“如果是为了这条蛇,他们当时就该冲我们动手,而不是放我们走。”
冯巧巧果然面色变了变,“你是说,他们是想利用我们,对许大夫不轨?难道是我们今天白天在路上遇到的那个家伙?”
冯桥桥翻了个白眼,她想表达的是,许秋白和罗烈都不是本来面目啊但是这种山野,冯巧巧即便聪明,见识也是差了些,她总不能告诉冯巧巧她给罗烈吸毒的时候发现他带了人皮面具吧!如果真那么说了,只怕冯巧巧以为她莫名其妙,打什么别的主意。
“他们是不是要不轨,我不清楚,我只能告诉你,罗烈不是罗烈,许秋白只怕连名字都是假的。”
冯巧巧站起身来,神色莫测的看着冯桥桥,半晌,才道:“你说了这么多,是想让我怎么样?”
“我不会阻止你做任何事情,你想喜欢谁,都是你自己的权利。”
以冯巧巧为家中众人着想的性子,自然会判断什么事情对家中最有利,她不想诋毁谁,本来今日回来就要说,罗烈戴着面具生活,难保许秋白不是一样,虽然这个妹妹是半路得来的,但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为了一个不喜欢她的男人纠结下去。
冯巧巧迟疑的握着手中绿竹笛,“他来了五年,便在山中做了五年大夫,他和你说的那个人一样,很少下山,即便是诊病,也只是固定的时间出来,只有这段时日,为爹针灸,来的勤快了些,但他对人都很友好客气,时常挂着笑,偶尔还会带病人去药庐医治。”这么一想,许秋白似乎确实有些不对,按照他那样的长相气质和医术,不该在这样的小山村之中,况且,多年来也没见过他有什么亲人朋友来找。
“嗯。”冯桥桥应了一声,道:“行了,回去吧,也没说你不能喜欢他,只不过是说些我知道的事情罢了。”让她在投入感情的时候考虑清楚,况且,喜欢不是说不让,就能真的不喜欢的,喜欢,身不由己,情不自禁。
仔细一想,她忽然觉得自己今晚说了这么多都是浪费感情,想到被罗烈的戏耍,脸色变的难看。
冯巧巧脸色微红,“就算他是隐姓埋名,肯定也是有什么苦衷的。”
“嗯。”冯桥桥应了,面无表情的转身下山去了。
冯巧巧几步追了上来,道:“你似乎心情不好?”
“被人耍了心情能好吗?”
冯巧巧挑了挑眉,还是第一次见她这幅表情,不由揶揄道:“你还能被人耍,我以为只有你耍别人的份。”
“我怎么可能耍弄人?”冯桥桥停下步子甩了甩自己发酸的手腕,道:“你以前怎么练功夫的?看你的样子好像很厉害。”而她不过是切了一下午,就手腕发酸道现在。
“现在看着像点样子罢了,你是不知道我以前吃了多少苦,每天鸡不叫我就得起床扎马步,一站就是两个时辰,爹说了,马步不稳,功夫不狠,那就是花拳绣腿,不如不学。”
她本是将喜欢那件事情赌在了心里,没想到冯桥桥竟然看了出来,到底是小女儿心性,没了秘密之后,便也觉得没什么不能跟她说的,谈起自己的经历来。
“刚开始站的时候,每天站不到半个时辰,后来慢慢就好了,爹也不再监督,我自个儿也学会了坚持。”
冯桥桥点了点头,“那冯英英又是跟谁学的,看起来也挺厉害的。”
“她天生就力气特别大,又从小和人打架打到大。”
“哦,原来是自学成才。”
冯巧巧停下步子,有些不自然的道,“你问这个是想学吗?爹受了伤,我也是可以教你的。”
冯桥桥嘴角微微一抽,练武的最好年龄是四岁到七岁,过了这个年龄段还要学武,那就是自讨苦吃。
冯巧巧依旧不知道她的心思,道:“其实,打好了基本功,学起来还是很快的,练练强身健体也不错。”
她这话刚一出口,冯桥桥怔了一下。
“你刚说什么?”
“练练强身健体也不错,你自小身体就不好,但那时候脾气坏着呢,娘舍不得让爹教你。”冯巧巧顺口接道。
“不是这句,前面那句。”冯桥桥抓住她的手腕。
冯巧巧想了想,道:“打好了基本功,学起来很快。”
冯桥桥脑中忽然一亮,打好了基本功,难道下针的基本功是在手腕上,他要她切丝,不但要左手还有右手,就跟练武要先扎马步一样,稳了手劲,才能更好的掌握下针技巧,这么说来,她好像错怪他了!
“你要去哪?”冯巧巧见她慌忙抬起步子往回家反方向而去,喊道。
“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事儿,处理好了马上就回去!”冯桥桥头也不会的答了一句。
冯巧巧看着消失在小道伸出的瘦小身影,低头摸了摸手中的笛子,这个姐姐,看来是真的不一样了,变的关心家里,也聪明了起来,只不过,她对那个人好像有些不一样。
*
竹屋之中早就暗了下来,熊震坐在院子里磨着小刀。
熊震是什么人?冯桥桥刚出现在小路上,他便感觉到了,只是当做没发觉,直到冯桥桥走进了院子,才站起身来。
“冯姑娘,你来啦!”
“他他呢?”
“他?谁?”熊震故意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冯桥桥自然看出他的故意,翻了翻眼皮,道:“你老大呢!”
“哦,老大啊,屋子里睡着呢。”
“谢谢。”冯桥桥随口说了一句,刚要进屋去,忽然发现熊震手中的小刀有些眼熟,熊震看到她的目光,道:“这小刀老了,我来磨一磨。”话落,嘴角一咧,露出一口白牙。
冯桥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