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当一脸委屈的方巧娘捂着脸返回海月楼,即便“聪明”一如韩璋,也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方巧娘的脸,是让那老捕快打的,而当时,方巧娘只不过说了几句,天下男人都想听到的言语。
韩璋搞不懂,那老捕快是何时转的心性?
搞不懂的又何止他韩璋一个?那谢观星和路仁义的舌头,到现在还没有缩回去。
谢观星和路仁义搞不懂,自己的师父明明是喜欢那名女子,为什么会在听到那番话语之后,反倒是掌了对方的脸。难道是自己的师父某方面有问题?如何一听到对方想要跟着他,就下了那样的“狠手”?
谢观星很仔细的看着李老蔫的脸,他很想从李老蔫的脸上看到当日“大花”脸上的神情。谢观星知道,那是一种无声的倾述,其中饱含嫉妒、无奈和悲伤。当然,谢观星不会相信,自己的师父也会像当日的大花一样,伴随着悔恨的眼泪,伸出自己的舌头,在那已经干瘪的位置,舔上两下。
可是谢观星什么也没看到。自己的师父、此刻所拥有的平静,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
既然搞不明白李老蔫到底怎么了?那充满着正义与仁义的谢观星与路仁义,自然很想到官衙外面去看看。因为他们毕竟是捕快,而昨夜那番动静,让他们觉得,总要在这等紧要时刻,发挥一下自己的光热,去维护五柳巷岌岌可危的治安。可今日的李老蔫出奇的固执。全然容不得二人走出官衙一步。这或许是因为他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昨夜李虎的到来,并没有让三人感到意外。待场面收拾完毕,那李虎虽说有些闷闷不乐,但还是上前给路仁义见了礼。
如今这状况,又能瞒得了谁?好在那李虎口中始终只有“贵人”二字,这倒是让有些担心的路仁义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他可不希望因为自己的身份,干扰了和师父、师弟刚刚建立起来的交情。
不知道是不是李虎对李老蔫说了些什么?李虎走后,包扎好伤口的李老蔫,也如李虎一般的闷闷不乐。但睿智的谢观星和路仁义认为,那是李老蔫在为自己退步的身手而感到有些羞愧,所以一直也不好上前打扰。
直到那李老蔫一巴掌打走了寻上门,想要以身相许的方巧娘,谢观星二人,这才觉得自己的师父,可能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方巧娘走后不久,五柳巷的官衙又迎来了第二拨客人。
此番来的几人,都穿着影卫标准的官衣,面色阴冷,眼神犀利,全无半点当日李虎赵盘等人的轻松模样。即便是门外那群所谓的“商贩”,对于这伙人,亦表现出了最大的关注。因为习惯了隐匿身份的影卫,会穿上制式的官衣?这一点极为少见。
进门后,那为首的影卫直接略过了路仁义的存在,亦或他根本就不认识什么路仁义。此人只是在三人的脸上看了两眼,就直接来到了李老蔫面前。
见过官凭后,那名为首的影卫提出了赵半山赵大人的一个要求,并递过了其人的手书。
“大人说了,想借调五柳巷捕快谢观星,前往刑讯司协助推官办案,若无旁事,当下便可启程!”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一件事情,就这样莫名奇妙的发生了。
即便是那名冷到骨子里的影卫官员,也被眼前看到的事情惊呆。
那李老蔫很随意的将手中赵半山的书信撕碎,对着那影卫官员言道:“回去转告你家大人,恕李老蔫不能从命,因为李老蔫剩下的时日不多了!”
谢观星和路仁义没能听清楚李老蔫的言语,因为他二人在抬头看了一眼这些影卫后,便又在李老蔫凌厉的眼光下,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情。
此时两人的整张脸都被埋进了面前的木盆内,出于对彼此的不信任,他们都选择了去按住对方的脑袋。至于那木盆装着的是什么?即便是那些影卫,也没人愿意多看上一眼。
不得不说,谢观星所经历的过往,是无比残酷的,所以他知道怎样去忍耐。但是我们也不能去质疑一个“武痴”追求极“道”的心。更何况李老蔫说过,师父一定是对的,并且别问为什么?
当五柳巷官衙的大门再次闭合,很多人都没能想到,此后的三个月里,这扇门,仅仅为一个女子开启过一次。而那个女子,叫柳如烟。
卷一 成长的代价 第14章 做真正的杀手很难
看着眼前的尸体,梗米店内的刘半山,面色有些阴沉。他明白赵盘为什么要死?即便是自己从没有下过追杀他的手令。
像赵盘和李虎这样一直跟着他的影卫有很多,即使是那些已经消失在这个世上的,刘半山也能轻松说出他们的名字。可刘半山心里清楚,这些老兄弟们,终究要成为这即将到来的乱世中的第一批牺牲品,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这天下要变了,而他们和自己一样,在京都的平静与繁华中,沾染上了一些不该沾染的东西。
一柄钢刀,若是有了自己的意志,那它也就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一名影卫,如果有了自己的牵绊,那么他就不再是一名纯粹的影卫。
刘半山一直在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可是在他心中亦存着无限的恐惧。因为他知道,自己悄悄训练出来的那批新人,都是些什么样的角色?终有一天,这些曾经在他面前牙牙学语的孩子,会将手中的利刃狠狠刺入他刘半山的胸膛。
很多人都认为刘半山怕死,所以这么多年,他才会一直躲在刑讯司不肯出来。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当刑讯司内的“刘半山”,还在享受刑讯所能带来的快感时,真正的刘半山,却窝在苦水县的一个偏远的山沟内,手把手教导着一群孩子如何去杀人。这些孩子的名字,刘半山能记住的没有几个,因为往往刚记住一个孩子的名字,不出几日,那孩子就成了同伴脚下冰冷的尸体。
合上赵疯子圆睁的双目,刘半山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疲惫。他开始羡慕那个五柳巷里的老家伙。从部属带来的消息中,刘半山听出了李老蔫的转变,亦看到了他的绝决和洒脱,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招呼手下最好的医官前往五柳巷,但最终还是放弃了那个想法。
他知道李老蔫的本事,所以他也猜得到那个杀手涂抹在刀锋上的毒药名称。
“女贞、百日落魂草,我的二殿下,你可当真是下了血本!”刘半山在心中默默说道。
当着王哈儿等人的面,刘半山对着赵盘的尸体吐出了个“蠢”字,随即便带领着一众影卫,转身离开了梗米店。
站在六道街的街口,刘半山向着五柳巷的方向看了一眼,似是在自言自语:“老东西,当年偷了老子的铁尺,就没有练出个名堂,如今又抢了老子让你代管两天的弟子。这次再要出不了彩,老子来日去那边见你,看你还有什么脸面!”
十步之外,围绕着刘半山,笔直站立着十余名影卫,他们应该能听到刘半山的言语,但是这些人面容,却没有因此而产生一丝一毫的波动,仿佛那个在自己面前站着的高大男人,根本就不曾在这个世上存在过。
诚如刘半山所言,李老蔫的教导确实很难出彩,因为他的确很急。
当自己的伤口,即感觉不到疼痛,也没有传来骚痒时,李老蔫就已经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他只是将自己的鼻子凑到了伤口上闻了闻,就已经判断出了涂抹在杀手刀刃上的毒药名称。只是他不懂,这杀手为何要如此麻烦,这世上至少有七种毒药能够在片刻之间要了他李老蔫的命,可对方为什么一定要用一种百日后,才会取人性命的毒药?
李老蔫知道那杀手真正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那个叫路仁义的孩子。所以当他知道了自己中了毒的时侯,他也就想明白了那杀手为何一击不中,却不肯退走的原因。因为那黑衣人根本就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杀手。一个真正的杀手不会抵挡不住那“轻轻一划”的诱惑。
李老蔫有一点为自己感到不值,不是因为十多年的等待,临了,却只换来了一个月的时间。而是因为自己会死在这么一个没水准的“杀手”手里。但是真到了确定自己一定会死的时侯,他又觉得这其实也没什么。相反,他觉得即便是自己死了,他的生命依旧可以通过某种方式,得以传承。
那某种方式其实是一个人,一个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的人。
此刻的李老蔫,在感到憋屈的同时,亦感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兴奋,以至于他在撕碎刘半山手书的时侯,头脑中已经在意想那个家伙得到消息之后,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失落表情。也许那厮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谢观星身上所拥有的惊人潜力,所以他才会如此轻描淡写的,随便安排几个属下过来向自己要人。可自己一个将死之人,何需再给你刘半山半分面子。
李老蔫唯一有些放不下的就只有方巧娘。当他第一眼见到方巧娘时,就喜欢上了这个女人,可是就在方才,当方巧娘说出那番自己连做梦都不敢去想的话时,李老蔫却挥出了自己的手掌。他要抹去自己在那个女子心中的影子,不管那影子是假还是真。
“嗯,还有两个月,或许是三个月,应该勉强够了!”李老蔫在心中默默说道。他没有打算将自己所知道的都教给谢观星,他只需要为他打开那扇门,有趣的是,那扇门可以让一个少年成为举世无双的杀手,就像他李老蔫。亦可以让那个少年成为天下最出色的捕快或推官,就像刘半山那厮。可谢观星现在的身份?
李老蔫看着那死死将路仁义脑袋按在木盆中的谢观星,忽然想要放声大笑。
“这老天爷可是吃错了什么药?怎么什么好事都让这孩子一个人占了?”
有那么一瞬间,李老蔫可能忘了,自己也是一名捕快,但也许他没忘,他“曾经”是一名杀手,而这,就是差别。
京都璋乐坊的一处别院内,新立了一座孤坟,路仁义的二哥单谨,此时正坐在那孤坟前独自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