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怨不得方胜,小鱼小虾压榨一下自是好处多多,可是日子久了,这小鱼小虾被压成了鱼干,而来自那些大鱼的压榨,就开始落在了方胜头上。
此等事,若换做往日,方胜自是乐此不疲,可放在近日的涉川,方胜就有些搞不懂。
这些向王大人私下讨要粮食的官员,他们看上去倒是真有些消瘦,可是他们府中的家眷及武护,却个个红光满面,这等样貌,哪有一点缺粮的意思,分明是闲着没事,消遣他方胜。
不过,来自王哈儿大人的言语,让方胜不得不重视这些事情,也许王大人说得对,与人方便,来日才能与己方便。如此一来,方胜当真是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这精打细算之下,明察秋毫之间,倒是勉强将那些前来讨要粮食的官员给应付了过去。
今日得闲,方胜做了不少私事,虽说父母那边的消息是让他方胜放心,可方胜还是将指缝间攒下的一些粮食安置人手偷偷送了过去。只这一件事,方胜就再次领会到了官大一级的好处,方胜相信,即便沿途的盘查一天比一天紧,可是又有谁敢去阻挡影卫的车队?
既然父母那边安了心,方胜自然再次想起了兄弟。前两日,为了粮食,方胜和谢观星第一次红了脸,可是事后想起,方胜又觉得多少有些歉意,谢观星将他方胜送来的粮食分了部分出去又有什么不对,左右他就是那么个心性,总不能看着辖区内的破落户活活饿死。
不过,方胜也打定了主意,好歹要再劝劝谢观星,还是自家人的性命重要。实在不行,就从谢观星的那几个婆姨下手,他方胜看得出,对于谢观星的“善举”,柳如烟和林仙儿同样有些看不过去。
卷六 杀戮之城 第25章 封家有女
方胜这次给谢府带来的粮食不多,但如果谢观星改了心性,那么这些粮食足够整个谢府支撑半月有余。为了防止被人撞破,方胜想了一个很妥当的办法,每每进入谢府,方胜必定前往安平王府借来三乘便轿,并且直接招唤从人将这三乘轿子抬进谢府后院,左右安平王单勉与谢观星的私交无人不晓,这家眷往来原就是个寻常事儿。
其实已经做了王妃的春草,就只在最初时来过谢府一次,其后的日子,即便安平王出门会友,相邀之下,这春草也是借故推脱。单勉劝说无果,只能让自己相信,他心爱的王妃可能是当日受了惊吓,所以才会对谢观星放着安生的王府不用,定要前往谢府一事耿耿于怀。
不过对于借轿子一事,春草倒是表现出了难得的热情,只要方胜有求,当下必定应允,这一点,单勉看在了眼里,如此一来,将府中大小事务交给春草,单勉也就放了心。
单勉最近很忙,往日门可罗雀的安平王府,最近却经常有涉川的官员将领登门造访,而这一切的起因,并不是因为涉川国主为单谨安置了一个五门督护司武备从事的职司,而是因为柱国将军薛绍的一把藏刀,如今已悬挂在了安平王单勉的书房之内。
宝刀“离伤”刃有三缺,但是和其它几把藏刀相比,却依旧可以拿来杀人,知道些内情的将领,一直在关注着这把藏刀的去处。
初始之时,很多人认为,这把刀最有可能会落入两个人的手中。其一,时任西府州挚守的逍遥王单谨,其二,东府州治下,勇武冠绝边军的新安郡挚守薛守信。然而随着单谨在知北城遇到麻烦,而新安郡挚守薛守信也莫名奇妙的被一名武姓官员替代,众人的目光一时就不知该看往何处?
好在柱国将军没让众人等得太久,“离伤”的赠出,很快就将这些人原有的好奇转变成了失望。
没有人相信单勉有单刀夺旗的勇气。当年的薛绍可是仅凭一己之力,便毫发未伤击退了来势汹汹的昌余前锋。而以薛绍当日的武技判断,此人绝对已经达到了武道的巅峰境界,这也是在其后的十余年中,但闻薛绍大名,可止昌余小儿夜哭的原因。
不过,且不论单勉有没有这等本事,“离伤”的归属还是让很多人相信,这个半死不活的安平王可能已经消了霉运,也许一个武备从事的官职不大,但是对于一个“真正的”王爷,他的路一旦开始,就是坐在那里不动,也会升得很快。
可是众人没能想到的是,单勉并没有坐等升迁。来自春草的建议让他想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可是他方一动手,就给自己惹来了麻烦。
武备从事的职司,说到底就是做一些管理军械、甲胄、马匹;监管军士训练,造册编制文档之类的杂事。可即便如此,单勉的勤勉,绝对不弱于当年的单悯。因为京都的动荡,让武备从事一职变得格外重要,而自己的父皇也不会平白许了他这个职司。所以,单勉一到任便做了两件事,其一,对库存军械重新造册登记。其二,他开始尝试将武备库的官员都换成自己的人。可是,来自五门督护司的阻力,很快就让单勉意识到了想要做个像样的官,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鉴于军中设有掌刑司,而自己那柄可以砍下三品以下官员脑袋的宝剑也在五柳巷官衙事件后被单悯收了回去,所以,一些阳奉阴违的下属,即便入了掌刑司,也不过是在挨了十几板子后,又屁颠屁颠跑回了原来的位置。有趣的是,这些人所受的责罚,却不是因为单勉刻意刁难,而是因为这些人都“瞎”了眼。
神采奕奕的单勉分明就坐在大堂之上等着往来报备,可那些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大小官员却似对他单勉视而不见,若仅仅如此倒有罢了,这行文报备上官,放在哪里都理所应当。可这些官员却是直接越级将承文转送了五门督护司。
恼羞成怒的单勉自然要去寻这些人的麻烦,可得到的却只是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理由。
“小的们在武备库忙了整日,确实是找不到安平王爷,无奈之下,这才将行文承送了五门督护司!”
如果只是一个官员如此言语,即便掌刑司有心回护,单勉也不介意使些非常手段,可要是整个武备库的大小官员都瞪着眼睛说瞎话,那么单勉只能当自己撞见了鬼。单勉不信邪,这涉川可还是我单家的涉川?难不成一个没注意就改变了姓名?于是,一封洋洋洒洒,题写着大串姓名的密折被送往了宫中。
但信心满满的单勉等来的,却只是自己父皇最严厉的斥责。
“若为父也如你一般不听使唤便想着换人,那这国主如何能轮到朕来做?既是有人瞎了眼,你便开个方子给那个还睁着眼的,把他的眼睛也整瞎了,其它人自然就睁开了!蠢!”
似这等的密旨,单勉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可是在单勉觉得惭愧的同时,亦感到无比欣喜,如今的单悯,在单勉眼中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父亲,可是单勉未曾想过,何以会如此?难道不是因为自己的那些兄弟,他们一次次伤了自己父皇的心。
单悯是涉川国主,也是天下人眼中的帝王,但他同时也是个人。他有他的苦,他的矛盾,一方面,他渴望着自己的儿子可以成为像他一样的帝王君临天下。可另一方面,他又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像寻常百姓家的子女那样孝义仁恭。可是他没得选择,他只能在扶起孩子以后再给他们狠狠一巴掌,唯有打掉了他们所有的依靠,这些孩子才会从真正意义上长成。
当一道言辞激烈的诏书被送至武备库当众宣读。五门督护司的一些人终于松了口气,这单勉到底是个王爷,即便其人的考校上已被某人写得一塌糊涂,但那考校毕竟还没能来得及承送监吏司,当然,这中间更大的缘故还是因为那个“某人”尚在犹豫。没能及时送出考校,也只是希望单勉能够知难而退。
单勉真的是“退”了,他脸上的沮丧就是再麻木的人也能看得出来。从被自己父皇下旨当众斥责之后的第二日起,这单勉就改了定时定点前往武备司的习惯,他开始频繁差人应卯,自己则滞留在府中饮酒作乐。并且,单勉开始做一个王爷最应该做的正经事,和那些前来应承的京都官员攀攀交情,再找些绝美女子聊聊风月。至于春草,似乎也如所有人想象的那般,逐渐厌倦了这种有名无实的夫妻名份,多少学着那些京都贵妇的做派,终日早出晚归,只和一些官宦世家的女眷凑到一起寻个开心。
但是京都之内,有一个人知道自己的儿子私下里正在做着些什么?而他的那个王妃春草又再做着什么?对于单勉,他所有努力,或许只是想将一盆毫无暖意的炭火点燃,可对于他的父皇而言,他却是想让这盆火熊熊燃烧起来,直至烧掉整座房子。
“我那兄弟兄不在吗?”没有见到谢观星,这对于送粮食来的方胜多少感到有些意外。可是后院草亭下坐着的一男一女,引起了方胜的注意,以至于这方胜只是随口问了面前的柳如烟一句,就将视线再次移了过去。
“方大哥,我夫君今日回五柳巷公干,听闻那里又出了凶案,夫君走的匆忙,让我转告方大哥一声,这银子还是要给的,虽给不了大哥你外面的价钱,但总不能总让大哥你破费。”
今日的柳如烟不知是怎地了,一改平日里的朴素装扮,非但梳了个别致的流云髻,还特意穿上了一件外罩轻纱的淡绿罗衣。那轻纱荡漾之下,好一副勾人魂魄的玲珑身段,即便是素来对这柳如烟不大感兴趣的方胜,也难免在刚见到时多看了两眼。
可是那毕竟是方才,现在的方胜,其人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亭下的女子身上。
这女子举止温婉素雅,淡蓝色的百褶长裙只将一双绣着红梅的绣鞋露出裙外;一件罩头深紫披风似是用薄纱制成,即便是遮挡了高盘的发髻,却丝毫也遮不住阳光映照下的清秀容颜,那小巧精致的鼻,微微翘起的唇,再加上薄纱之下,闪动着几点晶莹的睫毛,只将方胜看得好似泥塑石雕。方胜的魂魄瞬间便出离了自己的身躯,仿佛要追随着那双略带忧郁的眼,投入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