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谢观星有了些悔意,他想到了柳如烟,想到了红菱,亦想到了方胜与刘半山,而那个化身厉鬼的李文英,不知何时也站在了谢观星身侧,只用一双冷漠的眼,静静看着正在发生的一切。
相距只有两步之时,郝进勇停了下来,他不想再往前走,因为每踏出哪怕是最小的一步,都将耗费他残存的最后一点气力,而换做平日,这个距离,杀人已经足够。
“你不是噬仙天官,斩仙诀不该只有这点威力,你是谁?为什么一定要杀老夫?告诉我真正的原因?”
郝进勇的面颊忽然泛起一片赤红,而其人的精神仿佛也在这一刻回复如初,往日里掌控他人生死的感觉再次回到郝进勇身上,他是风雷剑圣,他是京都鼎鼎大名的郝进勇。
然而让郝进勇感到诧异的是,面前的这名汉子,此刻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他身上,其人只是看着身侧空荡荡的某处小声说道:“我知道自己当日做错了,可我不想死,我还想用自己的双眼去看看这世间的一切,因为还有很多事情我不懂。你知道不知道?我经常会问自己为什么,可是我怎么也找不到答案,若是有一天,我找到了这些问题的答案,我自会还你一个公道。”
惊骇出现在了郝进勇的脸上,其人的面容在恐惧之下再次变得扭曲。
“你在和谁说话?他们吗?我就知道他们都没有死,他们一定还会回来!难怪你要一定要杀我,杀吧!杀吧!反正所有人都要死!你也要死!”
也许是最后的力气,郝进勇的手臂再次挥起,一片银光扫向了谢观星的喉头。
头颅,应该在无声无息中掉落,喷溅的鲜血应该将雨水染成赤红,而那颗坠落的脑袋也应该出现在那道巨大的沟壑当中。
郝进勇没有在雨中杀过人,所以他很想看看,那颗脑袋,会不会在积水中漂浮起来。
然而,这一切似乎并没有发生,谢观星的脑袋还妥妥当当待在他应该待着的地方。不过,郝进勇还是看到了血雾,大片的血雾,从自己身上每个毛孔中喷出的血雾。
“窟通”一声,堂堂风雷剑圣就这样直挺挺跪了下去,跪在了谢观星面前的雨水当中,他的头颅渐渐开始低垂,可口中却还在喃喃自语。
“这世间本就不该有什么仙人!不该有什么规矩!老夫就是太守规矩,才会有今日的下场,如果你还能活下去,可否答应老夫一件事,老夫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只有老夫才知道的秘密!”
看着李文英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水当中,谢观星望向了郝进勇。
“你说的事,噬仙铃或许感兴趣,但谢某不感兴趣!并且,谢某也不敢肯定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兑现承诺。”
无比艰难的挪动着自己的双脚,谢观星缓缓从郝进勇身边走过,他不在绕路,他要回去,无论如何也要回去,回去看看自己的家人,哪怕是一眼,最后的一眼。
“京都刘公祠内住着一个仙人,真正的仙人!放过我的家小。”
随着这细微的言语传来,谢观星身后的那具身躯向着一侧栽倒,消失在那片因沟壑聚成的积水当中。
“如果你说的是伯老,这我早就知道,可我觉得,他那样的仙人倒还真不如一棵老树!”
(本卷终结,新卷将开,构思中,构思中。)
卷七 一场豪赌 第1章 浪子情欢
雷声已然停歇,可这场雨却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京都的街头,此刻少见行人。百姓们不想出门,或许是不喜欢这雨,又或许是不喜欢那股被雨水带起的血腥气味。可即便如此,总还是会有些人在关注着这场豪雨,独自在王府凉亭中赏雨观雷的安平王单勉算一个。守在廊下,看着那些被雨水带起的涟漪默默流泪的林仙儿算一个。斜眼撇着一具裸身躺在床榻上的尸体,借着头顶落下的雨滴清洗身躯的周茵茵勉强也算一个,也许对于她而言,此刻是真畅快了!不过,真正喜欢看雨的人,却不是他们,而是另外一个人,一个近日才来到京都的女子,她的“看”很特别,不是用眼睛,而是用自己的双耳。
一柄油纸伞,缓缓自雨巷中出现,那伞下的身影俏丽而端庄。可随着一根竹杖的出现,一串轻微的敲击声渐渐融入到了这雨水当中,似是在不经意间淡化了这绝美的意境。
“红衣,为什么你一定要用竹杖,只要有我洛飞在,洛某便是你的眼睛,洛某便是你的竹杖。”
为这女子撑伞的是一名面貌俊朗的青衣男子,只看其人一身装束,只怕是那位豪门富家的子弟。那青色衣袍,细看之下暗缀银丝金线,华丽中不失素雅,而一根款款扎住发髻的缎带,镶嵌其上的美玉温润中更带着几分古朴尊贵。一柄木鞘长剑则被其人左手倒持身后,象牙制成的剑柄衬着晃动在身后的青色剑穗,让整个人看上去,有一种说不出的超凡气度。
不过,若是有人此刻从这二人身边经过,那么他未必会被这女子的端庄乃至这青衣汉子的儒雅折服,他也许会瞪着一双大眼睛愣在那里,因为,只有一柄油纸伞,却尽数遮在了那名女子的头顶,可那个撑伞的汉子,却没有因此变成一只落汤鸡,他身上的衣物居然没有一点被雨水打湿的迹象。淅淅沥沥落下的雨点,就仿佛被什么东西挡住,只刚刚靠近这男子的身躯,便瞬间化成了一阵散开的气雾。
“浪子,我说过了,我不需要人陪,这些年独自行医,红衣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你回去吧,我只是想独自走走。”
这青衣汉子脚步微停,但似是担心这女子被雨水淋到,只一瞬就再次跟了上去。
“你莫不是真要嫁给那个废物,一个连刀都不敢拔的人,如何能照顾你一生一世?红衣,跟我走吧!这个江湖我早就厌倦了,只要你愿意,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没有俗世牵绊,没有苦难纷争,每个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花香鸟语之间便只有闲云野鹤,碧水苍茫之下唯有归樵渔歌,最重要的是,到了那里,有人可以治好你的眼睛。”
“他还在后面跟着吗?”伞下的女子似乎有所触动,可是那一丝触动很快就变成了一句莫名奇妙的问询。
“废物就是废物,有胆子跟着,却没胆子抽刀搏命,这样的人,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那青衣汉子明显面带些许不屑,可许是怕被这女子看到,这丝不屑转瞬就从嘴角消退。
可一个瞎子,真的能够看到吗?也许她真的能够看到。
“我妹妹说他是个好人,你莫要招惹他!”这叫红衣的女子轻声说道。
“好人?若是影卫当中也有好人,那当真是个笑话,我不杀他,但是我不喜欢被一个连狗都不如的货色跟着!”
这句话明显让那名叫“红衣”的女子生出些许不快,可是不过转瞬,一抹笑意忽然涌上了红衣的嘴角。
“那大侠您倒是把那狗儿撵走我看!”
这一变化,反倒是令这青衣汉子有些进退两难,其人面带尴尬吱唔说道:“我这不是替你打着伞吗?要不你先在这里等我片刻,我去去便回!”言罢,这青衣汉子作势便要将油纸伞递到这女子的手中。
“扑哧”一声浅笑传来,这女子没有伸手接过油纸伞,只低头轻声说道:“你不是要做我的眼睛,要做我的盲杖吗?那眼睛可能片刻离开?”
这青衣汉子闻言立时呆立当场,也不知这一刻究竟想到了什么?可是一道凶光瞬间闪过其人眼底,这汉子猛然对着身后的那片阴影喊道:“兀那汉子,没胆子拔刀,可有胆子走过来!”
一个略显猥琐的身影自阴影中走出,灯火映照之下,方胜那具被湿透官衣裹着的身躯还在不停颤抖。许是跟的久了着了寒气,方胜的面色惨白如纸,那还在往下滴淌着雨水的发髻也显得份外凌乱。
随着方胜的走近,那只握着盲杖的手掌有了一丝颤抖。
可也许这担心有些多余,那青衣汉子乃至于走到两人面前的方胜,他们的目光都没有放在对方身上,因为,一个蹒跚着从雨雾中出现的汉子,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青衣汉子身后的左手手指微不可察的动了一下,那挡住雨水的存在瞬间扩大,直将其人身侧的封红衣也一并裹挟了进去。
“雨小了吗?”听不到雨点落在伞布上的声音,这封红衣多少有些好奇,尽管她同样也听到了那名汉子的脚步声,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方胜同样看到了那个怀抱钢刀的汉子,但是他更看清了那汉子怀中抱着的钢刀。
就在青衣汉子缓缓挡在封红衣身前的那一刻,方胜却快步从这二人身侧走过,径直迎向了那名怀抱钢刀的汉子。
一抹不屑再次出现在了那青衣汉子的嘴角,他不相信方胜能够如此大胆,此番举动,只能有一个解释,这名受了重伤的汉子,应该也是一名影卫。
方胜的举动,自然瞒不过侧耳倾听的封红衣,她多少生出了一些好奇,那汉子脚步沉重,呼吸不畅,明显是一名伤患,这方胜此时上前,莫不是想乘人之危,好在自己面前争回些面子!
“可是谢兄?”尚有两步,方胜便开口低声问道。
谢观星恍惚间听到了方胜的声音,心力松弛之下,当即向后翻倒,索性方胜反应尚算迅捷,只一把就扶住了其人。
雨水侵蚀之下,易容之术难免有所变化,但从眉宇间,方胜终归还是找到了自家兄弟的影子。可是那半截露出胸膛的剑刃,却直接让方胜乱了方寸。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方胜的言语明显带着哭腔。而这,更是让叫洛飞的青衣汉子有所不耻。
“左右是去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得此果报,不过天理循环,都伤成了这副模样,倒不如给他个痛快送他往生。方胜方大人,此番拔刀倒是不需要什么勇气,你何不试上一试!”
悲愤之下的方胜许是忘了这青衣汉子的来历,听闻此言当即对着那洛飞就啐出一口。
“放你娘的狗屁,这是老子的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