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观星一愣,开口问道:“那下毒的是何人?”
“正是掌司大人的侍妾陆娇娇!”
那站在一旁的陆娇娇闻言,连忙跪倒在众人面前,哭着说道:“此事实是与我无关,小女子只是按照老爷的吩咐做事罢了!小女子当日并不知那所放之物为何?还请老爷为娇娇开脱,陆娇娇来世做牛做马,再来服侍老爷。”
方胜看着陆娇娇说道:“此女神色慌张,耐不住盘问,故而被我问出往茶房寻找残茶一事,那当日与她同去之人,据其所言,正是掌司大人。”
方胜言罢,双眼望向了冯成,可那冯成却看着谢观星,略作犹豫后说道:“能否请谢捕头再煮上些好茶?我这里尚有些‘登云妙雾’,此茶从我父亲那代传下,虽日子久了,却是世间仅有,如今留着也没了用处,倒不如尝尝味道!”言罢转脸对着还在那里磕头的陆娇娇说道:“你起来吧,既是没你什么事,怕个什么?”
那方胜忽然看了谢观星一眼,接过话茬开口问道:“听闻掌司大人也是茶道高人,何不自煮?”
“那厨子总觉着旁人的饭菜香,却是为何?喝茶亦是如此,自己煮的,真味不得。更何况,老夫煮得,推官大人敢喝吗?”
方胜面色有些难堪,望向了谢观星。
谢观星起身施礼后言道:“在下原对这茶道无甚兴趣,但既是掌司大人有此雅趣,恭敬不如从命。”
那冯成听谢观星这样的言语很是困惑,看了谢观星半晌后方才说道:“如此惊人天份,不入此道岂非可惜?”
谢观星笑道:“大人缪赞了,观星实不敢当!”
虽是煮茶,却不好再让谢观星坐回门侧,早有牛管事去移了物什过来,在木台边安置妥当。
那冯成走到格栅边,从架子上取下一形制极为古朴的茶罐,让牛管事送了过来,谢观星掏出怀中小包,对罐子内的茶叶验查一番后,确信无毒,这才按照红纸上的提示开始煮茶。
没人对谢观星这番举动提出异议,便是那冯成也只是微笑了一下后便沉默不语。
茶香再次在房中弥漫,而此时谢观星却是想到了一事。
“即便是过了几个时辰,为何前番的茶香一点残留也无?真不知这冯成是如何做到的?”
接过谢观星递过的茶盏,那冯成轻抿一口后说道:“日子隔了这久,尚能如此,真不知当日的新茶该是个什么滋味?旁的好茶用金银可买,此茶却需用性命去换,来的不易啊!”
谢观星知道“登云海”是个什么地方,若是这“登云妙雾”来自那等凶险之地,只怕这掌司大人所言不虚,不由的将那茶罐在手中摆弄了一番,这茶罐不知为何物制成,洁白如玉,却更像是什么野兽的骨头,底部套着的银质六角托底,雕刻着一些古怪的图纹,看上去诡异无比。
谢观星看了片刻,将那茶罐放下,开口问道:“掌司大人可否开始讲述事情经过?”
那冯成在抿一口,轻轻咂了咂嘴,轻了轻喉咙开口说道:“此事却是与娇娇无关,这些年多少委屈了她,若是再将其卷入其中,老夫于心不安。此事要想说个明白,还需从三十年前说起。”
“当年我还是匠作司的一名匠师,原本籍籍无名,也不大会有今日的造化,可那时的掌司大人有个女儿,常常跑来匠作司观看众人制作金银器皿。这一来二去,又同是喜欢茶道之人,渐渐就有了些来往,后来见我嗅觉渐失,那女子就在其父面前为我讨要了一个清闲些的职司,其后不久,那女子就成了我的夫人。
我与夫人情投意合,相处甚欢,也许基于这个原因,其父对我极为照顾,并在自己退老之前,将这掌司的位置传给了我。可说句实话,若是没有我那夫人往来应承,以我的出身,根本就不可能将这掌司的位置做的牢靠。我夫妇相敬如宾二十余年,从未红过脸,夫人见我久无传承之人,便认定是自己体弱多病所致,曾多次要求我纳妾,可我不愿意寒了他的心,所以一直不从,直到三年前,夫人因病将逝,临行之前,百般央求,我这才纳了一房侍妾,可我忘不了夫人,她不在身边,我睡不好,吃不好,这茶也喝的没有滋味。”
方胜忽然开口问道:“敢问掌司大人,既是夫人体弱,何以府上能有两位公子?”
那冯成苦笑言道:“我那老二你又不是没有见过,原就是个傻儿,老大走了倒也干净,免得如此疲累,总需逆着自己的心性,往妓馆中去买个名声。”
谢观星闻言问道:“掌司大人何出此言?莫不是大公子身上有些不妥之处?”
“谢捕头果然聪慧,能想到这一层,既然如今事发,说说也是无妨。那孩子天生不能人道,故而不愿与人交往,可是又怕旁人笑话,所以喜欢到妓馆中花些银两,博个彩头,那风雨的事儿倒是旁人做得!”
此言一出,谢官星和方胜好悬没吐出舌头,那方胜心中暗道:“天下还有这等的好事?怎地我方胜便没遇到,只不知那帮忙做事的是谁,当真好运!”
冯成哪里知道方胜此刻再想什么,只是自顾自的往下讲述。
“娇娇入府三年,一直未能成孕,其实此事也怨不得她,老夫年迈,当真比不得年轻的后生。更何况换做是谁,老来丧妻,业无传承,这等遭遇可还会有生念?于是,月前的某日,我在街面上寻人买得毒药,只推说是茶粉,欺骗娇娇,让她随意放入我书房的某个茶罐之中。待我来找,寻些开心。我原本的意思,是自安天命,哪日喝到,哪日去死,不想娇娇居然将那毒物,放到了绿仙袍中,此茶为当今圣上所赐,我一直舍不得饮,故而一直活到现在。娇娇不得我怜惜,在府中做的事,我自是清楚,可我知道这怨不得她,故而从未有过刁难,只是那日她突然跑来我的书房,这让我生出疑心,她走后我翻查物什,见少了些茶叶,这才让牛管事将其人追回。待我知道其人已将茶叶给了我那大儿,这才让娇娇赶紧过去,于半路打翻了赵四的茶盘。”
谢观星听到这里忽然一阵冷笑,开口说道:“大人可知,那被打翻的茶中并没有毒!”
冯成闻言当即愣住,面露惊异,开口问道:“怎会无毒?”
“那地上的茶水残留,我业已查过,确实无毒,还请大人给个解释!”
冯成的双眼望向了站在一旁的陆娇娇,那陆娇娇见众人眼光都投向了自己,不由自主再次跪倒哭道:“我如何知道,老爷当时只说让我无论如何要打翻那茶盘,再到赵四那里取走残茶,我如何晓得那茶中有没有毒?”
谢观星看着那哭泣的陆娇娇,总觉这陆娇娇眼神闪烁之间好像还藏着些什么?于是忽然开口问道:“将你当日送茶一事说出,不可有半点隐瞒,若是此事没个分晓,你难逃下毒之罪!”
那陆娇娇闻言浑身一抖,猛地磕头不止,随即哭哭啼啼的讲道:“娇娇不敢再有隐瞒,有一事娇娇一直未敢对老爷提起,大公子当日以我在府中的丑事要挟,要我去老爷书房偷些好茶过去,我确也偷的一些,可送去之时,便想着这新偷来的茶叶看着成色较好,总比那前番偷得的陈茶值些银子,所以半路便换了茶叶”
“你换给大公子的茶可是绿仙袍?”
“是,”
“那你手中原有绿仙袍又是何时偷得?”
“当日老爷让我随意给书房的某个茶罐中洒些茶粉,我便选了那最贵的绿仙袍偷拿了一点,其后才洒的茶粉。”
谢观星抬头望向了冯成,问道:“那罐中的茶叶可有更换过!”
脸色有些怪异的冯成说道:“那茶叶未曾换过,出事之后,剩余的残茶已被我取走供奉起来,圣上所赐之物,总不好随意抛弃。不过若是谢捕头问的是茶叶为何不同,那我倒是可以说明原因,我这书房另有些门道,利于书籍和茶叶的储存,所以看上去自是更新一些。”
“不知是何方法?在下我也奇怪,这房中的气味消除的好快!”
“此乃丹霞山隐月宗修士特别传授的秘法,请恕老夫不便相告!”
“即如此在下不强求,还请大人往下面继续讲述。”
冯成再次叹了口气,招呼陆娇娇起身退到一边后开口说道:“原以为既是打翻了茶盘,也就没了事情,不想不久就听闻大儿中毒身亡的消息。老夫追查了下人,知道是那赵四又煮了茶端了过去。老夫这才想起,那赵四有偷拿茶叶的习惯。想必是利用煮茶之时,我出恭的间隙,取走了些有毒的绿仙袍。他是府中老人,自小便在府中长大,平日里又喜欢喝茶,即便偶然偷拿一点茶房里的茶,我知道也不愿去管,谁能想到,他竟然连我书房中的茶都敢拿,还因此要了我儿的性命。我一气之下,叫人将其送进了衙门。可这等事情如何明言?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不想这厮贪心不足,竟然还有藏私,最后连自己的性命也一并要了,当真是天地报应。事后我因不愿事情就此暴露,故而和娇娇一起于夜间前往茶房寻找其人留下的茶具,谁知又撞到了谢捕头你,这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此事既是因我而起,终归还是逃不掉。两位若是急着销案,老夫现下便可随你等前往刑讯司,若是信得过老夫,让我好歹做些交待,明日一早,我便自入刑讯司投案!”
谢观星听到这里,眉头微微蹙起,他没有去管那方胜投过来的、带着狂喜的目光,而是开口问道:“大人因何时隔几日后,方想起到茶房去寻找那赵四用过的茶具?”
冯成回应道:“丧事拖累,加之再生死意,已然无心去找,只是后来得了娇娇的劝慰,心绪略微平复,这才又想起此事!”
谢管星沉默了好一阵,直将众人等的心焦,这才对着方胜言道:“即如此,方兄可就近招呼刑捕,暂封此处书房,明日你我再和大人一起前往刑讯司消案。”
卷二 沉默是金 第10章 唱曲的戏子
折腾了半宿的哭闹终于在三更时分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