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兰陵郡的郡城,一处高门大院尽披缟素。
有冷风袭来,犹如离魂难舍一般,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大门两旁的白灯笼亦跟着摇晃起来。夜色中,尽是凄凉。
长街的一头,出现一个身影。其现身之始,晃眼的工夫便已到了那大门前。两个身着丧服的汉子未及看清来人,对方已是直奔前院的正厅。
“莫非是老门主的旧友前来吊丧?”一人说道。
“今儿已是头七了”另一人扭头看了一眼,随口回了一句。
第四百八十一章 清偿
灵堂前灯火通明,诸多身着孝服的男女老少,于这一刻抬起了头,一个个带着泪眼望向了院中。来者身着灰色道袍,脚踏云履,气度出尘。这是一位年轻人,刀眉星目,此时却是面无表情,怔怔看着灵牌,慢慢停下脚步,竟是仰天长叹了一声。
“我,还是来晚了”一路赶来的林一,未至郡城之时,忐忑不安的心头忽而沉了下去。元青的府上一片缟素,如何能瞒得过他的神识。上次分别已过去了七十三年,生怕元青会有变故,这才急急赶来,谁想,还是来晚了一步。
一位知客迎上前来,拱了拱手,尔后高声喊道:“来客请上前祭奠”
好似被喊声惊醒了过来,稍稍怔了下,林一将要说话,只见一披麻带孝的白须老者迎上前来,将其上下打量一眼,禁不住倒退一步,惊声问道:“尊客可姓林?”
林一并未在意老者的神情,而是默默看着那具黑棺。棺中躺着一位皓首老者,双目紧阖,兀自带着几分严肃的神态,尚有元青年轻时的三分容貌。谁能想到,转身便是七十三过去,那日酒后一别,竟成了永诀
“可是师叔祖当前?”老者再次相问之时,神色紧张起来。
闻声,林一转过身来,眼神落在对方藏于胸口的欲佩上。昨日的黄口小儿,回首之间已成了古稀老者。他慢慢点头,说道:“我是林一,你是元青的长子,元一?”
“啊!果然是师叔祖来了”老者惊呼一声,已是“扑通”跪倒在地,泣道:“我正是元一,我爹临终前不断谈论着您老人家”他哭声未停,灵堂前诸多元青的后人“呼啦”一下围了过来,跪成了一片。一时之间,元府中哭声大起。
从未遇到过这般情形,看着一个个悲伤中的元青家人,以及拜见他时所流显露来的真情实意,手足无措的林一,眼圈登时红了。
元青,原来那个整日里说笑不停的年轻人,立志在大夏闯荡的时候,没人能想到以后会怎样。风雨数十年,弹指一挥间,他已在此处开枝散叶,成就了属于自己的一切。
人有此一生,幸甚!
轻吁了下,恢复了常态,林一走至灵前,洒下三杯清酒,这才转过身来。看着身前啜泣的众人,沉了半响,他才说道:“尔等节哀顺变吧!”
元一忙从地上爬起来,拱手说道:“师叔祖难得回家一次,还请小住几日”见林一点头应允,他忙在前面带路
后院的一处静室中,并无他人,只有元一陪着他的师叔祖。
林一看着墙上的画轴黯然出神。那是破浪前行的一条海船,上面临风站着四人,皆画得栩栩如生。前面站着两人分别是真元子与他林一,一旁是元青与元风。
“有了师叔祖的福荫,才有了我兰陵元家我爹娘不止一次的提起过,您老人家是仙人,曾亲手抱过我爹爹每次喝酒的时候都说,您怎么还不来看他并画下这画像,每日都要看上一两个时辰,嘱咐儿孙们,莫要忘了大商,莫要忘了师叔祖的容貌”已七十多岁的元一,在林一的身后哭的跟个孩子。
林一转过身来,感慨万分。他不知该如何安慰元一,叹了一声,说道:“一别便是七十三年,我亦未有想到啊不知你爹何时下葬?”
“本应明日下葬,可我爹临终前说,他想回家,他想师叔祖带他回家”元一的神色踌躇起来。
想了想,林一说道:“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还是让你爹陪着,一大家子人,总要有个祭拜的地方。我回去为元青立一个衣冠冢,算是了却他这桩心愿吧!”
元一点头称是,并赞师叔祖想的周到。林一又说:“你等虽然办丧事不用管我,离去时,我自会去看他”
三日后,林一唤来元一,为其留下数十片欲符,并拿走了元青的一套衣物。他交代对方不必张扬,尔后悄然离去
郡城外,元青与谢诗容合葬的墓前,林一默默坐了一天,默默喝了一天的酒。夜色降临的时候,他说,元青,随我回家了!
秋夜风疾,一阵啜泣声在坟前吹起
五日后的一个黎明时分,林一来到了北济岛。这个大夏以北最大的岛屿,是回家的一个必经之地。他不想什么故地重游,何况,这曾是一个伤心的地方。
神识漫过码头,漫过集镇,几个修士的身影显现了出来。林一来至一处院门前,眸中赤芒闪过,随即说道:“舒管事故人来访”他的话语声不高,却是穿过了院子的阵法,送到了里面几位修士的耳中。
晨色中,院门前闪动的光芒很是夺目。随即,一练气修士打开院门。许是有前辈到来,院子里的人不敢怠慢,这才有人出来相迎。谁料,不待这位练气修士说话,他便被来人一把抓住飞了起来。
这个倒霉的修士根本来不及挣扎,只觉得眼前景物一变,已置身一树林之中。而身前所站着的竟是一位年轻人,修为深不可测的样子,使人心生忌惮。
这位练气修士匆忙将自己所知晓的照实相告,并交出了身份欲牌。见对方化作一阵清风离去,他才大松了一口气。而一个时辰后,从济海宗发来的一道传音符,使得将回住处的这人,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亦随即打消了对人道出自己遭遇的念头。
济海宗的舒管事,被人杀死了。一个筑基中期的修士,被仇家潜入了济海峰的防护阵法,悄无声息地杀死在自己闭关的洞府里。听说,那洞府里还留下一句话,草菅人命者,死
济海峰出了此事后,济海宗上下对此无可奈何。其宗主不过是筑基后期的修为,不敢造次,只得严加看管弟子
借助一个练气修士的身份欲牌,悄然潜入了济海峰,杀了人之后,林一便径自离去了。他最想杀的人是那个宿马,还是没有得逞。岁月是把无情的刀,催人老,亦要人命。
一路往北飞去,遇见海岛的时候,林一便停下来歇息一番,再继续往前。
半个月后,浒珠岛的三水峰上,家主的洞府之前,随着一阵奇异的风吹过,接着便凭空冒出了一个人影,乃是风遁而来的林一。
四周有淡淡的灵气,此处的景致亦不错!林一背着双手四下打量着,仿佛一个游山赏景的人。只是,他神色中隐隐有一分倦意。
只用风遁术来赶路,实在累人。可尚未真正的远离大夏,林一还是不愿御剑飞行。大概,离开这个浒珠岛后,能够轻松一些!
察觉身后的动静,林一转过身来。一阵云雾翻腾过后,山洞中走出一位老者,神情中透着惊讶,拱手说道:“尚不知贵客登门,郑某有失远迎啊!”他转而带着疑惑又问:“道友不速之客,还闯入我修炼禁地,已是失礼之举”
“你可是郑清全?”林一的神情有些淡漠,好像在对一个路人说话。
老者手扶长须,再次上下打量着不速之客,竟是看不透对方真实的修为。他的脸色沉了下来,说道:“我乃郑家的家主郑清全,不知道友来自何方,又姓什名谁啊?须知,黑山宗的卫从卫长老可是与我家的交情匪浅”
看着老头虚张声势的容貌,林一抬手扔过去一个欲简,说道:“是你便好!卫从不过是个欺师灭祖、背叛山门的小人!尔等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
“这是我家的信简”放下手中的欲简,郑清全惊愕地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问道:“你是”对方冷冷翘起了嘴角,说道:“我是林一!”
第四百八十二章 旧债
第二卷云济沧海第四百八十二章旧债
?“啊!是你杀了源儿,你是我郑家的仇人!你还未死”郑清泉大惊之下,禁不住后退了一步,抬手便祭出了飞剑。
林一随即打出一个手诀象旗阵霎时现身,将郑清全与自己裹在了当间。他哼了一声,说道:“你不也是我林一的仇人吗?虽说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可你郑家既然不依不饶,我便奉陪到底便是!想我死,怕你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回头见退路已无,老者的神情狰狞起来,恫吓道:“我已是筑基中期的巅峰,于寿元将尽之时,誓死相拼之下,你未必占得了便宜!而卫从长老将于下月来我郑家作客,他说了要为源儿报仇,他不会放过你!”
“你怕了?”林一的目光咄咄逼人,冷声斥道:“你郑家子弟滥杀凡俗的时候,你为何不怕?你追杀我这个练气修士的时候,你为何不怕?你传信与杀我的时候,你可曾想过有今日?”
越说越气,林一的嗓门高了起来。不待郑清全驱动飞剑,他扬手便是一道银光劈了下去——
“轰——”的一声炸响中,护身灵气爆碎,防身软甲尽裂,难以支撑之下,郑清泉倒飞了出去,‘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已是满口喷血,神色惊慌。尚未爬起来,他连连摆手,神色中带着绝望说道:“老朽已是二百多岁的人了,没几年活头了。念在同道的情分上,还请高抬贵手啊!”
林一手拎着狼牙剑,冷冷的不说话,惟有周身的杀意在弥漫。
郑清全的胡须都被血染红了,容貌甚为的可怜。他挣扎着站起身来,“过去的事情,是我郑家有错在先。我郑家连同我那孙子,亦是被你杀了多人。冤家宜解不宜结,更何况我等身为修道之人,早已看淡了得失”
话未说完,郑清全的手上突然有光芒闪过,一道传音符竟是穿透了阵法,呼啸而去。他神色一缓,转而如释重负地说道:“你我就此罢手,如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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