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急,到手的赏钱没了。
丁卯说魏家坟路口的鬼楼,换了好几茬儿主人,哪户人家也住不长,几十年的楼不算很古老,但下边有墓室改成的地窖,路口吊死过不少人,肯定不干净,等闲从此路过的都绕着走,楼里又有暗道,连化青要找地方躲藏,再没有比魏家坟鬼楼更合适的地方,此时人虽逃了,没准会留下些蛛丝马迹。
正说着话,脊梁根儿突然冒出一阵寒意,转头一看,可把他们吓得不轻,说来也怪,墙上出了五个黑影,模模糊糊看不出是谁,但确实是有人站在灯前,映到墙上的身影,但屋里明明没有这五个人。
丁卯大着大胆子,拿手摸到墙壁上,冷冰冰的一堵砖墙,墙面上什么也没有,可那五个黑影越来越清晰。
他们三个人提着一盏水月灯,面对这堵墙壁,自己的影子在身后,不知壁上五个黑影从何而来。
郭师傅说:“瞧着有几分眼熟,好似在哪见过……”
丁卯说:“是鬼楼里一家五口的画,壁上五个黑影是画中人的轮廓。”
李大愣:“许不是死在凶宅里的冤鬼显魂了?要不平白无故,墙上怎么出来五个鬼影?”
郭师傅暗觉此事古怪,他想起孙仙姑的招妖烛,说道:“水月灯是鬼楼里的东西,没准让人做过手脚,也可能墙上涂了墨鱼汁,平时看不见,在灯下一照便会显出痕迹。”
李大愣说:“我当是什么,敢情是吓唬三岁小孩的伎俩。”
丁卯说:“二哥言之有理,反正打人一拳,防人一脚,咱们在明处,连化青在暗,凡事小心,可别着了人家的道儿。”
郭师傅让李大愣灭掉那盏灯,只用鱼四儿从外边带进来的马灯照明。
李大愣依言灭掉水月灯,哥儿仨借着昏暗的马灯,抬头又往墙壁上观瞧,五个黑影仍在。
丁卯不信那份邪,抡起檀木柄短斧,一斧子剁到墙上,剁出一道斧痕,可是壁上的影子一动不动,越看越真,好像真有五个人站在灯前,有如活的一般。
三人心中骇惧,屏住气息,站立在原地膛目直视,一时不敢妄动。
又等了片刻,不见它异,但夫妻二人加上两女一儿,在墙壁上的身影更为真切,简直呼之欲出。
郭师傅发觉墙上黑影跟刚在不一样了,问丁卯和李大愣,他们倒没发觉,郭师傅以为自己看错了。
李大愣心里发怵,说道:“鬼楼里不干净,我看不行咱先回去,请道天师符带上,再来不迟。”
说话这么一会儿,三个人的视线无意中从墙壁上移开,再看墙上一家五口的鬼影不见了,他们忽然间感到阴冷的手掐住了脖颈,用手往颈中一摸,却什么也没有,侧头看去,原来是鬼影不知不觉间绕到了他们身后,掐住了他们映在地上的影子,此时马灯转过来,他们的影子却被那五个鬼按在身前不动。
三人无不大惊,惶急之际扔出斧子,哪里打得到地上的鬼影,只觉掐住脖子的手越来越紧,一口气也转不过来,眼看要死在魏家坟鬼楼。
八
郭师傅命在顷刻,意识到这马灯也不能点,不知屋中有什么东西,只要两眼能看见东西,便中了要命的邪法,他手一松,扔掉那盏马灯,眼前一黑,掐在三个人脖子上的手顿时松开了,他们惊魂难定,眼前漆黑一片,呼呼喘着粗气,亏得急中生智,捡回条命。
此刻郭师傅发觉面前还有个人,要说也怪,刚才点着灯看不见,等到屋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那人趁黑凑到了近前,不知意欲何为,郭师傅感到此人来者不善,黑灯瞎火看不见东西,怎敢容对方近身,可是带来的斧子扔在地上,捏着双手没法应对,一摸摸到揣在怀中的那块坟砖,握在手中对着那人就拍了下去,一转拍在那人头上,打个正着,耳听对方闷哼了一声,摔倒在地。
丁卯听到响动,划了根火柴,三人眼前一亮,就见地上倒着个男子,手里握着柄匕首,身穿麻衣头戴小帽,套着件黑坎肩,脸颊上有膏药,看不出是谁,扯下膏药,见此人大约有二十来岁,面容英俊,两条眼眉连在一起,是个罕见的一字眉,不是连化青还能是谁。
原来连化青躲在鬼楼之中,发觉有人进了楼,他自持有幻人耳目的妖法邪术,其实类似外国的催眠术,老时年间被当成妖法,因此有人进来他也不怕,可也是多行不义,活该他一死,该死活不了,让郭师傅发现了不能在这屋里点灯,看得见东西就会见鬼,屋中本有的东西却看不见了,连化青一看情况不妙,打算趁黑过去一刀一个捅死这三个人,哪知让郭二爷一砖拍在头顶,哥儿仨把他从阁楼上拖到楼下,一摸气息全无,竟被一砖打死了。
按相面的说法,一眉横生加上目有双瞳,属于君臣不配,是短命小鬼的面相,但三人在古墓棺材中见到连化青的死尸,仍感到十分意外,丁卯和李大愣本以为抓住连化青,还要交给官府治罪,按此人犯下的案子,免不了吃一颗黑枣,民国时没有砍头,死刑只有枪决,押到西关外的刑场正法,挨枪子儿叫“吃黑枣”,然后哥儿仨邀功请赏,传出名去立下字号,可没想到连化青就这么死了,反正不过无论是死是活,也该将尸首带回去,才好有个交代,说话这时候雨势不减,大水已漫进楼中。
哥儿仨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看积水越来越深,坟窟窿和一层的死尸,都被大水淹没,不得不上到二层,往外头看了一眼,心里头又是一沉,只见大雨如注,对面的魏家坟和路口石碑,完全被雨雾所覆盖,隔着马路就看不清了,各处积水成渠,以往汛情最严重的时候,像这么大的雨下到半夜,还不至于发洪水,可魏家坟地势低洼,城里的积水全往这流,头一年说要拆除那些平房,这边的几栋楼也都没人住了,虽然没拆,水电可全停了,往日里的排水沟被堵死了,遇上大雨时别的地方没事,魏家坟也得让水淹了,此时积水漫过多半层楼,马路早已变成了汪洋泽国。
当年有几片居民区。号称三级跳坑,三级是三层的意思,由于住房破旧,且房屋不断沉降,路面不断加高,头一层是马路的地面比胡同的地面高,第二层是胡同的地面比院子的地面高,院子的地面比屋里的地面高,这是第三层,一层层下来,顶数屋里最低,雨下得稍微大一些,家家户户就得上演那出水漫金山,全家老少全拿脸盆往屋外舀水,两三岁小孩坐到木盆里头,在屋里能浮到水面上当船划,日子过的苦不堪言,住这地方的人们最怕雨季,由于房屋地势低洼,屋内潮湿,通风条件又差,特别是夏季,赶上天气闷热,常常憋得人透不过气来,阴雨天十有八九屋里要进水,随时准备好盆盆罐罐往外淘,许多家庭的家具因此泡得糟朽了,当年魏家坟没拆的时候,那一大片平房则是典型的四级跳坑,因为外围的地势比南洼还要高出一块,故此称为“四级跳坑”,民间俗称穷坑,形容住在魏家坟的全是穷苦百姓,能从穷坑里爬出去那就是发财了,后来整片房屋彻底拆除,填满了南洼,四级跳坑连同魏家坟的地名,永远成为了历史,城里其余一些有三级跳坑之称的居民区,直到八十年代后期还存在,经过几次大规模房屋改造,才陆续得到改善。
可想而知,当时郭师傅等人带着连化青的尸首,想走已经没法走了,马路上的积水齐腰深,水面几乎漫过路口驮碑的石兽,好在那水再大,不至于把楼淹了,等大雨稍停,积水会很快退下去,不过估摸着这场雨怎么也要下到半夜才停,三个人守着连化青的死尸发愁,白天是不在乎,可天黑掌灯之后怎么办,谁能保证不出意外?
九
正犯愁的时候,看见远处有几艘小艇过来,原来魏家坟那片平房里,住着一些外地逃难和拾荒的人,人数不多,住得也分散,这些居民都是去年发大水之后住进去的,不知道这地方一下大雨就淹,等水漫上来,再想跑已经来不及了,只好躲到房顶上,城里有巡河队的水警,划着小艇到这边接人,将受了水灾的人们送往高地,魏家坟十字路口以北,没有那么大的水,他们三个人赶紧招呼,巡河队的水警认识这仨人,到近前接上,一看怎么还抬着个死人,也顾不上多说,借了一条空艇,把活人死人都接下来,掉头往石碑方向划去。
驮碑的石兽已让大水淹没,水面上的那座古碑,在漫天雨雾中看来,只是个很大的黑影,让人觉得十分不祥,如今城南洼地没有河流了,相传很多年前有条古河,没人清楚那是什么年头的事了,郭师傅祖上倒几代,全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也没听说有条大河通到南洼,除了看风水的先生能瞧出这地方以前有条河,岁数再大的人也不知道此事,至于说驮着镇河碑的无头王八是赑屃,那也是人们一厢情愿的观点,龙生九子不成龙,分别是九中动物,当中有一种叫赑屃,力大无穷,寿命长,能负重,专门给帝王驮碑,其实也没准是某种镇妖辟邪的石兽,因为脑袋断掉了,无从追究它是什么动物。
古时候立碑的用意,大抵是为了让后人得知,此地曾经出过哪些大事,但这块石碑上的字迹饱受风吹日晒雨淋,加上岁月消磨,已经没人看得出石碑记载了什么内容,只听张半仙说,石碑至少是几百年前还有河水的时候所立,看形状像是官碑,因为压住了通往南洼的那条河流,挡住了不少阴气,整个魏家坟的风水全让它拿光了,所以这地方邪行,风水不好。
郭师傅等人上了小艇,他隔着雨雾,模模糊糊看见路口石碑,心里一走神,不免想起了这些事,寻思:“张半仙不过是个家传几代看阴阳宅混饭吃的,之前还说我们到魏家坟捉拿连化青,这一去是有死无生,最后不是也没出事吗?”他正跟心里琢磨,却听李大愣说:“今天把连化青的尸首带回去,什么三岔河口沉尸案、土地庙铁盒藏尸案、魏家坟古墓缩尸案,等于全让咱们给破了,郭二哥啊,往后这些事传扬出去那还了得,你不是河神谁是河神。”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