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 ↑回顶部↑
蓝洛儿的分娩在明朗的四月天,人间芳菲尽。南国盛传,皇后因为曾遭歹人陷害,以致身虚体弱,加之早产,故而撒手人寰。
早产谈不上,但难产倒是真的。与那次的流产风波是否有直接关系,我不好笃定。可是我想,五个多月的孩子已经有自己的意识,他是否愤怒他的母亲对他所做的事情,所以在来到人世间时有意折磨她。哦,倘若真是这样,愤怒的孩子,请你宽恕你的母亲吧,如果可以,每个人都愿意选择完美的结局,可是很多故事,一开始便已先天不足。
蓝洛儿拒绝我的帮助,甚至在分娩的时候,她坚持让我离开。我在那个时刻,心中并没有明确的私人情绪,我只是单纯地把她当成一个需要救治的产妇。但明显,没有人接受我的立场,太医不需要我这个蹩脚的助手,楚天裔落在我身上的目光绵长而深不可测。
只好离开。
孩子始终是我的一个心结。偶尔出宫闲逛,看到抱着自己的宝宝的女子,即使粗布拙荆,我也会忍不住地羡慕。是不是该庆祝自己生活水平大幅度提高,闲愁已从求生的艰难转化为锦绣生活苦无花的落寞。我拍拍自己的脸,告诉自己要学会知足。李清照不也膝下无所出,可她的幸福是齐名的朱淑慎永远遥不可攀的美梦。
缺憾嘛,再所难免。太完美了就不是真实的生活,童话总是在王子和公主结婚的时候戛然而止。因为就算是作家也捏造不下去。
我耐心地为自己做心理建设,小心地把心态调整到最积极健康的状态。
御花园的百花大多已经凋败,残破的花瓣随流水浮浮荡荡。春到茶蘼花事了,人间四月芳菲尽。那柳条儿却绿的越发浓墨,翠绿欲低。我忽然来了兴致,折了不少柳条,夹上一种不知名的浅紫色的小花,编织成花冠。暮春的阳光温暖的近乎炽热,我坐在柳荫下,竟然心旷神怡起来,手里上下飞舞,嘴巴里居然还哼起了歌。
“为何我决心不哭泣
原来得一个绝对理由
而其他的不求拥有
留住你留下你便够
能容我去捉紧的衣袖
情人双手抹掉我哀愁
我只知必须要紧守
完全想通透
流泪已停顿了不须颤抖
而唯一爱著我的
而唯一爱护我的
而唯一个令我好好的努力感激
而唯一一项奇迹
而唯一美丽记忆
是世间里我们的相识”
哼完以后过了好久我才意识到我唱的是容祖儿的《你是我坚强的唯一理由》。脑海中浮现出歌名的时候,我有些哑然,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怎么走着走着就到了这一步,我曾经似乎告戒我过自己对爱要保持三分清醒,三分理智,剩下的才能是投入。可一不留神,便已是奋不顾身。
楚天裔,你如果敢背叛我,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把花冠一丢,我咬着下唇生了会儿闷气,无意识地拿河岸边的鹅卵石划弄着泥土。
“怎么又跑到碧池边上来了。”楚天裔皱眉,面色不悦。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很排斥碧池。我看着那波光泓滟的池面,碎金子般的阳光泛濯其上。可以称得上是美丽的景色,可他偏偏不爱。
“她现在怎么样呢?”我叹了口气,站起来,蹲的时间也许是太长了,腿脚有些酸麻。他看我难受的样子,眉头皱得更加厉害了。弯腰,一面帮我搓揉着腿,一面训斥道:“说过多少次,叫你不要没事就往哪里一蹲,腿又麻,头也晕的难受;非得这么作践自己?一点也不知道好。”
“楚天裔。”我抱着他的头,突然间哭了起来,“我心里好难受。”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老天爷要如此戏弄我,他折腾我还嫌不够吗?
“不哭,不哭。”他的声音在我的怀里传出来,闷闷的,有些焦急又有些无奈。我的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落。
“我其实是很喜欢孩子的。”我词不达意,说出的句子破碎而隐晦。希望他明白我的苦衷,又害怕他会因此当我是怪物。
“我知道,你从来就没有讨厌过这个孩子,你只是不想他的母亲是别人而已。没关系,你喜欢这个孩子,朕就把他过到你名下,让你来照顾他好了。”他拍拍我的头,轻声道:“囡囡也可以学着如何去做一个姐姐。”
我听得迷惑,愣愣道:“你在说什么?过继给我?他有自己的母亲,你就是再不喜欢洛儿,也不能这么做。阿奇的苦楚还得让你儿子去受吗?”
他的脸色立刻变得阴晴不定,仿佛在极力隐忍着什么,但终究似乎是有所顾虑,嗫嚅了一下唇角,最后淡淡地说了句:“已经不会再有了,洛儿难产,太医没办法保住两个人。”
我的脑海中闪过很多念头,然而它们穿梭的太急太快,就好像电影中快速闪耀而摇晃不定的晦涩镜头一样,我竟什么也抓不住。
“皇上,皇上,皇后娘娘不好了。她要见你和皇贵妃娘娘最后一面。”鸢尾宫的一个宫女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她跑得太急,手扶在心口,仿佛喘不过起来一样。
我看了眼楚天裔,他犹豫了一下,一起往鸢尾宫走去。
走到宫门口,里面已经传来低低的哭声,几个蓝家带过来的丫鬟抱着哭成一团。主荣仆贵,蓝洛儿一倒,她们怕是彻底没了翻身的希望。与其说是在悲伤一个人的离去,不若说是感怀自己渺茫的前程。
我下意识的咬住下唇,向里间走去。蓝洛儿宛如一朵已经枯萎的花,我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明亮如春晖的笑靥,不知不觉,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间。
她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半晌,似乎察觉到我的到来,木木的一转,然后又凝滞住。
“你来了。”她忽然微笑,她的笑容很轻柔,轻柔到仿佛她的面孔也一并透明起来。
“洛儿。”我迟疑的走向她,缓缓的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把她被汗水黏到额上的头发拂到旁边。楚天裔站在门口,并没有向里面走进。
“真好,我走的时候,还有你们陪伴在我的身边。”她发出满足般的喟叹,笑容柔柔的晕染开来,那种轻微的晃动通过我的指尖传递到我心里某个模糊的空间。
“洛儿。”我抓起她已经没有多少温度的手贴在自己的面颊上,脑海里混沌一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她的眼睛直直穿过我,落在门口的方向。我循她的视线望向楚天裔,从他的脸上我看不到任何情绪的波澜。他平静的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没有愤怒,没有疼惜,空洞洞的没有丝毫感情的温度。
“花冠,好美的花冠。”她眼睛坠在我的手上。刚才匆忙间我竟然把用花枝柳条编织的冠子给带了进来。
“洛儿带上花冠就更美了。”我把花冠戴在她头上,莫名的辛酸。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表哥,我好看吗?”她脸上跳跃着小女儿的娇憨,这种娇憨让时光生生倒转了数载春秋。然而楚天裔依然停留在门口的位置,他的嘴唇抿着,仿佛没有听进她的问题。
我有些担忧的看了眼洛儿。她明显很失落,眼睛里的光芒一瞬间全灭了。然而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她的面色就恢复了平和。
“表哥,我想看一眼我的孩子,就只看一眼。”
楚天裔挥挥手,赵总管走到他身旁。
“去,把皇子抱过来。”眼睛依旧淡淡的,淡漠的近乎冷酷而不近人情。
“清儿,你知不知道伊若的母亲是怎么死的?”她忽然咬住我的耳朵,“同我一样。”
从耳垂传来的酥麻如电击般,惊慌下我只想伸手把她推开。楚天裔已经抢先一步把我揽到了怀里,我惶恐不安地抬头看他。
稳婆恰在此时抱着婴孩走进来,看到此情此景,怔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把孩子抱过来。”蓝洛儿微笑着镇定的吩咐,她的声音中带着古怪而神秘的魅惑。我本能的想阻止,可是稳婆已经把孩子送到了她的面前。
我不知道她是用什么力气自己坐起来,接过孩子,抱在怀里,旁若无人的解开衣襟,让孩子含住她的乳头。
“孩子,娘亲只能喂你一次奶了。娘亲走后,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没关系,喝完奶以后,你就永远没有机会知道什么是孤单了。”
话音未落,她狠狠的把孩子往地上掼去。
“辛魔,我以我的孩子和我自己的生命同你交换,诅咒中土皇朝从此断子绝孙。”
“你在干什么?!”楚天裔慌忙去接,孩子弹了一弹,滚落在地上,他大声喊道,“太医,立刻传太医。”
“孩子,你不是想要孩子么,给你,给你。我什么都统统给你。我诅咒你,诅咒你们中土皇朝,从此断子绝孙。”蓝洛儿歇斯底里的叫喊着,零乱的头发上下飞舞,嘴角溢出妖异的鲜血。
“哈哈哈——楚天裔,你狠你够狠。连自己的妻子在你面前咽气你都可以装作毫不知情,勾践要离跟你比实在太差劲了。哈哈哈——你再狠也不过是我们蓝家的一条狗。”已经有太监走上去按住她,她拚命的挣扎,大口大口吐着鲜血,疯狂的笑声从黑发底下传出来。挣扎间花冠掉了下来,很快被一双双踏上去的脚踩得稀巴烂。那紫色的汁液沾在地上竟像是黏稠的污血一般。
“我把我的孩子送给了辛魔,她会保佑我完成我的心愿。哈哈哈——楚天裔,你以为你已经完全掌控了我了吗?哈哈哈——爹爹娘,奶妈,洛儿给你们报仇了,洛儿”她的头被捂在了枕头下面。
我呆若木鸡的看着这一切,手哆哆嗦嗦的藏在袖子底下,直到另一双手握住它。
“我们走,太医会处理这里的一切的。”楚天裔不容我作出任何反对的表示,拉着我离开了鸢尾宫。
婴孩的啼哭声凄厉而惨烈。
番外:蓝洛儿 ↑回顶部↑
我躺在冰冷而柔软的床上,我身下的被褥是簇新的,上好的棉絮和绣工精致的被面。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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