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掌柜一怔。
和常恩同来的几个镖师已起哄:“这位奶奶真是豪爽!”
常惠却脸色一红,朝着沈穆清直摆手:“姑奶奶,我,我是真的不要钱——我是听说有人到您这里来捣乱,所以自己跟过来的,真的——”
沈穆清见他窘迫的样子,忍俊不住笑起来:“你既然把沈家当朋友,那就更不要推辞——就当看字我们沈家父老弟幼我不方便招待你份上,给你喝酒的钱。”
常惠听了,嘴角微翕,还欲辩解,那叫岳山的人已道:“常兄弟,你家姑奶奶瞧得上你,你就不要再推辞了。再说,你人最机敏,我们也想你来,你就留下来吧!”
“是啊!”沈穆清笑道,“师傅都说你善于望风——他们离我那么远,万一我吃了闷亏怎么办?”
常惠讪讪地笑了笑:“也是——”
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二掌柜按照沈穆清的要求请镖师去不远的大酒楼吃饭;“只是不能喝酒,免得误事。事后,让二掌柜陪着大家去天香楼乐呵乐呵!”
大家都笑了起来。
中午,沈穆清在白纸坊的宅子里吃了饭,小睡了一会,然后起来重新梳洗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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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时候不早了,沈穆清带着英纷、明霞去了一文茶铺。
掌柜迎她去了暖亭:“都安排好了,那个叫常惠的,就趴在亭子里的梁上——你就放心吧!”
沈穆清抬头,就看见常惠正趴在暖亭的大梁上咧着嘴朝她笑。
她回了他一个笑容,吩咐英纷和明霞在花园门口等;“如果来的是男客,由掌柜陪着进来,如果是女客,你和明霞机灵些。”
两人纷纷点头。
沈穆清就拿了一本书看——大家都有些不知所措,她越发要显得镇定从容,看书可以达到这个效果。
二掌柜等人的神色果然不像刚才那么紧绷了。
可手里拿着书看的沈穆清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难关人人都说京都的生意不好做,她资金充裕,手游良将周秉,还借着沈箴的余威,就这样,竟然也有人到铺子里闹事。那些普遍的商贾是怎么做生意的呢?
她突然间想到了萧飒。
萧家是大周四大商贾之一——如果换成是萧家的人,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呢?
是像自己这样私了?还是报官后走官府的路子呢?
念头闪过,沈穆清心里顿时乱糟糟的。
昨天萧飒到底看见了自己没有?
这个一直被她压在心底的想法还是冒了出来!
他怎么会穿了一件粗布衣裳?
身边好像也没有小厮随从。
这才刚进十月,他应该在甘肃才是,怎么会在京都?
说起来,两人不通音讯也有快三年了——想到这里,沈穆清在心底暗暗喊了一声“糟糕”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所以他才不愿意和自己想见?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萧飒交的那些人,诸如王公公、冯驸马之流,都是他有所求的人。
说实话,在那些人眼中,你一个商贾出身的小小从七品都事根本算不了什么。赏你脸,才会跟你吃吃喝喝,才会拿你的钱用。不高兴了,来个闭门羹,你还应该感到荣幸才是。至于他的叔叔萧谦,虽然是两榜进士出身,但在官场上的评价一向是“老实、胆小、懦弱”,他从正八品县丞道从六品同知再到正五品同知,虽然升官的速度不算快但也不算慢,问题是他从来就没有主持过一方十五,长期担任副手——如果萧飒真的出了什么事,别说是出头了,他能不撇清都是好的了!
会不会因为这样,他才变得那么厉害——再也没有了以前的明朗——很阴沉——她思附着,大冬天的,竟然汗透衣襟。
沈穆清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偏颇。
她一向认为,萧飒的生存能力惊人——就算是这世上一百个人中又九十九个没有饭吃,他也是那个唯一能填饱肚子的。所以在她心底,她从来不认为萧飒会有什么事解决不了——或者,在她的潜意识里,萧飒就算是受了伤害,也只是一时的,他会自己舔干净伤口,然后自愈或是想办法治愈——“英纷,英纷!”沈穆清撩开帘子,不顾形象地大声喊着。
今天情况特殊,英纷还以为沈穆清出了什么事,脸色大变,一溜烟地跑了过来:“姑奶奶,什么事?”
沈穆清把英纷拉倒暖亭;“你还记得柏树胡同萧家吗?”
英纷一怔,点头道:“记得!”
“你快去看看,看萧家是不是还住在那里?如果还住在那里,就向附近的人打听一下,看萧家这几年有没有什么变故?”
英纷犹豫道:“这眼看着酉时只差一刻钟了——要不,我等会再去?”
“就这个时候去!”沈穆清态度坚决,“这边我请了镖师,还有明霞——你赶快去柏树胡同看看!”
英纷应声而去。
沈穆清细眉微皱,刚坐下,明霞已来禀道:“姑奶奶,客人到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笑着迎了上去。
明霞撩了帘子,两个女人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女子十五、六岁的模样,梳了个牡丹髻,插着五、六支赤金点翠簪,白绫袄,挑线裙,大红底梅兰竹妆花褙子映着一张如六月夏花般明艳的脸。她后身跟着个中年妇人,正式那天在铺子里叫嚷的女子。
沈穆清知道这穿大红色衣裳的小姑娘就是正主子了,笑吟吟地道:“昨天听到掌柜的说,有人到铺子里点着找我。不知道是什么事做得不周到,我一夜都没有睡好。谁知道今一见,却是个花朵般漂亮的人——白白担心了一场。”说着,吩咐明霞:“快给贵客上茶点。”又引了那小姑娘道暖亭中鼓牙黑漆的四方桌前坐下。
那小姑娘自从进了门,一双春水般的眼睛就一直直勾勾地望着沈穆清,也不作声,见沈穆清请她坐下,她也不客气,径直坐到了桌前的玫瑰椅上,很直接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沈穆清。
昨天见过的那中年妇人则笑着向沈穆清行了一个礼,也不介绍自己,道:“我们听说一文茶铺做生意童叟无欺,就想过来看看。惊动了奶奶,真是不好意思!”
看看?用得着摆出那样的架势吗?
沈穆清也不点破,正好明霞领了步月和凝碧端了茶和点心上来,她笑对那小姑娘道:“这事我从江南带回来的雨前龙井,姑娘尝一尝。”
那小姑娘却是嘴角一撇:“我夫家姓梁,排行第三,你称我三少奶奶好了!”
沈穆清一怔。
倒不是那小姑娘报的家门让她有些熟悉,而是那小姑娘嘴角一撇,眼角眉梢竟然就有股厌气溢出来,像野兽的凶狠,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完全破坏了她留给沈穆清美好的第一印象。
“原来是梁家三少奶奶!”沈穆清笑道:“失敬了。不知道您找我,有什么事?”
那小姑娘听着冷冷一笑,春水般的眸子里寒意四溢:“你不觉得梁家三少奶奶这个称呼,似曾相识吗?”
沈穆清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梁季敏的新妻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她笑着应了一句“的确似曾相识”,然后静静地望着梁季敏的妻子,待她自报来意。
谁知道梁家三少奶奶冷冷地“哼”了一声,满目不屑地说了一句“你长得还不错,难怪那个王温蕙夸你漂亮!”
沈穆清愕然。
望了梁家三少奶奶身边的那妇人一眼。
那妇人低垂着眼睑,静立在她身后,表情如常,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
她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一来是梁家三少奶奶说话的这种口吻,对王温蕙全然没有一丝的尊重;二来是王温蕙那样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随随便便在梁季敏现任的妻子面前夸赞他以前的妻子?
沈穆清有点恼火。
王温蕙这完全是借力打牛。
她可不做这傻子!
沈穆清笑道:“梁家三少奶奶夸奖了。说起来,三少奶奶才是天仙一样的美人——”
只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梁家三少奶奶冷冷一笑,打断了她的话:“你也不用害怕,奉承我。我也并不傻。那王温蕙抽着我来找你斗,我心里明白着。不过,她也算是聪明的,还真就说中了我的心思。我还真的想来看看您。看看那个把梁季敏一脚踹了的沈家大姑娘是个怎样的人!”
沈穆清再也压不住心底的惊讶,吃惊的望着她。
梁家三少奶奶见了,目光一闪,微微斜了身子,支肘托腮,轻轻地道:“也没有三头六臂嘛!”很是轻蔑的口吻。
沈穆清微微一笑,还就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指着碟中的点心;“这事麻婆子家的莲蓉红枣馅的酥饼,三少奶奶尝尝,合不合胃口?”
梁家三少奶奶却不领情,忿忿不平地道:“既然知道她不对,为什么不让她去蹲祠堂——送到冯家去反省,凭什么送到冯家去反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金妈妈轻轻地拉了她的衣袖。
梁家三少奶奶立刻转身,脸色一沉,很不高兴地样子;“干什么?”语气却缓了缓。
金妈妈笑道:“姑奶奶,您出来也有这一会了。再不去,西大街吴家的猪头肉就要卖完了。”
梁家三少奶奶“哎呀”一声,有些懊悔地道:“早知道就应该早点过来——我们走吧!我早就听人说京都西大街吴家的猪头肉天下无双,这一次,可得好好尝尝。”说着,也不看众人一眼,径直朝外走去。
金妈妈朝着沈穆清点头笑了笑,跟了上去。
梁叔信则是苦笑着朝沈穆清拱了拱手,走了出去。
沈穆清两腿一软,捂住胸口坐在了一旁的玫瑰椅上长吁了口气:“梁渊从什么地方寻了个这样的活宝来——真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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