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地活着!)他遥遥地注视着,仇儿的现在与将来。
司徒蕾忽然拉了拉他。
“喂?”
来了!独孤寂心很清楚地接受到,司徒蕾的眼里讯息。
他们要等的人,来了。
该到的人,已到。
燕孤鸿走了。
碧月夜痴痴的双眸,掠过一缕苦楚。
那是早就知道的事实。不是吗?
那只傲然天嶙的孤雁,本就是飘荡一世的漂泊者。
永生永恒的漂泊啊!她不是早已预期到了吗?
但,为什么呢?她还是觉得痛。很痛!她真的觉得很痛。为什么她还会痛?她不是已如愿伴在他的身边一段时日了吗?她不是已如愿?若己如愿,她又为什么还会痛?为什么啊?
碧月夜心口仿佛被利刃割了一道难以痊愈、血迹斑斑的伤痕。她痛着!
她真的已爱上他了?深深的爱,是不是?碧夜月紧紧地、紧紧地抚着,纠在胸坎的死闷。不要再痛了,好吗?不要再想了,不要——!
但她不能!她不能扼抑。她不能扼抑她的思绪。不能!
一直以来,她碧夜月就是靠着一股独立傲气走过江湖许许多多的血风血雨,她从不退却和苦恼,因为惟有一直走,方能明了自己的一生究竟无悔?或是有憾?
她很想弄清楚,她自己所抉择的路,到底能通到怎样的一个境界?
绿华肆溢的沉璧,悄悄地躺在石桌上。碧月夜定定注视着,她的兵器。
她很想去追他。该去!也必须去!
因为,她不能憾留云天。如果不去追他,她很可能会颓丧一世,然而,她却不能不有所迟疑。
因为,燕孤鸿所戮力寻觅的,正是她曾经很想理明白的。所以,她不能阻止。她也曾经,曾经深深地迷痴于天道的浩瀚莫侧。
因此,她绝对能理解,能理解燕孤鸿那颗渴望的心。正如她渴求他一样。
对于燕孤鸿这样的卓越人物来说,惟有他全心以赴的东西,才有存在的价值。在这些所谓的超绝天才的心中,凡俗一如流水,只能悠悠荡荡地来去,无痕无迹。
他到最末还是没问清楚,她为何要三番两次找他挑战?
其实他知道了!对吧?
在她向他一笑的时候。
在那烈火似的日阳下。
她相信他明白的。她只不过是想借着她的六战来吸引他的注意罢了。关于这一点,燕孤鸿应该很清楚才对。碧月夜寞寞地想着。
然而,还有另外一个原因,燕孤鸿必然遗忘。因为,那是十二年前的事。
所以,到底他还是忘了她。
忘了十二年前的她。
十二年前。她与父母在一个小道上,被十数大盗围困。当时声势仍旧风行天下的“横虹孤雁”恰巧路过。
一道冷冽的虹彩,迅速地掠过空间。
横虹刀啊!她回想。
燕孤鸿倏来倏去。
一瞬间,那十几名大盗再也爬不起身,在永恒的黑暗中忏念悔恨。
从那刻起!年方十七的她便知道,她再也不能爱上其他的男子。
因为,燕孤鸿那潇洒、纵横的气度,已深深深地在她的心中,投下了一个巨大的回响,与镂下一个永不抹灭的印记。
那是一辈子的想念!
她,慧心满具的她,知晓燕孤鸿的终极目标,必是天道!
虚无空幻,而却又该是触手可及的天道。
于是,她开始跑了。她抛弃过往的人间女子身份而跑。她再也不要受到现世的缚束。她要以一个觅天者的身份站到他——燕孤鸿的面前。她要这样。
整整十一年了。她寻觅天道,和他已十一年。满满而完整的十一年。就在她逐渐丧却、失望的时候,他出现了。
一把横虹刀。
一只“横虹孤雁”。
他再度来到人间。
燕孤鸿归返,就在那疲倦的一年前。
第一眼!
睽违十一年、渐迈入第十二年的深刻一眼。她无悔地撼动,也清醒而觉悟地明白。
原来——
原来,她不是要以觅天道者的身份,与他一起狂奔。
原来不是。原来,燕孤鸿,就是,她的,天道!
不。也许该说,燕孤鸿的存在,更胜于天道。
她怀着这样的,一个梦。
就这么单纯。很单纯的一个梦!
十一年不见。但岁月却似乎在他的身上停顿了。十一年前还是小女子的她,立在他身边竟完全地洽合。全然不见有时间的刻度!他仿佛没有这十一年的人间旅程。
燕孤鸿还是一样的年轻;还是一样的英姿焕发。而她也成了一风韵十足的女子。她想,终于可以在安稳的梦里栖寐了。
但正当她想一倾心念时,她看见他的眼!
看,见,他,的,眼。
深邃!
如同宇宙般深远的无穷无尽的深邃。
还有,满满的一池无情,恍若抹去人这个身份的深层冷漠。
距离!他们还是有距离。
还是有,心的距离。
还,是,有,梦,的,距,离。
她的梦是他。
然而,他的梦不是她。他的梦,是天,是宇宙,是那一片辽阔的不知。
她悲凄。她想要留住他。所以,她想出挑战这个方法,来引住他的注意。那时,她只渴求短短的一些日子。只要一些些就够了。真的一些就够了!
她与他必须有回忆。
回忆!没错。任何的回忆都可以。只要有回忆。
所以,她向他挑战。她要用生与死,来记录镂刻她与他的记忆;深深刻刻的。一段铭心的经历与忆念!她需要啊。
北方特有的尘沙,缓缓地卷动开来。
一涡一涡的慢慢将她裹入绵远的思念里。
烈易玄悠闲地步在岭土独有的漫生石地上。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唉!很闷哎!仍是少年心性的他,很是烦躁。
久居深山的他,每每听闻师兄弟们江湖之旅的分秒刺激经历,便心生欣羡,向往甚深。
然而,如今他闲晃了数日,所谓的辣激狂斗,却连一顶点影子都没有冒出唉!该怎么说呢?套句他自己的话:闷得可以生出一窝鸟来。
烈易玄摸了摸肚皮。噫?有点饿了。
“找点东西吃吧!”说完望了望四处。
前面有家店铺。“雅食小楼”,好棒的名字。
好。决定了。烈易玄清澄的眼眸,泛起笑意。他掏了掏口袋,“没钱了。”下山时师父给的十两银子,在不知不觉中就用光了。“伤脑筋啊!”他歪了歪头,搔一搔发。
“管它的!”跨步走近店铺。
一个时辰后,他成了打杂的?
“大爷,总共是三两银。”
“我没钱啊!”
“嗯?”
“真的耶!我没钱喔!”
“老板,有人吃霸王餐。”店小二高声喊。
“霸王餐?”烈易玄实在迷惑。
店小二的大呼大叫,吸引了店中七、八桌人的注意。每人的眼中,都浮露出耻辱味道。
烈易玄确切纳闷着。没给钱,这些人就会这样看着、叫着吗?真无趣。钱嘛,又不什么顶重要的东西。真奇怪!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冠上老板这个在他看来也很新鲜名词的人出现。
“哇!好漂亮。”
烈易玄想着。
一个娇媚风情万种的女子,从帘后像是荡了出来。
“哟!是那位客官缺钱啊?”
烈易玄自动举手。“是我。”
老板立即眼睛一亮:“是你啊,小客官?你没钱吗?”
烈易玄傻傻地笑了笑,不知该说什么。他嘿嘿声后,忽然冒了句:“为什么你是老板呢?”
“耶?”
“你很漂亮。一点也不老。怎会是老板?奇怪?”
“呃?”那女子当场羞红了脸。她一声娇笑:“好个会讲话的小伙子。不过呢——”慧黯的双目,快速地扫过四周人,随即续道:“你还是要想法子还钱啊!”
“喔?要怎么还呢?”
老板笑道:“你没法子吗?那就留在这里打杂偿还,好吗?”
烈易玄天真地笑了:“好啊。不过打杂是什么东西啊?还有,你叫什么名字啊?”
女老板更乐得眉开眼笑:“小伙子真有趣!奴家的名字唤叫姣妙。”
随即漫抛了一个媚眼,转身一把拖着兀自思索着什么是打杂,又什么是奴家的烈易玄,步进内堂。
姣妙含笑,隔帘瞧着烈易玄。她在内堂里张罗着酒食。
真像啊。她风霜满怀的心坎里,不自禁地想着。
真像一片开阔深远的蓝天啊!
清澄。纯亮。洁净。
令人舒适的天真笑意,又不停地洒在他那薄削的嘴角上。
她默默地看着他,却又忽然有股辛酸,猛窜了上来。
那是她很想掩埋的感觉。沧桑历尽的她知晓,那是一种即将萌发的恋。她已恋上他?
她看过太多太多形形式式的人了。当然,她也遇见过无数的负心汉与真男子。而眼前的烈易玄啊,就是个情的块宝。她该绑住他吗?该紧紧地系住吗?
如果。如果——唉!痴心妄想!
烈易玄正在桌与桌之间,盘旋送菜招呼。
“给大爷们送些好吃的来。”人没到。躁暴的声音已先至。
姣妙皱了皱眉。不好惹的人又来了。
三个彪形大汉,蓦地冲进堂中。是官差。听那目中无人的凶焰口吻,她就知道。她不屑着,却也不安着。
该如何化去这些人的纠缠?她蹙起眉黛。
烈易玄却一副无知样,高声答道:“好的。”
那三大汉一同落了座,便毫无顾忌地放声叙论起来。
姣妙招来烈易玄:“小玄啊,要小心这些人。”
烈易玄斜了斜头,有些纳闷。
姣妙早知眼前男子,有一颗纯良无垢的蓝洁之心,因此,她也不讶异他的反应。只是,有些气短。他怎能如璞玉一般全无雕琢呢?
——断天蓝,横在他的胸坎气字间,凝而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