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眩到无法呼吸,她如云般凭附在姬伐月的怀——就这样死去也好,不问从前,不知未来,永远停止在最最幸福的这一刻。
正痴浓处,姬伐月却蓦地撤离了双唇,深深地望入她情迷神荡的双眸:他确信之前那一吻比此刻只有过而无不及,可见他并未有失,那杨柳风的反应只能说明一件事
他颓馁地缓缓推开白夜,转身走进解缘殿的庭院。
白夜呆呆地看着黯然孤寂的背影:这温柔来得仓促,去得突然,仿佛梦幻一般,短暂,却又令人痴迷眷恋。
该叫住他吗?
要告诉他我已经不恼了么?
直到那人的身影没入郁郁的丁香丛中,白夜依旧只是怔然凝立。
姬伐月完全没有在意白夜的纠结,他只是木然地走入寝殿,打开暗门,进了密书房,然后疲惫地坐到石案前,目光毫无意识地定在摊开的绝伤秘笈最后一页。
“择美而幸,云雨之后玉蛊宿之,弑宿主,神功可成。”
杀了她?这样,他得不到,那个男人也得不到,而且又能够成就神功,可谓一举两得。
但是,真的就要千年万年永远活在这遗憾与痛苦中么?
他长叹一声,伸手轻轻地抚摩那行古老的文字——现在的每一个瞬间都已如此伤痛难捱,他要如何去面对那无休无止的寂寞长生?
不知道怅然愣怔了多久,外面忽然传来惶急凌乱的叩门声——密书房虽然隐蔽,但传音设施做得十分巧妙,因此可以如身在寝殿一般清晰地听见外面的响动。
“教主,教主,不好了!”外面传来舞姈的颤声高喊。
姬伐月的心骤然一紧:舞姈自回总坛之后就被派去贴身服侍杨柳风,这么慌乱地叫门,难道是她为了下午的事情而赌气做了什么?
后山那双深邃锐眸倏然闪过心头,他急忙飞身掠了出去。
“教主,不好了,燕儿圣女她她”房门甫一开启舞姈就急着开口禀报,却在目光触及到那琥珀双瞳的瞬间语声一停。
“她怎么了?”姬伐月急声追问。
“燕儿圣女她不好了”舞姈骤惊回神,却是慌乱之下仍旧没有说清楚任何情况。
话音未落,白影已如飞般疾掠向东偏殿——“不好”二字已足够令他失去冷静。
东偏殿,凄寂无声。
素淡的人儿静静地躺在榻上,唇色煞白,双颊却是火赤,口鼻之中不断地有鲜血涔涔淌出。
“血蚕蛊!”姬伐月讶然失声。
紧跟进门的舞姈听闻骇得倒抽一口冷气。
“刚才谁来过?”姬伐月回身厉声高问。
“没有啊。”舞姈抖着声音回道。
姬伐月不及再问,忙念起阻诀咒,企图停止蛊虫作怪,但是,对手的蛊术不弱,连试两次居然都是无功,再要起咒,却见杨柳风的眼角悄然沁出血珠。
这血蚕蛊厉害无比:若施蛊者缓咒驱蛊,它便柔和发动,令宿主周身血气逆流日渐衰竭,仿佛是患了什么不治之症而亡,很难被察觉,根据施蛊者的催咒程度,至少一年最多可达数十年不断地侵害人身直至其死亡;若施蛊者烈咒驱蛊,它便激猛为祸,宿主先是口吐鲜血,接着鼻、眼、耳七窍依次出血,待到耳中流出血来,便是解咒也难活命了。
如今这施蛊者显然便是要直取杨柳风的性命,因而蛊虫凶猛放肆,就算是姬伐月再怎么起咒阻挠也难以降伏。
如此强大的蛊术,如此凶险的用心,是谁?竟然在他的眼皮底下这样肆无忌惮!
琥珀双眸危险地一眯,姬伐月忽然冷哼一声急速腾身向院外飞掠。
第181章 第六十章 朴树幽潭泪痕湿(下)
锦夜轩。
白夜阖眸而坐红唇微翕——原本下血蚕是想悄悄行咒,但今天下午的那一吻,令她决意铤而走险。
那样缠绵的双唇,那样动情的拥吻,让她相信他仍旧爱着她,所以,她要赌上一赌:赌在姬伐月的心里她和那个女人谁更重要,只不过,无论输赢,那个女人都要死。
死字出现在心头,白夜骤然停唇启眸:真的要如此残忍地剥夺她的生命?
但,只是片刻的停滞,她便再次催动咒语:那个女人岂非更残忍?明明有一个如此痴情痴意的丈夫,却还要勾引别的男人,她哪怕将天下的男人都收入裙下也无妨,可就是不该动阿月的主意。
想着,白夜秀眉一蹙正待再加紧催咒,却听得衣袂声响,未及醒神,一只手掌已经挟风而至。
勉强闪避了两三下,纤柔皓腕终究被姬伐月狠狠扼住。
“果然是你!”琥珀瞳人中怒焰滔天。
白夜还想挣开那几乎要将她腕骨捏断的大手,却如何逃脱得了?
姬伐月冷哼一声,拽着她的手臂转身向门外而去。
东偏殿,闻讯赶来的蓝幽看见姬伐月杀气腾腾地拖着跌跌撞撞的白夜进门,连忙上前小声道:“教主息怒,白护法一时糊涂”
“解蛊!”姬伐月毫不理会地甩手将白夜丢到榻边的地上,自牙缝中冷冷崩出两个森寒的字。
被无情地甩跌在坚冷的地面,白夜强忍疼痛冷笑着起咒,却不是解蛊之咒,而是更激烈地发动血蚕。
“白夜。”蓝幽骇然失声。
“找死!”姬伐月冷哼一声,出手如电已扼住白夜的喉咙将她从地上拎起来。
气息受阻,咒语自不能成,白夜泪眼含恨盯着面前宛若地狱的琥珀瞳人,倔强地不肯流露出任何哀乞之色。
“教主,”蓝幽急忙上前屈膝道:“白护法只是一时糊涂,求教主再给她一次机会!”
“别以为我不会杀你。”姬伐月冷冷地回视着白夜满是怨毒的目光,无情地收紧钳制的手指。
“教主!”蓝幽见势不好,连忙起身把住姬伐月的胳膊低声道:“教主就算不念昔日情份,也该念在老教主曾经有意将白护法许配给教主的份上网开一面。”
僵持片刻,姬伐月才冷哼一声逼视着白夜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还敢玩花样,别我不念旧情。”言罢,松手任她滑落于地。
蓝幽及时扶住白夜颓软的身躯,小声劝道:“别任性了,快点替圣女解蛊。”
白夜无力地倚靠在蓝幽宽阔的怀,双眸却是死死地盯着姬伐月,狠狠地紧抿双唇,并不开口起咒。
“你最好不要挑战我的耐心,”姬伐月俯视着她寒声警告:“若是伤了她的身子,我要你生不如死。”
泪水在眸中汹涌,终于决堤而下,白夜凄然一笑:“好,我给她解蛊。”
姬伐月没有回应,只是更戒备地盯着她的双唇,生怕她再使诈。
一字一伤心,一字一血泪。
咒成,一只鲜红小虫终于悄悄自杨柳风的唇角爬了出来。
眸色一戾,姬伐月骤然出手抓向那宿虫。
但蓝幽竟已先他将宿虫抢到手中,单膝跪地道:“求教主饶恕白护法这一回!”——修炼者驱策过的宿虫若落入旁人之手,便无异砧上之肉,唯有任人宰割。
“给我!”姬伐月怒声道。
“教主息怒。”蓝幽俯首屈膝,虽是恳求,却态度坚决。
“我叫你给我!”
“教主答应过网开一面。”蓝幽语声平静,丝毫未因姬伐月的盛怒而有所畏惧。
姬伐月并不答话,沉腕挟风向着蓝幽握宿虫的手抓去。
蓝幽凝身跪地并不躲闪,只将握有宿虫的手收入怀中,伸出另一只手臂来格挡住姬伐月的手。
“给我。”姬伐月沉声道。
“请教主网开一面。”蓝幽的语声如初,挡在前面的手臂纹丝不让。
如钢的五指渐渐嵌入他的手臂,姬伐月眸中的戾色更甚。
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疼痛,蓝幽依旧平静回望。
“姬伐月,我恨你!”跌坐一旁的白夜忽然冷冷地开口,接着,起身向着外面飞掠而去。
“白护法”蓝幽脸色一变,急忙格开姬伐月的手飞身跟了出去。
姬伐月正待追上去,却忽听得舞姈惊喜轻呼:“圣女醒了!”他脚步一滞,戾色顿消,转身疾步回到榻畔。
但见羽睫轻动春水悠启,姬伐月满目怒焰顿作柔波,小心地倚坐到榻畔,拿过枕畔的帕子怜惜地为她拭去脸上的血渍,柔声道:“好点没?觉得哪里不舒服要告诉我,千万别闷在心里,这蛊很伤身子。”
粉唇欲启,杨柳风却忽然咳嗽起来。
姬伐月急忙上前去扶起她来,一面轻轻抚背顺气,一面抬眸吩咐舞姈:“还不快拿水来。”
舞姈自愣怔中醒觉,忙端了茶水来,姬伐月接过,小心翼翼地亲自喂杨柳风喝了,放下茶盏,抬帕替她轻拭唇角,道:“乏不乏?先躺下来歇着。”
“请教主恕白护法无罪。”杨柳风低语的嗓音中还带着微哑。
“你知道是她?”姬伐月微微诧异。
“痴心尽处般般错,” 苍白的唇微扬出一个淡淡的笑:“教主虽不属意,也该珍惜这一片真心。”
姬伐月长叹一声道:“她这样害你,你都可以不计较”——为什么就不能如此宽容地对我?
后半句他没有说,只是轻柔地扶着杨柳风躺下,掖好被角,低声道:“好好休养身子。”见她只是静静地注视自己,并不阖眸,姬伐月遂轻叹道:“我什么时候违背过你的意思?睡吧。”
羽睫低掩,素容宁和,无须千娇百媚,自是让人迷醉。
姬伐月挥手屏退舞姈,轻轻挪过一个凳子坐在床前。
片刻,杨柳风启眸意外地看向他。
“我不放心,”姬伐月眸色中满是哀乞地道:“就让我在这里陪着你吧。”
“属下岂敢如此劳顿教主。”杨柳风说着,便欲起身。
“别”姬伐月忙抬手拦道:“我坐远点还不行么?”言罢,端起凳子来放到桌边,转身坐下。
却见杨柳风仍是静静地看着自己,他只得站起身来,略带委屈地道:“那我站到门外去,总可以了吧?”说着,果然转身提步。
“教主”
身后人儿的不安轻唤令姬伐月的心头窃窃甜蜜,驻足,却不回眸。
“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