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刘珩回答得很干脆。
楚杀微微不解地看着他。
“如果你是这样的人,我活不到现在。”
“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
刘珩笑了笑道:“为情所困的人。”
楚杀的脸色一变,忽然冷冷地道:“我不让他们得手因为这是我的地盘,我不杀你,因为现在没人出价。”
“我知道,所以不谢。”
楚杀虽然没有笑,但眼睛里却掠过一丝笑意。
“既然此地是阁下的地盘,容在下冒昧打听两个人。”刘珩眸光烁烁地看向他。
“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楚杀语声微寒地道。
“阁下知道是哪两个人?”
“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楚杀说着已经转身向外走去。
“既然不知道,又何必急着走?难道是去告诉他们我来了?”刘珩微笑着扬声。
脚步骤然停止,半晌,楚杀忽然转身走到浴桶边沉声道:“就算你见到他们又能怎样?孤男寡女日日相伴,她早就是别人的人了,说不定连孩子都快有了,你倒不如好好想想自己该如何保命,锦蛇帮的毒比之蜀中唐门也毫不逊色。”
刘珩抬首回视着他如刀的双眸,气势丝毫不弱,容色却是分外宁和,道:“她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他顿了顿,浅笑道:“谢谢。”
愣怔良久,楚杀才从牙缝里冷冷地崩出两个字道:“傻子。”
刘珩并没有生气,反而幽幽叹道:“以前就是因为太聪明了,所以从来都不敢不顾一切地倾付所有,直到有人告诉我,要赌就赌大的,要输就输彻底”说着眸色悠远,不自觉地失神一笑。
楚杀没有说话,似乎在等他接下去。
刘珩却仿佛已经陷入回忆,并没有再开口。
“后来呢?”不知道安静了多久,楚杀开口问道。
“你不是已经看见过了?”
沉默片刻,楚杀冷冷地扫了一眼他的身体道:“伤口恢复得不错。”言罢,转身向外走去。
“水冷了。”刘珩喃喃地道。
“心不是还热着么?”消失在雾气中的余音带着若有似无的戏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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蹄声骤停,榻边神游天外的人儿猝不及防地险些摔倒在地,幸而姬伐月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怎么驾车的?” 他冷冷地道,语声虽然不响,却已难掩怒意。
“是官差驱赶路口的摊贩,那些小贩们四处乱蹿,冲撞了车子。”车帘外一个声音略有惶恐地应着。
姬伐月回眸微带责备地看了杨柳风一眼,见她无恙,方才放开手道:“还不快找地方打尖。”
话音未落,不远处忽然传来呵斥声和哭喊声,马车却迟迟不曾开动。
“怎么回事?”姬伐月不觉蹙眉。
“教主,官差们在当街鞭笞一个孩子,把前面的路堵住了。”车外的下属忙回禀道。
感受到杨柳风心头的波动,姬伐月回身垂眸道:“要不下去看看?”
这一路上她都只是缄默沉静,打尖也罢,投宿也罢,或者通宵赶路在车上过夜也罢,都是毫无异议地任凭姬伐月安排,仿佛她只是一个没有生命的偶,仅在不经意的某一刻,会忽然将一阵深浓的痛苦传递给他,难得会有除了伤痛之外的情绪。
是因为听见“孩子”两个字吧?
除了对那个男人无尽的思念和回忆,还可能拨动她心弦的,也就只有孩子了吧?
说不清是失落还是不甘,姬伐月只有努力地忽略那恼人的情绪。
十字路口,零星散落着一些瓜果和器皿的碎片,五六个官差围着一个十来岁的瘦弱女孩,其中一个长官模样的正呼喝着狠狠挥动手中的鞭子劈头盖脸地向那蜷缩在地的小小身躯抽打着。
“住手!”
姬伐月还来不及从内心感应到的惊怒悲悯中回过神来,杨柳风却已经轻呼一声跑上前去,一把将那颤抖着的小小身躯护入怀中。
皮鞭依旧咻然破空而下,毫无凝滞,只是,红影翩翩玉笛轻横,如何肯容那素婉的人儿纤毫有失?
“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敢阻碍官差执法?”那为首的长官皮鞭被奇异的劲力荡开,只震得肩背生疼,不觉怒目相向。
第142章 第四十七章 消危解困茶难奉(下)
姬伐月蔑然一笑,未及扬声,已听得杨柳风冷冷地道:“小摊小贩占路而售固然有碍通行,官爷只管驱散开来便是,她不过是个懵懂孩童,犯了什么天规大错要受如此重刑?”
这般的犀利言辞一反了往日温文平和之态,姬伐月微诧之下原本到了唇畔的反诘之词却硬生生咽了回去,只闪烁着琥珀色的瞳人探究向那双缓缓仰起的略带薄怒的春水——这算是失控吗?为了一个萍水陌路的孩子?
那长官听问,提鞭指向杨柳风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还不赶快让开,但迟一步,连你也有个包庇之罪!”
杨柳风毫无惧色从容一笑,扬声道:“但不知这孩子所犯何罪值得当街鞭笞,还请官爷指点明示,民妇愿代为受过。”
“只怕这抗旨不尊之罪,你代领不起。”那长官冷笑道。
“抗旨不尊?”杨柳风诧然扬眉。
“你看看她手中拿的什么?”
闻听此言,姬伐月也不由看向那小女孩的手中之物——却不过是一只柳枝编就的小篮子,大约是鞭笞之中被她抱在怀里,已经压得有些扁了。
“不过是一个篮子而已,何来抗旨之罪?”杨柳风缓声问出姬伐月心头的疑惑。
“篮子?你看仔细了,这可是柳枝编的篮子!”那长官向天虚拱了拱手道:“当今圣上登基后的第一道政令便是:三年之中,举国之内,严禁伐柳。她却故意折了柳枝编篮子,难道不是抗旨不尊?”
杨柳风闻言身子一震,垂首看向那柳枝小篮,半晌无声。
那长官不见答话,只当是她理屈词穷无言以对了,遂喝道:“还不让开!”说着,弯身去拽那小女孩子——刚才那电光火石的交手已令他对姬伐月生了顾忌,不过,他也看得出,那红衣男子在意的只是眼前的这个女人,而并非那个孩子。
“别求求您别打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那女孩惊恐地拼命躲向杨柳风身后哀声抽泣道:“我就是想赚点钱给娘买药”
如此动静终于将杨柳风自失神之中惊醒,忙紧紧护住那女孩道:“圣上旨意是不得伐柳,官爷刚才也说她是折柳编篮,折柳和伐柳岂可同日而语?”
“折柳伐柳不过一字之差,你还敢替她狡辩?”
“活人和死人也是一字之差,官爷难道没有觉得天壤之别?” 不希望她的心为那样的痛苦自责所淹没,姬伐月终于忍不住提步挡到那长官面前开口讥诮。
“你敢恐吓朝廷命官!”那长官模样的人厉声喝道。
不屑地一笑,姬伐月正欲开口讥讽,却听得杨柳风在身后道:“此言并非恐吓而是提醒,当今天子大婚刚过,广赦天下减免税赋,为的就是举国之中同庆共喜,如今,便是有丧之家也要暂缓发丧,为的就是不敢令哀声冲撞了天子的喜气,大人却当街鞭笞孩童,致使其高声悲鸣,无心无事便罢,若被有心好事的见了,恐怕难免揣测大人的用心用意,天子之威岂可轻犯,到时候,这活人和死人可就不是一字之差了。”
一番话轻描淡写,却说得那长官骇然失色,期期艾艾道:“你你待如何?”
“并不如何,大家趁早撂开手罢了。”杨柳风语声虽然轻柔,却带着不容商榷之威。
姬伐月已是不由自主地暗暗喝彩:这一番话虽是恫吓之词却也有理有据,既有效地打压了对方的气焰,又令人不得不信不敢不从。
那长官握着鞭子满是踌躇:若说就此罢手,又不肯示弱人前,若说再接着打,似乎也甚为不妥,思前想后未免进退维谷。
杨柳风款款起身肃衣上前端跪于地柔声道:“官爷是这一方土地,自然爱民若子,爱之深,因而唯恐她犯了皇家的忌讳,所以未免责之切,用心良苦实堪赞佩,如今既已明辨原委,何不体恤今上仁爱之苦心,便是草木也如此爱惜顾护,况乎血肉之身?所谓上行下效何乐不为?”言罢,深深叩首。
那长官转了转眼珠,向周围一扫,骇得远远围观的人众忙转身四散,他方才悄觑了一眼悠然于前的姬伐月,扭头对着那女孩道:“既然知道了,下次不可再犯,虽然折柳伐柳相去一字,但圣命总是爱护柳树之意。”
“是,是,我以后再也不敢了”那女孩子抖抖索索地叩首不已。
“嗯。”那长官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盯了一眼俯身于地的温淡身影,方才挥手道:“走,回衙。”
几个手下高应一声,差役们便前呼后拥地转身而去。
姬伐月弯腰去扶地上伏跪的人儿:她不是个多事的人,今日却如此竭力回护这个萍水相逢的女孩子必然有一段缘故,似乎也不仅是因为圣令禁止伐柳这一节。
杨柳风起身称谢,忙转过去扶那女孩儿,道:“疼不疼?”温软的语声中满是关切。
“谢谢姐姐,不疼了。”身上的伤虽然仍淌着血,但那小女孩却只是抬袖擦了擦腮边的眼泪小声地回应着。
姬伐月心头一动,转望向杨柳风纤柔的背影,悄然无声一叹。
羽睫微颤,粉唇欲启,半晌,杨柳风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浅退了半步,默然转身垂首向马车走去。
自责,怜惜,担心,感伤姬伐月细辨着感应到的错综心绪,终于轻叹道:“这孩子身上那么多伤口也该及时清理敷药,不如先找个客栈落脚衣服也破了,天还冷着,该穿得厚实些才好。”
原本正要擦肩而过,杨柳风闻言骤然停步,转望的眸中难掩感激。
“怎么?我在你心里就是那么个冷心冷肺的人?”姬伐月含笑悄声戏谑着,心底却已因感应到的欣喜和意外而如浸饴蜜。
报以一个温若东风的浅笑,杨柳风已是旋身去扶过那女孩子道:“走,上车去。”
那小女孩儿略有些怯怯地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