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袖底的手指又动了动,令仪默然的看了一眼在风中摇动的柳枝,弯身上了牛车。
等玄七也进了车厢之后,韩太医重新坐到车辕上,一挥马鞭,老牛缓慢的拉动车子。
一刻钟之后,令仪从车窗看见翠绿的缓慢倒退的柳林,“韩太医,本宫多日未曾行走漫步,今日便步行前行吧。”
☆、水乡绮梦
青瓦白墙,绿水荡漾,谁家庭院中伸出几枝姹紫嫣红的花朵,将黄昏渐暗的扬镇衬的鲜活。
吴地多水乡,扬镇便是其中之一,镇中小河绕过大街小巷,大小铺子临河而立,卖糕点的、布匹的、胭脂水粉的、古玩字画的各不相同,河上还有许多百姓划着小舟贩卖瓜果蔬菜。
此时日头渐落,河上已经逐渐冷清,小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以并无夜市,每家的炊烟也寥寥升起。
在日头落至扬镇东边山岗的时候,临水的一家院门从里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穿桃红衣衫的女子,下了几步青石台阶,解开绳索,面无表情的踏上一叶小舟,拿起船桨顺水划走。
小河斜对面的院门也从里打开,走出了一个打扮的干净利索的大娘,她看见划船的女子咧嘴一笑,天生的热情洋溢,脸上的神情和缓亲切,“玄七丫头这是去接白先生归家吗?”
玄七一顿,停下划桨的动作,对着和蔼的大娘点点头。河水中倒映出她的身形,活泼的桃色在她的身上也变得沉静几分,白皙的手握着乌色的浆,杏眼柳眉和从不多言的樱花一样的嘴唇。
大娘笑笑,对于刚搬来不久的这些奇怪的邻居一直善意相处,她挥挥手也下了台阶解开自己的小舟,“快去吧,不要让你家先生等急了,大娘我也要去取货了。”
此时已是自离开伏羲镇后的两个月。在韩太医的坚持下,一行人马走走停停,游山玩水,本来三日的路程硬生生的行了一个月才到吴地。令仪喜欢此处水乡静谧安详的生活,便决定在此多停留些时刻,正好镇东的学堂一位夫子回乡探亲,她便找了院长代课一段时日。
小舟顺着河流人家转过几道小巷,在繁盛的花木树枝间穿行,河面渐宽,到了镇上的私塾学堂。
岸边的私塾前是一块宽敞的空地,白石板铺就而成,有工匠在上面雕刻了精细的花纹。临水有两道人影,白衣女子蹲□子擦拭着小女童的脸,柔声细语的说着什么,小女童抽抽噎噎,扑到她的怀里。
玄七将小舟划到石阶旁,低声叫道:“小姐。”
白衣女子转过脸来,脸上带着少有的柔和笑容,她无奈的对着玄七说道:“玄七,你将她抱到船上,我手使不上力气。”
玄七点点头,放好浆上岸,从令仪怀中接过还在抽抽噎噎的小女童,令仪跟在她身后也缓步下了石阶上了小舟。小舟摇摇晃晃,令仪牵着小女童坐到舟的中央,拂开女童脸上的头发,“乖,不哭了,先生一会儿给你买糯米团子。”
小女童听见糯米团子几个字抽噎之声渐小,她怯怯的抬眼,水亮湿润的眼睛望着这个刚来不久,比李夫子温柔的白先生,清脆的童音响起,“真真的吗?”
令仪展颜,嘴角的柔和的笑容堪比温柔的睡莲,“当然是真的啊。”
划桨的玄七从倒影中看了看小女童,拂开凌乱的头发之后露出了玉雪可爱的面容,她迟疑一下,问道:“小姐,这是?”
“这丫头爬到别人的船上来学堂来接她哥哥,大概是来的太晚了,学生已经走光了。”令仪单手将女童的碎发别到耳后。
玄七点点头,“要把她送回去吗?”
“嗯,是米铺老板家的小女儿。”
小舟在被暗沉的天染成墨绿的河面上穿行,临水而立的院门都已经挂起了灯笼,红色黄色白色的光晕倒映在水里,粼粼的波光破碎了它的影子,有的院墙内垂出绿油油的爬山虎,还有隐约的吴侬软语谈笑声也飘荡出河面。
行到一家铺子前时,甜香传来,门前是高低错落架在火炉上蒸着的一笼一笼层层叠起的小甜品,玄七停下小舟,靠近铺子。在里面忙碌的妇人赶紧擦了擦手走到岸边,殷勤的问:“姑娘要些什么?这儿有桂花糕、甜枣糕、糯米糕、红薯糕”
“一笼糯米糕。”
妇人还没报完甜品名字,便被平淡的声音打断,她愣了一愣,看了一眼站在小舟前面无表情的女子,又殷勤的笑起,“好咧,姑娘稍等。”说罢回身揭开一只笼子往纸袋中装。
小巧的圆圆的还冒着腾腾热气的糯米团子整齐的排在笼子里,被妇人一到,便都松松软软的滚进张开的纸袋中。
令仪低头看见小女童专注的仰头看着妇人包好纸袋,圆溜溜的眼睛一动不动煞是可爱,她又看了一眼站在舟前的玄七的背影,沉静的好像要随着墨色的头发一样融入渐黑的夜色中。
“再包上一笼吧。”
付钱的手一顿,玄七将已经包好的纸袋接过。妇人接过银钱,对令仪的方向问道:“姑娘还是要糯米糕吗?”
*
买好糕点之后,顺路将小女童送到米铺前,小女童被玄七抱上岸,怀中抱着装着糯米团子的纸袋笨拙的往石阶上爬,头上的两只小辫子一晃一晃,快爬到门边的时候,她转过头来,声音脆脆的说道:“白先生再见。”
看着小女孩明亮的双眼,令仪点点头,微笑,“小鱼儿再见。”
小鱼儿一蹦一跳走到门边敲门,“娘亲,娘亲。”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双手将她大力搂了进去,带着哭腔的声音传了出来,“鱼儿你去哪儿了!娘亲和爹爹四处寻你去了!”
女童糯糯的解释声和男孩焦急的询问声响起,玄七调转船头,往回路划去。
小舟渐远,转过墙角,脸上犹带泪痕的清秀男孩抱着妹妹走出大门,只看见舟上一袭桃红一袭白色的背影。
快到院门口的时候,斜对面的大娘正好匆忙的下石阶从舟上往院内搬布匹,坐在门槛上是她还懵懂不通世事的幼子,依依呀呀的自言自语数着地上的蚂蚁。
大娘看见行进的小舟,直起身来笑着打招呼道:“白先生怎么今日回来的这般晚?”
“有些事情耽搁了。”令仪柔声答道,她看了看舟上码的满满的布匹,“大娘可要帮忙?我让玄七帮你。”
急忙挥挥手,眼旁笑纹展现,“不用不用,这次货物多,我特意雇了个小哥儿,再说玄七丫头也没有大娘我有力气。”
玄七听言目光动了动,虎口处常年握剑的茧子在船桨上摩挲。
令仪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小舟停在自家院门前,玄七扶着她下了船,步上台阶进入院门。
白色的衣角没入门槛,从大娘院门里出来的人停在台阶上,看着那道日思夜想的背影怔愣。
大娘抱着布匹往上走,看见男子认真的目光和缓一笑,“白先生是很美,可是人已经归家了看不见了,小哥儿还是帮大娘赶紧搬东西吧。”
*
服侍令仪用过晚膳,又服侍令仪睡下,玄七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
刚打开房门,抬手躲开从暗处袭来的暗器,屋内响起一阵乒乓凌乱的打斗声,直到‘嚓’的一声有人燃起了桌上的烛火,屋内形式一目了然。
桌子边端端正正的围坐着四个面无表情的黑衣人,都目光诡异的看着玄七以及她手中反手茧住的娃娃脸少女。
娃娃脸少女一跺脚,嘤嘤的小声假装哭泣,“七姐,十九错了,十九不该偷袭你,呜呜呜你放开十九嘛!”
四个黑衣男子都转过目光沉默的看着跳动的烛火,抑制着因为少女故意放软的声音而一阵阵冒起来的鸡皮疙瘩。
娃娃脸少女见背后的力道未减,而十五十六十七十八都见死不救的别过脸去,她扭了扭身子继续装哭,“呜呜呜七姐我不是故意的,是他们几个怂恿我说殿下给你买了糯米团子,呜呜呜我也想吃殿下买的团子七姐我再也不敢了。”
玄七闻言,目光转向桌前坐着的几个人。
为首的玄十五眼角动了动,“七姐你也知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会因为贪吃就怂恿小十九动手偷袭。”
玄十六掀了掀唇角,“我不爱吃甜食。”
玄十七目光幽幽的划过脸越来越涨红的玄十九,“七姐,十九今天跑来给我说她要和你决斗,打赢了她就可以跟在殿□边。”
玄十八眉目不动稳坐如山,听完玄十七说完话,突然站了起来往屋外走去,“今天该十九值夜,我去睡了。”
“哇呜!”玄十九扭动的更加厉害,眼中泪光盈盈,“你们几个都是坏人就知道欺负我!呜呜呜我要去找殿下告状呜呜呜!”
桃红衣衫的玄七放开她,走到桌边坐下,从袖中掏出一只纸袋,坐下打开纸袋从里面捏出一只圆圆团子往嘴边送去,糯米的甜香在屋内传开,走到门边的玄十八也停住脚步。
玄十九蹭到玄七跟前,眼泪汪汪的看着她,“七姐”
几个男子也都一起盯着她手中的团子越变越少,目光隐隐透露着失望。
玄七拍了拍手,斜睨着几道一直跟着她动作移动的目光主人,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纸袋。
“嗷呜!”玄十九欢快的抢过纸袋打开,“桂花糕!”
又掏出一袋,一只手抢过;掏出一袋,抢走;一共五袋尽数被五只快如闪电的手抢走。屋内传出四道男子平板的声音,“紫薯糕”“甜枣糕”“南瓜糕”“栗子糕”。
隔壁还未入眠的女子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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