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仪一手执起旁边放着的朱笔,一手压着山河图,顺着目光顺着山脊河流一动,漫不经心的问:“你刚才说,皇后求见?”
玄九低下头,“皇后前往青萝宫求见殿下,宫中无人,闻说殿下在文渊阁,正往此处行来。”
“嗯”令仪侧首沉思,“你下去吧,唤拂云阿善上来。”
“是。”
*
文渊阁一楼大厅外,华服少女站在廊下,她看着池中锦鲤,怔愣出神。
少女便是当今的皇后,安国大将军的长女,云子鱼。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当初云夫人临盆在即,云将军为取名的事烦恼不已,偶然听见平南王对孝仁太后说这句话,便从中化出‘子鱼’二字用做名字。
后来出乎意外的是其夫人生的是一对双胞胎,不通文墨的云大将军继续烦恼,又偶然听见平南王调戏礼部尚书家的千金,言其美人如玉,云大将军眼前一亮,‘玉’与‘鱼’为谐音,‘子鱼’‘子玉’一听便知是双生姐妹,这对初生婴儿的名字便这般被草草定下。
时光荏苒,云子鱼已经长成温雅娴静的少女,池中锦鲤欢腾戏水,她心中微微苦涩,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这皇宫深院似一座巨大的牢笼,皇后这层世间最尊贵的身份,将她和世人远远的隔离。
身后传来宫女轻声的提醒:“娘娘,公主殿下来了!”
子鱼回神,看着迎面而来的端丽女子,低头行了一礼:“子鱼给皇姐请安。”
令仪点点头,往大厅走去,“你随我进来吧。”
古典雅致的大厅里,令仪坐在上首,她从桌上取过宫女阿善奉上的热茶,用杯盖避了避浮在上面的茶叶,清酌一口,神色莫测的看着张口欲言的子鱼。
华服少女捏捏手腕,似是给自己勇气,她抬头看着令仪,声音轻柔的道:“皇姐”
坐在上首的女子身形有些单薄,常年位于权利顶峰养成了冷然的气质,她沉静的神色没来由的让人感觉压迫。
子鱼看着这样的皇姐,欲说的话在喉头滞留,转而换成了另一句话,“皇姐已经不必为国事烦忧,该将身体好好将养,子鱼听闻皇姐天色未明便已到了文渊阁,为何不多休息片刻?”
子鱼微侧的头颅温顺恭良,金步摇衬着的面容也是柔和安静,她的语气轻柔,不知道的人一定会认为这样的女子温婉似水,然而令仪知道她的倔强,知道她的傲气如霜。
“以前上朝总是早起,如今也成了习惯,况且本宫自还政以来,文渊阁的藏书倒成唯一的消遣。”令仪幽深的眸子看了她一眼,顺着她的话题往下说。
“皇姐乏闷,是子鱼思虑不周,子鱼本应多多陪伴皇姐,不如子鱼安排司乐、司舞两坊新排的舞曲给皇姐解闷?”
“不必了,大宴小宴都是那些,本宫看着颇为无趣。”
“听闻晚山公子新写了一折戏,在京城很受追捧,子鱼命两坊排练出来可好?”
“朝阳大婚时,这出戏本宫已经瞧过。”
“那”
“子鱼!”令仪低喝。
少女的话语被打断,神情有刹那的无措茫然,她低下头,声音依然轻柔,“皇姐。”
“你今日来寻本宫,不是想说这些的吧。”令仪说话的语气渐渐有些严厉。
“”子鱼沉默不语,心中彷徨无助,想说的话像嚼碎的黄连一样,从舌尖苦涩到胸腔,她突然起身跪在地上,“皇姐,子鱼想将妹妹子玉接进宫来。”
大厅内一片沉寂,一直站在令仪身后的宫女阿善眼中闪过惊诧,子鱼不敢抬头看令仪的神情,当初就是长公主在众家选秀少女中亲点她为皇后,长公主是大胤朝的神话,万人敬仰,她不知道自己做出这样可笑的决定对方会是怎样的反应。
“为何?”令仪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子玉性格灵动可爱,才貌一流,她与陛下两情相悦。”子鱼的身子俯的更低了,毕竟她是皇后,而陛下钟情与自己的双生妹妹,说不尴尬是不可能的。
“接进来之后,你当如何自处?是和自己的妹妹效仿娥皇女英?还是和自己的妹妹勾心斗角分享帝王的宠爱?”
“我我”
“你既然知道陛下钟情于子玉,我如何会不知道,当初本宫选了你没有选她,没有让云家的两个女儿都进宫伴君,是为了给你皇后的尊严!”
“可是可是为何是我?”子鱼抬起头,露出柔和的轮廓,眼神却是倔强的。
令仪目光深沉的看着她,似乎要将她心中的想法全都坦陈在外,“子鱼,你可知何为皇后?”
子鱼的嘴张了张,回忆起大婚后祭祖时祭司的昭告,一字一句的复述出来,“皇后,皇帝正妻,后宫之主,一国之母,上事宗庙,下继后世。”
“看来你还记得,既然记得,你就该知道皇后这个位置不是随便哪个女子都能坐的!前朝启哀帝宠幸樊音瑶,不顾朝臣反对,执意立其为后后果如何?君不君,国不国!你妹妹性子单纯,事事天真,行事张扬,心无城府,你认为她能担得起皇后的重任?”
少女的有些怔愣,她呆呆的回答,“不能。”
“如今你已为我皇家妇,涧儿是你的丈夫,你应该以他为重,事事信任与他,这事你可有问过他?”
“未曾”
“涧儿必不会同意,他不会伤了自己皇后的心,你可知为何?”不待子鱼回答,她又说,“你刚刚问我为何是你,因为只有你才能与涧儿比肩而立!涧儿也清楚这一点!他是执掌江山的皇帝,他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令仪看着子鱼怔愣的神色,她语气转为柔和,“大戎举兵犯界的那一年你才十四,就敢女扮男装远赴边关从军,沙场杀敌时冷静自持,出谋划策时有勇有谋,你是自云茗将军之后唯一将云家家训放在心上的云家女儿。”
“子鱼,”令仪站起身来,走到少女面前,弯□与她对视,一双眼是对世事的洞若观火,一双眼是初生苍鹰的倔强,“我知你心中怨我,你性喜自由,向往沙场的驰骋快意,但是还有一点你也要明白,这皇宫对宫妃来说是囚笼,但是对你,对历任皇后,它是起舞的高台!你看孝仁皇后、端静太后便可窥知一斑。”
令仪直起身来往外走去,玄色的长袍滑过少女层层盛开的裙摆,“你回去吧,此事再不要提。涧儿未必不是你的良人。”
☆、不美味的药膳
“娘娘!”
“娘娘!娘娘!”
小跑着跟在身后的宫女焦急的呼唤,子鱼恍若没有听见,越走越快,踏上石桥,转过假山,路边茵茵花木在眼里浮影一般闪过,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垂在肩上发丝向后飘扬,她突然不管不顾的跑了起来。
皇后,后宫之主,一国之母!这句话一直不停的在脑海回荡,似大海潮浪,似塞外北风,要将这句话深深的印在内心深处。
锦色的裙袍飞扬,像欲振翅高飞的孔雀,宫女追不上前面奔跑的皇后,她停下大口的喘气,眼睁睁的看着子鱼消失在竹林深处。
*
文渊阁二楼,令仪长身玉立,看着少女远去的身影,她微微叹了口气。
墨发三千柔顺的垂在身后,将她的身姿越发显得高挑,眉目间的清冷像初春的晨露,幽深的眼眸俯视着层层宫阙。
“殿下不必忧心,皇后日后定会明白殿下的苦心。”阿善从雅阁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个用绫罗包好的手炉,“早春天寒,公主还是拿着它吧。”
令仪接过来,低声苦笑,“子鱼性子看着温和,实则耿直刚强,她只以为自己抢了妹妹的心上人,却不知是我看中了她在北营的那份气度才华。”
她摇摇头,抬头眯眼看着破云而出的暖阳,“涧儿需要一个好皇后,大胤需要一个好国母,朝堂也需要一个不会专政的好外戚,子鱼虽还年少,确是个好孩子。只是只是委屈一只本应翱翔蓝天的雄鹰做了这被困皇宫号令百鸟的凤凰啊!她心中必是委屈的吧”
“殿下不必再伤神了,早早的起来也就罢了,难道还要错过早膳吗?韩太医可是说了,奴婢们必须每天都盯着殿下吃了他亲手熬制的药粥。”阿善又将原本准备好的披风给令仪披在肩上,墨绿锦缎上用银线绣的流水微微颤动。
令仪失笑,她再看了一眼辽阔天际的初阳红霞,就快了,就快要离开这里了。
“阿善,走吧,去吃韩太医亲手熬制的药粥。”嘴角含着温柔的笑意,眼前突然出现青山绿水远桥人家的模糊影子。
*
青萝宫里,宫婢内侍如流水般往殿内传入膳食,他们步伐悄然,对手中端着的食盒小心翼翼,神色恭谨。
只片刻,殿内的长桌便摆满膳食,只留下疏雨、阿善、拂云三人在一旁随侍。
令仪一人坐在上首,右手边的白玉盘内放着银质的箸子调羹,左手边的白玉碗里盛着满满的药膳,因为烹饪的人于做吃食一项没有研究,所以这药膳是按照熬药的法子来做的,浓重的草药味将桌上其他各色美食的香味全都掩盖。
令仪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是微微一动,她装作不经意的执起银箸,随口的问道:“本宫听拂云说,御膳房最近新来了一个闽南御厨,做的水果粥清甜可口?”
“是的。”站在一旁的疏雨赶紧答道,她拿出一只空着的白玉碗,轻移步子走到长桌的另一端,盛了一碗恭恭敬敬的呈到令仪面前。
执起银箸的手换拿起白玉盘中的精致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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