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依附的是一条龙脉,鸾姬就被封印在这条龙脉之中,但如果要开启封印,白将离还要先进入炼狱塔,救他父亲出来。
“点醒那孩子,然后带少主去禁地。”
这时从村庄里出来一个美艳女人,手持法杖,左脚似乎有些跛,看起来非常精明利落,唇色是一种很妩媚的妃红,头上挽着骨簪跟木钗。跟林胜雪她们是迥然不同的风格。这时候嘲风已经走到那美艳女人身边了,女人摸了一下它的毛发,又拍了拍头,它低下头进了一间屋子。
晏素柔恭敬的应了一声,走过来点了下乌黎的鼻子,然后直接牵住了白将离的左手。她很轻柔的带了一下,但白将离却没有被拉动,这让晏素柔有些诧异的看了看他,她的眸子非常清澈温和,没有几个人看了会不柔了心。白将离的心大概是石头做的,他硬邦邦的抽回了手,然后看了看徐岫,轻轻点了点头。
“师兄,我跟她去一趟。”白将离沉沉的说,然后看了美艳女人好一阵,抿了抿唇,最终一言不发的走了。
如果真要说起来,这还是徐岫第一次见白将离这个样子,但他很快把目光移到了美艳女人的身上。而对方正在全神贯注的看着白将离的背影,神色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温柔,但徐岫却万分确定,这一点温柔跟白将离的父母甚至于他本人毫无干系。
这个女人,就是寻朝啊。
徐岫心里升起了微妙的赞叹,他笔下世界里较为暗黑跟深井冰的一个凶残女人。她曾经屠戮万千魔族,甚至利用自己的爱情引得魔族大败,如果不是玄皇出战,说不准神魔大战并非是两败俱伤为下场也不一定。但是也是这么一个女人,为了自己的爱情,废去了自己左足的骨头,成为一个跛子,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在相思与绝望之中,煎熬了自己上万年。
“跟我来。”寻朝看了他一眼,神色很快就变得淡漠起来,转身往村庄内走去,边走边道,“你没有仙缘,灵根也一般,实力更是差劲,但神识却很强大,红尘林有时候连我都很难出来。”
“因为那里,是人心愿所需之地,对吗?”徐岫淡淡回道,“即使是人,即使超脱六道,只要是你心中所念,心中所欲,便会实现,一旦流连,便难以往返。”
所以他会看见谢苍跟他一起讨论稿子的时候,然后见到自己所想象的家人幸福的模样,甚至能操控时间。
但正因如此他更觉得痛苦,对常人而言多么美好的幻梦,却只能让他更为清楚明白的了解,他再也无法回去,只能在幻境之中回忆过往,再无未来。
寻朝轻轻的哼笑起来,然后带他进到了一间非常简朴的屋子里,屋子里的东西并不算多,但很俱全,徐岫自己找了个竹椅坐了下来,顺便倒了一杯茶喝。而寻朝倒没有说什么,只是坐在了徐岫的对面,轻声问道:“你们已经去过阆天了对不对。”
“如果你想问玄皇有没有提过你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没有。”他浅浅吹了口茶末,看它漂浮消失。
出乎意料,寻朝倒没有生气,她只是非常习惯般的冷冷说道:“他如果会提起那孩子的母亲这分系,那才叫怪事。”她的眼里没有一点笑意,也没有一点愤怒,只是死寂着,像是这座荒芜的村庄。
徐岫知道她在欺骗自己玄皇只是不喜欢神族而非她,但他无意阻止,有时候几乎知道所有的他很容易说得过头,这是件大坏事,而且难改。
佛家说有舍有得,可他不能舍弃这一点,自然得不到别的好处。
“那孩子叫什么?”寻朝喝了一口热茶,问道。
徐岫告诉她:“将离,白将离。将来的将,分离的离。”
寻朝低下头,抚摸过被她放在一边的法杖,似有些嘲讽:“这不是个好名字,鸾姬不会喜欢的。”徐岫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喝了口茶,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白将离对鸾姬能有多少好感还是个问题呢。
作者有话要说: 红尘林:人欲心魔之地,一入林中,便会陷入沉眠,于梦中浮现心中所想所思所欲,难以自拔。
第十八章
也许是温柔贤淑,也许是优雅高贵,也许是大方从容
白将离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的母亲会是什么模样:或许是像山下的农家妇人那样,有几分斤斤计较,又十分热情好客,朴实无华;或者是像富贵人家之中的女眷,精于打扮理家,对孩子溺爱至极;又或许是行走江湖的女子那样,利利索索,坦坦荡荡,豪爽至极
她也许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不能成全的事情,又也许是她受了伤,或者是一时不慎让自己被坏人偷走了之类的理由,总之是迫不得已把自己留在仙山下,寄望师尊他们能养大自己。
记忆像是被撕扯开一样,幼年时对母亲的憧憬,少年时对父母的疑惑,直至如今尽数涌入脑中,涨得头脑发昏。
“神女大人自神魔战役之后便封印在此,若她得知您来见她,必定会很欢心。”晏素柔站在洞口淡淡说道,却不敢入内。
真是好大的手笔,恐怕唯有将整条龙脉都尽数挖空了,才能得到如此巨大的空山腹。
山壁上悬着许多流光珠与水月镜,只被拿来当做照明使用。最内侧有一块平台,形如冰莲,花瓣合拢着中心的巨大水玉棺,棺身上似乎雕刻着奇怪的图案与铭文。白将离立于阶下,似如蝼蚁一般。
“您可以去看看神女大人。”晏素柔又轻轻柔柔的出了声。
白将离一言不发,只是走上了那百来级阶梯,直至抵达巨棺附近,巨棺足足有他五人高,但这点高度,对白将离倒也不是难事,他矫捷的跃上已经石化的冰莲花瓣,借些许不平凹凸之势让自己登上巨棺之上。
巨棺之中,还有一副正常大小的木棺,并未合上棺盖,白将离不知不觉走到木棺旁边,忽然一阵悲伤涌上心头。
棺中只有一名女子,鬓发成霜,睫似堆雪,玉面生辉,冷艳清绝。她双手置于腹部,神色安然且冷漠,并无多少首饰打扮,唯独髻上挽着一根普通的玉簪。
他伸手轻轻覆上棺中人雪白晶莹的手背,入手犹带温度,却偏低,白将离双手捂住了她的手:“她受了很重的伤吗?”
原来母亲,是这样的。
比想象中的要更好看,却有点不大像凡俗中的母亲。
“你没事吗?”晏素柔单手轻轻捂住了嘴,“那里的结界,没有伤到你吗?是了是了”她近乎喜悦的语无伦次起来,“当然不会有事了,神女大人怎么会伤害您呢,您可是她的血脉,是她的希望,是她期盼已久的人。”她甚至捂住了脸颊,眼泪很快就流了下来。
“自从您被送走之后,神女大人就非常的悲伤,神祭之地再也不曾开过花,也见不到满目翠绿。”
她很高兴。
白将离感觉得到,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从心底知晓,从骨血迸发,他甚至能感觉到从她手心传来的一点温暖感。
不是他所想过的任何一种母亲,但并不令人失望,这种血脉相连的鲜明感觉,已经胜过一切。
不知不觉中,紫府里的金芒似乎更加耀眼了起来,源源不断的奔走在四肢百骸之中。
“她受的伤很重吗?”白将离耐心的重复了一次,甚至伸手轻轻为鸾姬撩了一下发鬓,他心里很欢喜,想找个师兄说一下,但又有些舍不得鸾姬,只好站在棺边,询问晏素柔一些自己疑惑已久的事情。
晏素柔又恢复了之前淡淡的样子,但双眸依旧微微弯起,显出几分笑意来:“神女大人不曾受伤,只是因为魔尊被囚,神女大人伤心欲绝,故此自我封印罢了。”
白将离的手顿时一滞,他轻轻松开了鸾姬的手,看着那只雪白的手柔软的跌落回去,却有些茫茫然:“你是说她没有事?只是只是因为魔我父亲?所以,将自己封印了?”
“恩。”晏素柔的回答打碎了他最后一点幻想。
这是白将离在禁地的第三天。
晏素柔当天就回来了,不用说也知道大概是从小缺爱长大却没缺钙的小白白想跟娘亲呆一会,尽管这么久让徐岫有点出乎意料,但也没太吃惊,该吃吃该喝喝,没事儿就逗逗小乌黎,小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这天晚上下了一场小雨,白将离也回来了。
他的模样很可怜,浑身湿漉漉的,头发衣服都滴滴答答的落着水,按他的修为根本不可能如此狼狈。徐岫喝着茶打量了他一两眼,心想一定坏事儿了,然后闷不吭声的把怀里睡了个底朝天的乌黎拎着脚丢床上了,不紧不慢的去拿了架上挂着的干布。
“师兄”白将离站在门口,发髻都散了,鬓角湿润润的贴着眉眼,看起来有点像水墨描淡的桥上伞下愁心人。徐岫沉沉的应了一声,摸了两下发现是抹布,又给挂回去了,想着要不要给他打个打火机烘烘干算了。
晏素柔来的很及时,撑着伞,左臂上挂着布,袅袅娜娜的从雨中走来,形如神仙中人。徐岫简直想把她当观音菩萨拜,直到晏素柔
“请跟我来。”她淡淡说着,用那一大块布裹住了白将离,徐岫看清楚之后差点没眼红的目眦尽裂(徐:请不要管这个成语适不适合出现在这里。)。
尼玛!云霓白绸!尼玛!人家好歹是先天法宝!就算不是极品你也不能把它拿来当擦水的普通布啊!你给我啊!你给我我把衣服脱了给他擦脸都成啊卧槽!放开那块云霓白绸,让我来!
上一刻还拿着抹布的徐岫觉得自己简直弱爆了。
白将离没有看她,只是直直的看着徐岫,神色哀然。晏素柔当即看向了徐岫,她神色也未改,却让徐岫觉得有几分不自在,但也不好跟姑娘家计较,只得温声说道:“你且随这位姑娘去换件衣裳也好,这般湿漉漉的,实在不大像话。”白将离犹豫了一会,才低下头,默默点了点。
估计白将离中间还洗了个澡泡了个桑拿(虽然大概也没有桑拿),然后才换了身衣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