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下过一场小雪,却如扯棉断絮一般无关紧要。待雪后堆积的厚厚霾云褪去,便是日朗晴空,很快,迎来了顾墨晗的生辰。
去年此时,慕半依还在乐如姬身边当差,但因乐如姬抱恙缺席,她也未能参加皇帝的生辰庆宴。
世事难料,而今转眼,已是三千宠爱于一身。
寿宴当日,慕半依梳妆完毕,按品着宫服,映入镜中,衣饰华贵,人美胜画。
“真真是让人移不开眼了”乐桐与乐欣从旁看了,赞不绝口。
慕半依却嘴角一歪,用螺黛精心描绘的双眉直快拧得打成结。好似满腹心事。
乐桐见状明了,笑劝:“娘娘何必犯愁,既是为陛下准备的礼物,陛下又岂会不喜欢。”
“是啊。”乐欣边上插话,“就为这事儿,娘娘的手指头不知道被刺破了多少回,陛下若是知道,肯定会感动不已。”
她们如此说,慕半依眉头仍不见舒展,心中另有愁绪。皇帝生辰,到时什么奇珍异宝没有。而自己做的这个东西,能拿得出手吗?
到达举办寿宴的殿堂,已有不少嫔妃就席,浓妆艳抹,凑聚一起有说有笑。因时辰尚早,顾墨晗还在金承殿宴赐群臣。
慕半依环视一遍四周,按照后宫品级,高阶左侧首案是菱妃,其次是慕半依,但现在菱妃人还未到,位置空空。同时季宛嫣也没有出席。
看到沈醉瑶的身影,慕半依过去打招呼。
“怎么了?”二人简单交谈了几句,沈醉瑶总觉她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慕半依赶紧一笑,却显不自然。
沈醉瑶好似瞧出什么端倪,扬唇:“此次陛下寿宴,礼物准备得如何了?”
慕半依闻言,脸上竟浮现尴尬之色,吞吐半晌:“还,还好吧”
稍后她犹豫一阵,忍不住问:“那你呢?”
岂料沈醉瑶毫无遮掩,坦然道:“如今天气寒凉,我为陛下做了一件大氅。”
旁边有宫妃耳尖,听了上前赞道:“沈姐姐果真是蕙质兰心,心灵手巧。”
因沈醉瑶行事一向低调,平日待人和善,外加又不得圣宠的关系,是以在嫔妃之中人缘可算不错。
其他几人也凑来附和:“是啊,听说沈良媛的针线女红十分地好,什么天上飞的地下走的,都能绣得活灵活现,上回楚妹妹看到你绣的那个兰花百香图,一朵朵直跟真花吐绽似的。”
她们左一言右一语,沈醉瑶却是态度温谦:“区区粗技,承你们谬赞。”
待人逐渐散去,慕半依早已惊愕得说不出话——原来对方的女红如此厉害。
沈醉瑶朝她谦虚淡笑:“哪有她们说地那么好,不过是闲暇时用来消遣,登不了台面的。”
慕半依嘴角抽搐。同样是亲手所做,东西却有霄壤之别。
她呆呆发愣,沈醉瑶不由奇怪:“怎么了,难道你为陛下准备的”
“哦。”慕半依突然手抚额头,打断她,“不知怎么搞的,一时头疼得厉害,我,我还是先回去好了。”
在沈醉瑶诧异的神色下,慕半依匆匆起身告辞。走出殿堂后,没留意到道路另一端,一行高举仪仗的队伍正缓缓行来。顾墨晗眯起眼,望见她渐渐离远的背影。
回到寝宫,乐桐与乐欣相互发愁。
“娘娘,您这是何必”
慕半依没有理睬她们,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个红绸绣图案的靠垫。
就她的脑子来讲,想出一份别出心裁的礼物并不难,但因为这回是顾墨晗的生辰,莫名其妙的,她只想简简单单,亲手做个东西给他。像香囊荷包一类显得太过小气,是以选择了靠垫,平时顾墨晗批阅奏折什么的还可以靠上一靠。不过对于针线女红,慕半依实在不在行,以前只要她画个模子,让别人照做出来便是。如今轮到自己亲自动手,可谓难上加难。而自从生出这个主意,她便趁顾墨晗不在时忙着绣活,挑灯赶制,手指头不知被扎了多少次,直至最后,慕半依也挺意外的,自己竟然真有耐心完成了它。
但东西虽说做完,看上去却实在不成样子,慕半依自己看着都直皱眉头。在寿宴上嫔妃们将会逐一呈献礼物,别人绣工精巧别伦,她这个只怕丢不起那个脸面。
拿着靠垫,慕半依越想越烦躁,早知如此,又何必逞强。回头还是重新补个别的好了。
“主子,那皇上的寿宴”乐桐瞧她意思是不准备参加了。
果然,慕半依斜挑下眉梢:“反正走的时候皇上又没来,过会儿要是有人过来询问,就说我身子不适,不能出”
正讲到半截,外面突然响起太监的高呼“皇上驾到!”
什么?!
屋内三人听完,顿时变了脸色。
慕半依谎话才编到一半,嘴巴还张着,之后启阖几下回神,赶忙吩咐:“你们快出去拜见,就说我说我头疼正躺在床上!”
“噢!”乐桐与乐欣点点头,脸色发白地出去。
慕半依起身正准备上床,蓦然想到手中的绣垫,一时焦急,发现四处也没有可藏匿的地方,最后单手一挥,“嗖”地将绣垫扔进床榻下面,而人飞扑入床,整个动作看起来可算十分的连贯流畅。
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拍,此刻顾墨晗已经冲了进来,一眼便瞄见她——半边身子刚埋进软衾,两条细腿还搭在床外。
咦,怎么?!
慕半依见状瞪圆眼睛,意外对方进来的速度竟如此之快!
如今躲跑不及,慕半依二话不说,整个人像耗子似的使劲往被窝里钻。
一瞅她那副样子,顾墨晗就恨得牙痒痒,上前快速抓住她露在外的两只脚踝,拖到跟前强势抬高。
“哎呦,哎呦”慕半依犹如一条被人揪住尾巴的鱼,半撅着身子挣扎,一个劲想往上拽他的手,可惜始终够不到,姿势颇有些滑稽,“你快放开我”
顾墨晗眸光一敛:“朕的寿宴你为何要走?”
慕半依不由发愣,他是为这件事才来的?
“我,我”慕半依现在被吊得难受,喉咙里呜呜咽咽,“我头疼得厉害!”
“头疼?”顾墨晗声调意外提高,瞧她一副挣扎有劲的模样,能头疼?
慕半依显然也意识过来,立马在床上变得老实,小眼儿往上一翻,竟有装死趋势。
“你这个”顾墨晗简直快七窍生烟,放手松开,抱住她滚进床里。
头晕目眩下,慕半依再睁眼,发觉自己被他压在身下。
那几缕墨发从高冠上披散而垂,更衬眼前容颜惊摄夺魄,仿佛凝聚了三生三世的美。但此刻凝视间,一股气愤的情绪充溢在黑眸中,让人看了倒觉得有点憋屈?
顾墨晗静静望她半晌,最后嘴角抽动几回,好似不太情愿地问出句:“你给朕准备的礼物呢”
慕半依快速眨下眼皮,难道对方这是专门讨礼物来了?
想完,慕半依竟然朝他嘿嘿地笑起来。
自觉灿烂的笑容,映入别人眼中却是可恨十足,尤其那对睫毛,又是一阵狂闪乱眨。
虚以委蛇,欲盖弥章。
果然,慕半依面浮羞赧,语带歉意道:“陛下,臣妾这次忘记准备了”
谁知顾墨晗突然执起她的皓腕,狠狠往上咬了一口。
“啊——”没料到对方此举,慕半依痛得哀嚎。生气归生气,怎么好好的还咬起人来了?!
“没有准备?”顾墨晗幽邃的瞳眸中挟有一丝诡谲冷笑,恨不得再咬上一口,“如今好大的胆子,还敢寻辞来蒙骗朕么!”
慕半依表情一僵,活像被泼了层冷水那般惊呆——自己准备了礼物,他竟然知道?
顾墨晗不吭声,只是下瞬,轻轻摊开她的白皙玉手,看着指尖上那一道道不深不浅的小口。
这段日子的朝夕相处,她身体上出现什么状况,自己又岂会察觉不到,曾经心疼地问过,却被她以各种理由敷衍过去。于是想明,定是她为了自己的生辰,私下用心准备。
那种欢喜,自然是难以言喻的,因此一直耐心等待,就连方才与群臣共宴,也显得心不在焉,只想尽快赶来,看到她亲手呈献的礼物。
然而谁知,竟是望见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如今,反倒还不承认了。
心头一恨,但转而薄唇轻扬,露出那抹熟悉的邪魅微笑。
慕半依立即产生不好的预感,就听那人道:“你若继续装傻充愣,信不信过一会儿,朕就命人将你那只心爱八喜”
切,又来这一套!
慕半依撇嘴一阵强烈鄙视,可最终执拗不过,开口打断:“我,我知道了!”
在顾墨晗目光熠熠的注视下,慕半依猛然又想起什么,有些为难地恳求:“能不能请陛下,稍微回避一下?”
顾墨晗颦眉:“你给朕拿礼物,朕有什么好回避的。”
“呃”慕半依不由尴尬一笑,整张小脸却像吞下苦瓜似的,皱成一团。
随即顾墨晗见她弯身,突然从床底下摸索出个东西来。
第70章 灯火
当顾墨晗反应过来,简直心肺都快炸裂,气得咬牙切齿:“朕的礼物,就这样被你丢在床底下?!”
似乎早有预料,慕半依肩膀一阵瑟缩,连眼皮也不敢抬,不晓那张美俊华容,此时该是何等可怕。但心下却忍不住腹诽:都说了让你回避一下。
顾墨晗怒视后,目光立即瞄向她手中之物。
“我”慕半依才开口,东西就被他连抢带夺地拿了过来。
看向绣垫,顾墨晗整个人蓦然变得安静,宛如凝成玉石雕像。
“这个,是你做的”许久,他发出一声,仿佛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
因一时激动,他眼神愈陷恍惚。修长的手指抚过柔软面料,抚过上面的一针一线。这一刻,如捧瑰宝。
“是你做的”就像沉浸在无边欢喜里,他禁不住又重复一遍。唇边渐渐漫开的笑容,温柔里夹杂的欣悦,足以美醉天地。
见对方霁颜,慕半依赶紧点头如捣蒜。谁知却惊扰了他的思绪,投来一记怒瞪,显然还记挂着方才的事。
气势不及,慕半依垂眉耷拉下脑袋。
而顾墨晗视线落回手中,轻轻掸了掸绣垫上的灰尘,又露出雨过天晴的微笑。
真是喜怒无常的人啊
稍后,顾墨晗定晴瞧向上面的图案——一对不大对称,分不清是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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