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到了一枚指纹!”她大叫。
“指纹?”
“如果把身体前倾,借油槽支撑住重量,就可以从更好的角度观察那个女人。他就是这么做的,我敢说。只是,有点奇怪,林肯。它是……变形的,他的手。”她看着这个畸形的掌纹,不寒而栗。
“手提箱里有瓶标示着DFO的喷雾剂。那是荧光染料。把它喷在指纹上,用珀利灯照亮,然后用一比一的拍立得相机把它拍下来。”
她告诉他已经照他的吩咐完成了,他说:“现在用吸尘器吸取油槽之间地面上的东西,如果我们幸运的话,也许可以发现被他搔掉的头发或咬掉的指甲屑。”
这些都是我的习惯,萨克斯心想。带血的指甲,紧皱的眉头,这就是最终断送她的模特生涯的原因。她试过一遍又一遍,想戒除这些习惯,最终还是绝望地放弃了。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小小的习惯动作就能戏剧性地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把吸尘器的滤纸装进袋子里。”
“纸袋吗?”
“对,用纸袋。现在,轮到那尸体了,阿米莉亚。”
“什么?”
“呃,你可以开始验尸了。”
她的心一沉。找别人吧,求求你,找别人来做这种事。她说:“要等法医勘察完才行,这是规定。”
“今天不讲规定,阿米莉亚。我们自己做主。法医可以在我们后面完成他的工作。”
萨克斯走向那个女人。
“你知道程序吗?”
“知道。”她一步步靠近那具被毁坏的躯体。
在她的手离被害人的皮肤只有几英寸时,她僵住了。
我办不到。她全身战抖,虽然不停地告诉自己要继续下去,但就是办不到。她的肌肉已经完全不听使唤。
“萨克斯,你在吗?”
她无法回答。
我办不到……这很简单。不可能。我就是办不到。
“萨克斯?”
此时她看向自己的内心深处,不知为什么,看到她的父亲,穿着制服,正弓着身子在西四十二街炙热、坑洼的人行道上,用胳膊挽起一名邋遢的醉鬼,送他回家。接着,她又看到她的尼克,正和一个抢劫犯坐在布朗克斯区的酒吧里喝酒谈笑,而那小子如果知道对面的年轻人是个卧底警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他干掉。这两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都在做他们不得不做的事。
“阿米莉亚?”
这两个形象占据了她的思想,但究竟是他们让她平静下来,或许这种平静来自其他地方,但她此时不想猜测。“我在这里。”她对林肯·莱姆说,然后按照过去学过的程序进行勘察尸体的工作。采集手指甲、收集毛发——包括阴毛和头发。同时一边做一边向莱姆报告进展情况。
不理会那晦暗的眼珠……
不理会那深红的肌肤……
尽量不去理会那股味道……
“取下她的衣服,”莱姆说,“所有东西都剪下来。先铺一张白纸在下面,接住所有可能掉下来的东西。”
“要我检查衣兜吗?”
“不,这个我们可以回来再做。把它们用纸包好。”
萨克斯剪下上衣、裙子和内裤。她伸手摸向耷拉在女人胸前、她以为是胸罩的东西,感觉怪怪的,手指一捏就破碎了。突然,像被人扇了一巴掌,她猛然意识到手里握着的是什么,不由得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那不是布料,而是人的皮肤。“阿米莉亚,你没事吧?”
“没事。”她吸了口气说,“我很好。”
“描述一下她被捆绑的情形。”
“嘴巴被两英寸宽的水管胶带封住,双手铐着制式手铐,脚部被晒衣绳捆绑。”
“用珀利灯照她的身体。他有可能赤手触摸过她的身体,找找看有没有指纹。”
她照做了。“没有。”
“好。现在剪下晒衣绳,注意不要从打结的地方剪开。放进袋子里,用塑料袋。”
萨克斯又照做了。然后莱姆说:“我们需要那副手铐。”
“好的。我恰好带着一把手铐钥匙。”
“不,阿米莉亚,不要把手铐打开。”
“什么?”
“手铐锁的机械装置是追踪嫌疑犯线索的最佳途径之一。”
“说得好,但不用钥匙我该用什么办法把它们解下来?”萨克斯笑了。
“手提箱里有一把锯子。”
“你要我锯断手铐?”
停顿了片刻,莱姆说:“不,不是手铐,阿米莉亚。”
“那你要我锯的是……啊,你不是认真的吧?锯她的手?”
“你必须这么做。”她不情愿的态度让他有些恼火。
原来如此。塞林托和鲍林挑了一个疯子做搭档。也许他们就此青云直上,但我不要和他们一起。
“算了吧。”
“阿米莉亚,这只是收集证物的另一种方式。”
为什么他总是振振有词?她拼命想出了一个理由。“如果我锯断它们,血会流得到处都是……”
“她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了。何况,”他像电视里的厨师一样解释,“血液已被蒸得凝固了。”
那种恶心的感觉又翻上来了。
“去吧,阿米莉亚,去手提箱那里。拿出锯子,就在箱子的内盖里。”他又冷冰冰地加上一句,“麻烦你。”
“你刚才何必要我刮她的指甲?我可以把整只手带回去给你!”
“阿米莉亚,我们需要那副手铐。我们必须在实验室里打开它,不能等法医来。我们必须这样做。”
她走回门口,解开皮带,从箱子里拿出那把奇形怪状的锯子,抬头注视着房间中央那个身体凝固成扭曲形状的女人。
“阿米莉亚?阿米莉亚?”
外面,天空仍然塞满了滞重、黄色的空气,附近的建筑物都蒙着煤灰,像烧焦的骨头。但萨克斯从未像现在这样高兴又回到这个城市的空气中。她一手提着鉴定工具箱,一手拿着那把锯子,耳机垂晃在脖子上。她无视盯着她看的大批警察和围观者,径直走向现场鉴定车。
当她经过塞林托身边时,她毫不犹豫地把锯子交到他手上,几乎是扔过去的。“如果他真的想这么做,叫他亲自走到这里来,叫他自己去干。”
第二部 洛卡德法则
在现实生活中,凶杀案现场只给你一次机会。
——弗侬·J。格博斯(原纽约市警察局副局长)
第九章
星期六下午四点至星期六晚上十点十五分
“我遇到一个特殊情况,长官。”
办公桌对面的那个男人,看上去就像电视连续剧里某个大城市警察局的副局长。凑巧的是,这就是他的官阶。满头银发,下颌上有适度的赘肉,金边眼镜,完美无瑕的做派。
“你有什么问题,警员?”
伦道夫·C。埃柯特副局长抬起眼皮瞟了她一眼,很快又把目光收回到自己的长鼻子上。萨克斯立刻意识到,不论是对男警员还是女警员,他点头示意的方式都是平等的。
“我想申诉,长官。”她坚定地说,“你听说了出租车绑架案吗?”
他点点头。“啊,这件案子已经搞得满城风雨了。”
像是说起一场小学生的跳绳比赛。萨克斯觉得他的口气未免过于轻描淡写了。但她可无意去顶撞一位副局长。
“都怪该死的联合国会议,”他说下去,“整个世界都在看着我们。这不公平。人们从不会谈论华盛顿或底特律的凶杀案。好,就算他们谈论底特律,那芝加哥呢?绝对不会。就因为这发生在纽约,人们才大肆宣扬。弗吉尼亚州首府里士满去年发生的凶杀案比我们还多,我查过的。我宁可不带武器闯进哈莱姆中区,也不愿在哪天开着窗户紧闭的车子穿过华盛顿东南部。”
“是的,长官。”
“我知道他们已经发现那个女人死了。所有新闻都在播报,所有的记者。”
“发生在下城,就是刚才的事。”
“真不幸。”
“是的,长官。”
“他们只是杀了她?就这样?没有要求赎金或任何事?”
“我没听见有人提到赎金。”
“你要申诉什么?”
“今天早上我是第一个赶到凶案现场的警察。”
“你是巡警?”埃柯特问。
“曾经是。我本应该今天中午转到公共事务部,接受培训。”她扬了扬缠满肉色邦迪绷带的手,又放回到膝盖上,“但他们强行征召我。”
“谁?”
“朗·塞林托警探,长官。还有霍曼探长和林肯·莱姆。”
“莱姆?”
“是的,长官。”
“不会是几年前负责资源组的那个家伙吧?”
“是的,长官。就是他。”
“我以为他已经死了。”
自我意识那么强的人是不会死的。
“他活得好好的,长官。”
埃柯特副局长望向窗外。“他已经不再具有警察身份了,在这件案子中能做什么呢?”
“顾问,我猜。这是朗·塞林托负责的案子,由鲍林探长督办。我等了八个月才盼到这次职务调动,但他们却要我到犯罪现场工作。我从来没勘察过犯罪现场,这毫无道理,而且老实说,我最恨别人支派我去做我没受过训练的工作。”
“犯罪现场?”
“莱姆命令我勘察整个现场,就我自己。”
埃柯特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这些话让他摸不着头脑。“为什么一个平民能够命令穿制服的警察做事?”
“长官,我的意思是,”她设下圈套,“我是说,没问题,我可以帮忙,但我还没准备好去肢解受害人……”
“什么?”
她眨眨眼睛,做出一副对他的毫不知情表示很惊讶的样子。接着她解释了有关手铐的事。
“老天,他们他妈的究竟在想什么?请原谅我说了粗话。他们难道不知道全国都在关注这个案子吗?CNN一整天都在跟踪报道这起绑架案。锯掉她的手?对了,听说你是赫尔曼·萨克斯的女儿?”
“是的。”
“他是个好警察,非常优秀,我给他颁过奖。他这个人有巡警该有的样子。中城南区,对吧?”
“地狱厨房,也是我的辖区。”
我以前的辖区。
“赫尔曼·萨克斯在一年中防止的犯罪,可能比整个刑事组破获的案子还多。他总能摆平一切,你知道。”
“的确,我爸他就是这样。”
“锯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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