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柯特?副局长?他怎么会掺和进来?
莱姆瞥了萨克斯一眼,看到那神秘莫测的蓝眼珠,看到那一头凌乱的红发,他突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莱姆紧紧地盯住她,而她显然在刻意回避他的目光。莱姆对德尔瑞说:“你是说……佩雷蒂?不正是他解除了嫌疑犯观察第一位被害人的现场的交通管制?不正是他在我们还有机会获取重要证物之前就撤消了封锁,破坏了我们有远见的萨克斯辛苦保护起来的现场?我的萨克斯做得对,而佩雷蒂和其他所有人都错了。是的,她是对的。”
她正低头望着自己的拇指,脸上的表情显示出,她又看到了熟悉的景象。她麻利地从口袋里取出一包面巾纸,包住她不停渗血的指头。
德尔瑞简略地说:“你们应该一开始就通知我们。”
“滚出去。”鲍林喃喃地说。他的两眼冒出怒火,声调一下提得很高,“都给我滚出去!”他大吼。
即使一向冷静的德尔瑞也不禁吓了一跳,他倒退两步,躲开从这位探长口中喷出的口水。
莱姆不赞成鲍林的冲动。这件事本来还有挽回的余地,但现在鲍林却大发雷霆。“吉姆……”
鲍林探长对他的呼唤置之不理。“滚!”他又喊道,“你们不能抢走我的案子!”让房间里所有人惊愕的是,他突然冲上前去,一把抓住德尔瑞绿色西服的衣领,把他直推到墙边。德尔瑞愣了一下,才用手指轻轻地把探长的手拨开,然后掏出移动电话,主动递给鲍林。
“你自己打电话给市长。要不,打给威尔逊局长也行。”
鲍林立刻松手放开德尔瑞,似乎有人在他和这个高个子男人之间隔开了距离。“你要这个案子,你他妈的就拿去吧!”说完,他大步走向楼梯,扬长而去。大门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这样吧,弗雷德,”塞林托说,“让我们参与办案,我们一定会抓住那个混蛋的。”
“我需要的是联邦调查局的反恐小组,”德尔瑞说,似乎在给他们一个合理的解释,“你们没有对付恐怖分子的经验。”
“什么恐怖分子?”莱姆问。
“联合国和平大会。我得到密报,说机场会有事发生,而嫌疑犯就是在机场绑架了两个人质。”
“我不认为嫌疑犯是恐怖分子,”多宾斯说,“激发他实施犯罪的心理动机可能有许多种,但绝不是出于意识形态因素。”
“呃,但事实是,匡提科那边和我们都这么认定。很高兴你们有不同看法,但这正是我们要接手的理由。”
莱姆放弃了。疲劳夺走了他的全部意志,他现在只希望塞林托和他满脸青春痘的搭档今天早上没有来过。他希望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阿米莉亚·萨克斯,希望自己从未换上过这件愚蠢的新白衬衫。现在他只觉得脖子发硬,而对脖子以下的任何东西都没有了知觉。
他意识到德尔瑞好像正对他说着什么。
“对不起?”莱姆扬起一边浓密的眉毛,请德尔瑞重复一遍刚才说的话。
德尔瑞说:“我在说,政治因素就不能成为犯罪动机吗?”
“我对动机没兴趣,”莱姆说,“我感兴趣的只有证物。”
德尔瑞又瞟了一眼库柏的桌子。“那么说,案子属于我们了。大家还有什么意见?”
“还由得我们选择吗?”塞林托说。
“你们可以留下搜索人员支援我们,要不你们就全部退出。就这么办了,希望你们不要介意,我们现在要把证物带走了。”
班克斯犹豫着。
“交给他们。”塞林托命令道。
年轻警探拿起刚从现场收集来的证物袋,全都装进一个大塑料袋里。德尔瑞伸手来接,班克斯瞄了一眼那瘦长的手指,把塑料袋扔在桌子上,走回到房间最远端,和其他警察站在一起。林肯·莱姆介于纽约警察和FBI探员之间,算是中立地带,而阿米莉亚·萨克斯则像生了根一样站在莱姆的床边。
德尔瑞对她说:“萨克斯警员?”
她的身子顿了一下,眼睛先望向莱姆,然后才回答道:“是。”
“埃柯特长官要你到我们那里做犯罪现场简报,他还说你星期一就可以到新岗位开始工作。”
她点点头。
德尔瑞又转向莱姆,诚恳地说:“不要担心,林肯,我们会抓住他的。下次你听到的,就是他的脑袋挂在城门柱上的消息。”
他朝随行的同伴点点头,一行人拿起证物依次走下楼梯。德尔瑞在走廊上招呼萨克斯:“你来吗,警员?”
她仍然交叉着双手站在原地,像一个后悔参加聚会的小女孩。
“马上去。”
德尔瑞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
“这些鸟人,”班克斯嘟囔着,把笔记本往桌上一丢,“真让人无法相信。”
萨克斯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你去吧,阿米莉亚,”莱姆说,“他们的车还在等着呢。”
“林肯。”她走向床边。
“别在意,”他说,“你做了该做的事。”
“我不愿意做犯罪现场鉴定工作,”她脱口而出,“我根本不想做这种事。”
“不管怎样,以后你不会再做了。工作已经告一段落,不是吗?”
她开始向门口走去,突然又转过身,冲动地说:“难道你除了证物之外,什么都不在意吗?”
塞林托和班克斯都站了起来,但萨克斯不理会他们。
“我说,托马斯,你能送阿米莉亚出去吗?”
萨克斯继续说:“对你来说,这一切只是一场游戏,不是吗?莫娜莉她……”
“谁?”
她的眼睛里快要冒出火来。“看看!你甚至不记得她的名字!莫娜莉·格杰,坑道里的那个女孩……在你眼里,她只是整个谜团的一部分。她的身上爬满了老鼠,而你竟然说‘那是它们的天性’。它们的天性?经历过这次事件,她再也不会和以前一样了,而你关心的,只有你那些宝贝证物。”
“当受害人还活着的时候,”莱姆用低沉的语调说,像是在给她上课,“啮齿类动物的咬痕都很浅,只是些皮外伤,医护人员为她打一针狂犬病疫苗就没事了。在这种情况下,多咬两口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为什么不问问她的意见?”萨克斯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但这种笑与往常不同,带着恶意与不屑,就像那些憎恨残疾者的护士和看护在恢复室巡房时会装出的那种笑容。莱姆不喜欢装作彬彬有礼的阿米莉亚·萨克斯,他喜欢的是那个心直口快的阿米莉亚……
“回答我的问题,莱姆,你要我做这个工作的真正动机是什么?”
“托马斯,客人逗留的时间太久了,你能不能……”
“林肯……”那个看护想开口说些什么。
“托马斯!”莱姆打断他,“我好像已经吩咐你做事了。”
“因为我狗屁不懂,”萨克斯咆哮着,“这就是原因!你不想有真正的犯罪现场鉴定专家加入进来,因为那样你就无法随心所欲地掌控全局。只有我……你可以叫我去这,叫我去那,完全按照你的要求去做,而我连吭都不敢吭一声。”
“啊哈,士兵造反了……”莱姆说,翻起眼珠望着天花板。
“可我不是你手底下的士兵,我打一开始就不想这样。”
“我也不想这样,但现在事实就是如此。一不小心,大家就都陷进去了。”他知道此时自己脸上的笑容是多么冷酷,多么令人寒心,但并不完全是由于她的缘故。
“为什么,你只是个被宠坏的顽童,莱姆。”
“喂,警员,你的时间不够了。”塞林托吼道。
但萨克斯仍然继续说下去。“你无法亲临犯罪现场,对此我很难过,但是你甘冒风险进行调查,纯粹是为了满足你的自我,这就是让我最他妈的深恶痛绝的地方。”说完,她抓起巡逻帽,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间。
他以为会听到楼下大门被砰地关上的声音,说不定还会震碎玻璃,但楼下只传来轻轻一声门锁搭扣合上的声音,然后就一片寂静了。
杰里·班克斯重新拿起他的笔记本,用拇指翻动着,假装在认真地查阅什么。塞林托说:“对不起,林肯,我……”
“不关你的事,”莱姆说着,张口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似乎想借此平复他刚刚被刺痛的心,“我一点儿也不介意。”
几个警察在空了一半的桌子旁站了好一会儿,陷入难堪的沉默之中。最后库柏开口了:“我看还是收拾东西吧。”他提起一个黑色的显微镜箱放在桌上,开始拆卸显微镜的目镜,那股小心翼翼的劲头,就像一个音乐家在拆解他心爱的萨克斯管。
“好了,托马斯,”莱姆说,“太阳已经落山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酒吧开门了。”
他们的作战室让人印象深刻,轻易地就把莱姆的卧室比了下去。
这里的空间占据了整个楼层的一半,三十多名探员、数不胜数的电脑和五花八门的电子仪器把这里填充得满满的,场景就像汤姆·克兰西【注】的电影。这里的探员看起来就像律师或投资银行家,个个都穿着洁白的衬衫,打着领带。走进这里,使人首先联想到的字眼就是“清爽”。此时,阿米莉亚·萨克斯站在房间中央,因身上那件沾满了尘土、老鼠血和上百年前牲畜粪便的深蓝色制服而显得格外突出。
【注】:汤姆·克兰西(Tom Clancy,1947…),美国当代著名军事题材小说家。
她对莱姆的恼怒已经平息,但她的思绪还在围绕着上百件想要说、或希望自己已经说出来的事情打转。她强迫自己把心思集中到眼前的事务上。
一位穿着一身体面的灰色西装的高个子男人正在和德尔瑞谈话。两个人都很高大,却低着头凑在一起,满脸严肃的样子。萨克斯相信这个人就是FBI负责曼哈顿地区事务的特派员托马斯·帕金斯,但她不敢肯定。一名巡警和FBI接触的机会,不比一名干洗店员工或保险推销员多多少。这个人看上去不苟言笑,相当干练的样子,目光不时瞥向钉在墙上的大幅曼哈顿地图。在德尔瑞向他简要汇报情况的过程中,他点了好几次头,最后,走到一张堆满了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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