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无数亮蛇游离,接连不断劈开暗黑的云层,和着雷声轰亮整个黑夜。
“看来将是一场大雨啊。”阿离扶着窗,回头一笑,烛光映入黑眸。
唐礼昏昏欲睡,于榻上扶头侧坐,双目半睁半合,嘟囔了一声,“哦。”
阿离笑起来,走过去弯下腰,正对了唐礼,“殿下要是困倦了,还是早些去歇息为好。“语气轻柔,半哄半劝。
满室的潮湿低闷,在这只有烛火暖着的夜里,着实催人欲睡。
唐礼勉强的应了声,“不必,就这样一会吧“句末拖长,困倦之意明显。
阿离坐到他身边,挤挤蹭蹭把唐礼靠紧了,趁着唐礼睡意浓重,慢慢的把他半抱了入怀。
“噼啪——!“
惊雷炸响,随即便是雨打绿叶,风过红花之声。愈见愈大,终究成了雨幕之歌,连绵不绝。
屋中静静。
阿离替唐礼挑起覆到了脸面之上的碎发,顺势挑起他的下巴,就着烛火昏明,细细打量怀里之人精致的脸。
脸线流畅,轮廓细致,唇泽在昏黄之间些许闪亮,透出点点不经意的诱惑来。
几年不见,唐礼真的是多了几分不同以往的变化,别样的,迷人。阿离一个人无声的笑,目光更是温柔流转,而脸也下移,慢慢往唐礼的唇上贴去。
“殿下!陛下他——!”
唐礼陡然惊醒,豁然起身,“说!”
英华扑进门来,神色张皇,“陛下就在大门那边,只是样子很怪。殿下!“
话音未落,唐礼已然飞身奔去,冲入了漫天夜雨里。
“殿下!“英华急急跟上。
只有阿离独自留于此间,慢慢将手放下。他感觉着瞬间空了的怀抱,默然无语,只是唇角挂上一抹古怪的笑。
“唐月”
又是一声雷滚。
唐礼奔至前庭同时,闪电霎时映亮了雨里的人影。
唐月一袭单衣,就那样站在雨里。颤抖的肩膀,抖动的嘴唇,无助而绝望的半抱住自己。
没有雨伞的遮蔽,冷雨犹自顺着衣摆不断滴落,黑发披散,湿哒哒的贴在脸边和身后。
廊下一排排的灯火映着他,孤寂和彷徨的表情,在他苍白的脸上交织。
然而在见到了唐礼的一刻,唐月的表情立即有了裂缝。
他颤巍巍的往前走了小半步,试探的道:“小礼”
这声呼唤是如此细微,以至于刚刚出口就被雨声淹没。只能看见他的嘴唇开了又合,整个人颤抖得更加厉害,仿佛也将随着呼唤一同被雨水消融。
唐礼心脏一抽,冲入雨幕中,一把抱住了唐月搂到廊下,扯过喜乐及时递上的厚重外衣裹紧了唐月,脚下不停往内间冲去,厉声呼喝:“还不快去准备!!”
整个王府的人马不停蹄的忙开了。
“小礼。”唐月搂住唐礼的脖子,幽幽开口。“小礼,等下我有很多话,想要跟你说“
“等会再说。“唐礼极力压制自己满心的怒气,脸色极差。
“不行“唐月猛力挣扎起来。
唐礼不敢伤了他,也不好违背她的意愿,只得放开手,双目死死瞪住他,“说。“
他也有很多话想要跟他说,为什么在这样的夜里,以这样的装束孤身前来;他就这样一路淋着雨,带着这样难过的表情来找自己的吗。那些护庭的人,小记子,小树子,邛孟那些人,竟然无人伴在他身侧,为他撑伞加衣,任由他这样在冰冷的秋雨里
唐礼紧紧抱住他,“别说了,先换下这身衣裳,我再慢慢听你说。你要说到时候都可以。“
他的父皇,怎么会又怎么能够这样狼狈,这样让他,悔痛交加。
唐月感觉到从唐礼臂上传来的温度,终于像个孩子一样大哭,“小礼!小礼“一个已过不惑之年的男子,却伏在自己孩子的怀抱中痛哭失声。
“小礼,我是皇帝对吧?”
“恩。你是我的父皇啊。”
“对,我是皇帝。我是皇帝。我是,皇帝啊。才不是那些什么”唐月住口不说,唐礼却心如明镜。
能够让唐月最难过的,莫过于自己身为帝王却被否定这个价值。早年黑暗而腐朽的岁月里,只有那个皇位,那个冰冷的金座一直在他的身后。只有成为坐到龙椅之上的人,他才有活下去的价值。
没有人在乎谁是唐月,若非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继位者,唐月这个名字也将成为华国宗庙书籍里,一个无足轻重的名字罢了。
他本来,就是傀儡皇帝。如此而已。
“小礼,你还爱我吗?”唐月轻声问道。
唐礼不言。这个问题的答案,从来都不需要。
唐月泫然,缓慢的送上自己的唇。
唐礼不想去管这细微的挣扎是什么,带着决绝同狠厉狠狠吻了下去。
父皇,你往日和现今所受的任何委屈,我于此立誓,定千倍万倍替你讨回!定叫那些伤了你的人,永生不敢再冒犯你!
两唇相贴。唐月闭上眼,而唐礼目光旋视,突然定在了某个角落不动。
那充斥了黑暗的角落里,正是后到的阿离。即使隐藏在暗处,阿离的笑意仍旧明显,恰似满月初升,银华乍露。
千狐正伴在他身侧,漠然的望着雨幕灯火里,拥吻的两人。
唐礼不明白此刻涌出的愤恨为何缘由。
倘若阿离表情难过些,甚至再度用那样冷冰冰的态度望着自己,也好过此时阿离脸上那明亮到,叫人刺痛的笑容。
可是,即便阿离当真难过伤心,他也不可能再放开怀中的唐月了。
“阿离,你是不是快到那个时候了?”
“估计快了。”
“是吗”千狐低语,一个旋身扑进阿离怀抱,“到时候我陪你去吧。”
“好。”阿离反手也抱住了千狐,再也没往唐礼那边瞧上一眼。
唐礼突觉雨夜冷寒,唐月唇上的冰凉,丝丝侵染一直渗入了他骨里。
痛。
海月 第68章 怀。
“阿离,你当真没事?”
千狐已是不知道第几次问这个问题了,阿离好笑的摇头,“真的没事。”
阿拾看了看神色自如的阿离,没出声。
倒是一直伺候着阿离的于夫慌张了,“公子,您哪里不舒服吗?我马上叫大夫来给您瞧瞧。您,您快点去房间休息!有什么地方痛还是什么”
“于夫。”阿离唤停这个此时紧张万分,只差把他立马供起来的于夫,强调,“别听千狐危言耸听,我健康着呢。“
“真的?“于夫还是有些疑虑。
阿离笑了个,光华灿烂,立时把于夫弄红了脸,“真的。”
“那,那好吧。我去给你们拿茶点!”
千狐瞧于夫红着脸同手同足走远了,才转过脸来,冷哼一声:“你们家那个傻瓜殿下呢?”
阿离这次笑不出来了,笑意略收,“去早朝了。现在,估计正在正式表明自己的实力和声明吧。”
他对权术阴谋之类向来是毫无兴致的。这些事情,唐礼自己也不会详尽的告诉他,他所得知的也就是从那张“网”里传来的一条条口吻冷静的叙述而已。
据说,那天整个朝堂为之震动。
唐礼这个从来温软可欺的皇子,一朝之间,竟然以同两位皇兄不相上下,甚至更为杰出的姿态凌驾朝廷,毫不掩饰的将自己的势力展露在众人面前,以这等光明正大的模样,向他的两位皇兄宣战。
大、二皇子两方根本是措手不及。久居高位,更因为和彼此共同掌控着整个华国,也就下意识的认为——这个皇位,只可能在彼此之间产生。
旁的可能,从最初的时候就已经被他们有意无意的联手而消磨。这种时候,两方联手打压唐礼是理所当然的事。然而接着,他们发现他们对唐礼实力的估计错了,或者说对于自己人的估计错了。
在高位之人不知不觉时,唐礼的触手已然探到了他们的网内,隐秘而小心地将他们的小部分桩子换成了唐礼的颜色,并且——他们还无法准确得知究竟哪些人是唐礼的,哪些是他们的。
比起摆在台面的强大敌手,躲在己方阴影之下潜藏的人,才更叫人无法安心。谁也说不清,这个正与你共商大事的人到底是你的同盟者,还是转手之间就能背叛的敌方——这样暧昧不清的猜忌充斥于一时之间。
而唐礼的突然立势所造成的冲击遭受最重之人,尚且还不是唐空唐重这两位。
朝阳宫。
唐月正于千页阁内,伏案刻苦。
好不容易,唐礼抢夺回了一些实权交还到他的手上,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投入其中,拼命为着这些他身为一个帝王早该了解的事情。
这是他的权力,是他的职责。在被剥夺了多年之后,他仍旧是能够用他自己的身份,他的帝王权威来处理这些东西。
唐月终于有了一些握在手里的充实感。
而唐礼就在一边,时不时出声指导一下,这里应当怎样批示,那里该用怎样的字句。他打的旗号就是为唐月取回皇权,进驻千页阁的理由是名正言顺。
“陛下。”小记子跪在门外,请示道:“苏相跟卢相,想要觐见您。”
为他的学习被打扰了而相当不快的唐月皱起好看的眉头,“那两个老家伙来做什么,不见!哼。”
唐空跟唐重,他倒还可以暂时不去计较。但这两个老匹夫,是他的监政大臣,也是推他上了这皇位又剥夺他权力的罪魁祸首。
苏家跟卢家这两枚眼中刺,他可是痛恨了许久。
唐礼倒是止住了小记子,“让他们进来吧。”
“是。”小记子退下。
“小礼!”
唐礼眉眼间尽是淡漠,“父皇,你是皇帝。而他们永远只能是你的臣子。你得有身为帝王的态度在,明白吗?”
唐月放下笔,虽不甘但还是点头,“我明白。”
唐礼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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